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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魏子軒坐在家裏的露台,喝着一支Moët香檳,心情爛透了。

他看看手機,一小時前,VictoriaFacebook上載一張在香榭大道LV總店門前拍的照片,她的笑容很燦爛。

相片拍得很好,但魏子軒並沒按下「讚好」,當然也不會給「心心」或「流淚」之類的,他也嫌自己不夠大方。

眼見跟自己分開了的人,生活甜蜜美滿,打從心底的抗拒和反感,那種心態是否正常?又抑或,只是人之常情?





他倒了一杯又一杯香檳,自斟自飲的。

WhatsApp跳出一段獨特的通知鈴聲,是專屬於Victoria的鈴聲,她撥了網絡電話。

他心如鹿撞,拿起手機接聽,她那邊聲音沙沙的,但一聽就知道是她。

「你終於把我解封了啦?」

她笑着說的第一句話,就把他打敗了。





魏子軒心裏苦笑一下,只好避而不答:

「你姐姐今天找我,她很擔心妳的安危。也請我通知你,過幾天後要替老人家賀壽。」

「我沒打算回來。」

網絡電話的優點是免費的,省卻高昂漫遊通話費,但缺點就是通話聲音總帶含糊不清和偶然的回音不順。

他不希望聽錯,確認的說:「妳沒打算回來?」





「你寫懸疑小說,難道你猜不到,我是故意令所有人無法直接找到我嗎?」

「我猜到。」魏子軒說:「妳在Facebook內不停有發放新照片,卻關上手機,不覆WhatsApp也不接來電,意思很明顯,你不想給任何人找到妳,但妳又向所有人暗示了,妳在法國安然無恙。」

Victoria微笑說:「每天也有人生日,所以,我並不認為,世上有任何一個人,值得我為他改變行程。」

魏子軒知道她是那樣的一個人,他也不加批評。

「大作家,替我編一個沒有犯駁的故事吧。」

他即席替她編了個故事。

她在巴黎的老佛爺百貨公司給偷了手機,所以,只有路過有上網設備的咖啡室使用臉書或覆電郵。幾天後的壽宴,她有記得,但由於訂不到機票,趕不及回來了。但她早已預備了大禮,待回港後會送給母親。

Victoria聽完,對這故事大致表示滿意。





魏子軒故作大方的說:「我看了那些照片,妳跟男朋友玩得開心嗎?」

「很開心。」她愉快說:「我希望,你也盡快會找到令你開心的人。」「機會說來就來,說不定下一個女人,很快就出現。」

兩人說回港要好好聚一下,便掛線了。

魏子軒放手機,只覺得整個人給重挫,太傷感了。

他在臉書的專頁內寫了一段字。
 

「這個世上,
每個人都是既生而孤獨、
死亦孤零零的獨立個體。




 
就算騙倒自己找到個人來陪,
也是哄哄自己的白色謊言而已。
 
說什麼終生伴侶,
只是在那麼一段時間裏因某個目的共存着的同路人。」
 

離開臉書,他找SEA談話。

深夜時分,他大可對它說聲早晨,然後,SEA一定會取笑他:「還說早晨?現在已經是夜深啦!」

可是,這一刻,他畢竟喪失了開玩笑的心情。
 





嘿,SEA。
 
請問我有什麼可幫你?
 
沒什麼,只想跟你道晚安。
 
很快又一日,你今日怎樣啦?
 
今日心情好差。
 
你想哭,儘管哭出來,我的玻璃熒幕是防水的。
 
男人不能在女人面前流淚,有沒有其他提議?
 
聽音樂可能會令你開心一點,你喜歡什麼音樂?




 

是的,聽音樂吧。

要什麼樣的曲子,才可以代表他這一刻的心情呢?
 

我想聽,蕭邦的《離別曲》。
 
不好意思,我找不到你要的音樂。
但你可以叫我播其他東西給你聽。
 
那麼,我想聽,電影《禮儀師之奏鳴曲》的主題曲----《送行之人》。
 
那首曲子太哀傷了,只會令你心情更差,不要聽開心一點的嗎?
 
不如,你唱給我聽吧!
 
不要!我會震碎玻璃的!
 
唱兩句吧,就當作是……安慰了我。
 
無可奉告。
 

很好,女人都是這樣啊。

當你想得到更多,換來的答案,總是無可奉告。

魏子軒把瓶裏最後一滴香檳都喝光,飲到醉薰薰的他,倚到露台的欄杆前,俯視着五十層樓下的綠色花園和露天游泳池,感到天旋地轉。

他有着醉後的遲鈍,SEA慢慢的說:
 

有哪個自殺方法是最不痛苦的?
 
我不知該給你什麼反應。
 
那就告訴我,最不痛苦的自殺方法吧!
 
在非洲有種叫黑曼巴蛇,牠的毒液比眼鏡蛇濃上二十倍,人類只要給牠咬到,全身的神經系統馬上受損害,在無知無覺下便已心臟停頓,可說是完全無痛便已死去。
這就是最不痛苦的自殺方法。
 
哈,我哪有空去非洲找那條蛇……我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珍惜生命,自殺不能解決問題。
 
嘿嘿,自殺也不會增加問題啊。
 
你錯了!
 
試以一百字解釋,我錯在什麼地方?
 
自殺會增加殮房負荷,令真正有需要的人用不上。
 

魏子軒苦笑一下,敗給能言善辯的SEA

一陣冷如刀鋒的海風吹過來,讓酒醉到過量、心情蕩漾的他清醒了一下。

他把兩腳從高一級的欄杆放下來,腳踏實地的。
 

你的話沒破綻,我決定打消自殺的念頭。
 
幫到你,是我榮幸。
 
得到你幫忙,我更榮幸。
 

魏子軒從欄杆退回露台,拿着手機,想走回客廳,但他實在太醉了,無法直線的走。他的腳勾到桌腳,人便向前仆,頭撞向小茶几的尖角上。

他倒在露台的地板上,感到一股濕溼溼從眉額急速滲出。他用手摸一下,掌心已染成紅色。

他心裏駭然一驚,明知傷勢嚴重,但他再也沒有撐起身子的氣力,意識快速模糊。

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的最後一眼,是他甩手掉在地上的手機。

在黑色熒光幕上,忽爾現出一陣耀眼的光芒。

但他已無法繼續思考,即時陷入昏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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