「諾仔!」第一個走上前的,是建倫。 

謝宣諾走前一步,尷尬的向眾人揮一揮手,先是建倫,然後是建偉、肥文、祖正… 

最後是祖立和秋凝。 

建倫上前,很熱切的拉著謝宣諾手臂,這舉動又快又突然,令謝宣諾有一點尷尬。這時候,祖正、建偉和肥文跟上來,大家團團的圍著謝宣諾,但一時間又不知可以說什麼話來。祖正和建偉算是他們後一輩,跟謝宣諾從前都不算是知心朋友;而肥文則是那種天生對感情遲鈍的人,他只知道情理上重逢是應該要開心笑,所以這一刻他只管對著謝宣諾一直很天真的傻笑。 

唯獨是建倫,在那些食肆招牌的射燈光下,大家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得出一點淚光已經在他的眼眶浮游著。 





但謝宣諾不辭而別了十二年,期間全無音訊,他們幾個老朋友,在這一刻實在找不上一句恰當的開場白來打破尷尬。所以他們只是一直看著對方,因為他們都曾經深厚,又曾經有過一段回憶。 

我們的一輩子,在不同階段都會認識不同的朋友,好的壞的窮的富的帥的矮的。但永遠最令我們懷念和記掛,還是那幾個青梅竹馬,跟自己一起橫衝直撞、有難同當的兒時伴侶。 

謝宣諾很快便習慣了那種尷尬,回過神後便伸出手跟眾人逐一的握手。這動作說來有點滑稽,但想想又很恰當,反正話我們已經不懂得說,倒不如大家都握一個手,起碼可以跟對方表達一個善意的訊息。 

祖立一直站在他們後面,沒有上前。他跟秋凝相看一眼,苦笑了一下又看看他們的女兒。她叫劉端麗,今年四歲,剛懂人性沒多久,對這一堆叔叔圍在一起握手的情境感覺很好奇。

「你返嚟就好,你返嚟就好。」建倫再也忍不住,衝上前擁著謝宣諾,然後激情地大哭起來。謝宣諾不及招架,整個人僵直了的曲起雙手,看著建偉他們。 





「建倫你搞乜呀?成三十歲人仲喺條街咁樣。」肥文耿直的性格很快便做出反應,邊取笑邊想把建倫拉開。 

但伸手途中卻被建偉阻止了。 

「由得我阿哥,佢等咗呢一日好耐。」建偉看著建倫,帶點安慰的說。 

「乜嘢事?」祖正這時也向建偉打了個眼色。 

建偉把祖正拉到一旁,輕聲的說:「諾仔當年走咗,阿哥問佢屋企人知道諾仔離咗境,開頭都覺得佢好快就會返。但慢慢,一年又過咗一年,諾仔都冇返到,阿哥就開始成日自責,會唔會係佢鬧走咗諾仔。 





我唔明阿哥所講佢鬧走諾仔係指乜嘢,但我問佢乜嘢事佢又唔答我,只係話,諾仔唔見之前,佢地嘈過一次好大嘅交,時間…就好似係阿斌出事果一晚。」 

「911果晚…?」祖正更輕聲的說。 

建偉:「係…所以咁多年嚟,阿哥久不久都會同我講起諾仔,每年嘅911佢都會心情特別差,因為佢覺得,係呢個日子令佢冇咗兩個好朋友。有一個,仲係佢親口鬧走。」 

建偉和祖正的對話,被他們身後的祖立聽得清清楚楚,對於建偉所不明白的地方,祖立完全知道,也完全明白。 

不過祖立從頭到尾也沒有像建倫一樣的反應。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終於來到附近的一家酒家,安坐之後,由祖正點菜。 

「龍蝦你幫我撈兩隻大隻小小,澳洲嘅,要伊麵底、條魚就兩味,其他就跟返我之前叫果啲就得喇,唔該。」祖正點好菜,轉身問其他的人:「咁樣好冇?」 

祖立:「你搞就得啦,咁多年都係你負責叫,我都懶得諗。」肥文:「係呀,你叫得啦。」 





「你地…咁多年都有成日一齊食飯?」謝宣諾打開話題,反正都是今天晚飯的主題,所以由誰來打開也都一樣。 

建倫:「都唔算好多,宜家要搵食,個個都難約。」 

謝宣諾:「你呢件係乜嘢制服?你地兩兄弟唔係應該幫屋企舖頭手咩?」 

建偉:「零三年沙士,乜嘢舖都冇哂啦。」 

建倫:「我呢件?咪九巴制服囉,幾醒神?」 

「你宜家係巴士司機?但你讀到中七…喎。」謝宣諾有點難以置信的問,反觀建倫卻毫不尷尬:「唓,做司機不知幾好,人工唔差,糧又準時,你估宜家香港真係咁易搵工呀?一街都係大學生啦中七。你唔知呀諾仔,我最早結婚,兩個女一個五歲一個三歲,以前我同祖立一齊做工程,不過成日又俾人拖數又收唔齊錢,呢幾年入咗九巴做司機,不知幾穩定。」 

祖立:「係你自己果時唔跟埋我入我間公司之嘛,走去澳門有乜好。」 





建倫:「唔去澳門點識到我老婆?宜家年年澳門特區政府都有幾錢蚊俾我地食餐好嘅,幾好呀。」 

建偉:「祖立你唔夠我阿哥講,佢宜家都唔知幾開心,準時返工準時放工,放假唔係踢波就帶住兩個女出街,佢成日話夫復何求呀。」 

建倫:「係呀,諾仔我地得閒都踢返場波啦。」 

謝宣諾:「我肥咗咁多,好耐冇踢喇。」 

「唔係呀,操下好快咪瘦返。」說話的是祖立,這是他第一次跟謝宣諾交談,十二年來的第一次。而在旁的秋凝,也一齊邊照顧小端麗,邊微笑著。 

「好呀。」謝宣諾也很友善的回應,這個小交流令在場的人也覺得雀躍,特別是建倫和肥文。因為那翻天覆地的一晚,他們兩個也在場。

祖正:「諾仔,其實果時你去咗邊?」 

祖正的問題是謝宣諾所預計之內的,所以早就想好,今晚要在這一班朋友之前,說清自己這麼多年來做錯了什麼。 





「我去咗泰國。」謝宣諾說出這五個字,然後等他們繼續追問。 

祖立:「你媽咪果時都有同我地講過你係去咗泰國。」 

「係入境處講嘅?」謝宣諾問 

祖立:「係,你走咗兩日,你爸爸媽咪都知唔對路,周圍咁搵我地問我地見唔見你,我地覺得奇怪,有幫過佢地去問其他同學有冇見過你,但最後都係搵唔到你嘅消息。 

後來聽你媽咪講,你爸爸個病突然嚴重咗,佢地就飛咗去美國。期間你媽咪有打過電話俾簡仁,話差人打電話俾佢,查到你去咗泰國,問我地你泰國有乜嘢朋友,我地果時真係完全答唔出。」 

肥文:「係,我地仲以為你玩Msn識咗個泰國妹飛咗過去。」 

祖立:「你同阿…斌走咗之後,我地成班都冇再去G4,點知幾個月後,祖正同我地講G4要執,我地就成班再去一次,當支持又好,當懷念下都好。」 





建倫:「係呀,果次去到我見到果個阿力,但又唔見蔡卓妍,我口痕問佢去咗邊,阿力先話我知佢去咗泰國。之後我去完廁所,愈諗愈唔對路,想再去問下阿力,諾仔你係唔係跟咗蔡卓妍去泰國,但阿力已經走咗。 

G4就咁就執咗,我地以後都冇見過阿力。」 

「原來係咁…」謝宣諾有點迷茫,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那麼重要,定過神後,他又繼續說:「果晚,同你地嘈完,我返咗屋企,同屋企人鬧交,之後我就去咗G4,見到蔡卓妍,向佢講咗件事,就咁…儍下儍下同佢去咗泰國。」 

謝宣諾故作輕鬆的說,但雙眼一直也看著眾人的反應。

「喂,有嘢食,蒜蓉豆苗。」一位侍應端上一碟菜來。 

建偉:「喂,唔好講住啦,食嘢先啦。」 

「好好,食完先慢慢講。」 

不過到底是一個重逢的飯局,吃不了兩口,建倫又再跟謝宣諾說: 

「係喎,今日我Whatsapp你,你都唔應我嘅?」 

祖立:「喂,我都有喎。」 

謝宣諾:「我唔知係邊個,都唔識應,哈哈。」 

「拎你電話俾我,我睇下。」建倫拿過謝宣諾放在桌子上的電話,打開後,對著他說:「呢個號碼咪係我囉。」 

謝宣諾看了一下,才知道「諾仔?好耐冇見呀,你好嘛?」的這個是建倫。 

「咁呢個呢?」謝宣諾指著那個「見返你,我真係唔知用乜嘢開場白好。」 

建倫:「呢個咪祖立電話囉。」 

祖立:「係呀,記低佢啦。」 

謝宣諾覺得奇怪,然後打開最後剩下的那個訊息,不過因為內容的問題,所以他選擇說出那個號碼:「咁50021120呢?」 

肥文:「呢個號碼?咁熟嘅,睇下電話先。」 

建倫:「搞錯呀,呢個都唔知?」 

建偉:「宜家邊有人記電話架?你又記得?」 

「呢個電話咪係簡仁架囉。」建倫的一句,深深的撼動了謝宣諾的內心。這個號碼是簡仁的?為什麼他會發這個訊息給我?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