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一個從來也不會欠人的地方,特別是在這個時間。

焦燥的我穿過往來的人潮,好不容易的才去到其中一間航空公司的櫃台之前,地勤小姐擠出職業性的笑容看著我。

「有沒有即時機票? 去天際市的。」

地勤小姐即時機械化的敲鍵盤,以甜美但沒起伏的聲線向我說:「請稍候......晚上十一時, 也就是兩小時後的航班還有一個頭等座......」

「就要那個。」





「你確定嗎? 我們在說的是五千三百六十鎊的交易。」地勤小姐瞇起雙眼,毫不保留的表示懷疑。沒太多人會相信一個二十不到的小子可以拿出這麼一大筆的錢,而她今天有幸看到一個。

我只笑笑不說話, 從口袋中淘出一張信用卡,瀟灑的滑到她前面。

 
一個字,帥。

 
「這不夠。」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不夠?」我皺眉 :「內裡的錢足以包下整個頭等倉。」




「你的護照。」
 
當然,他媽的,當然。
 
我尷尬的把護照交給她,在她買機票的當兒無聊的東張西望, 冷眼觀看著這忙中有序的地方。

又是普通的一天。我對自己說。

不過一鼓陰影卻在我心頭,無論也揮之不去。





也許,是因為剛才列車裡的那女人。她的人隨列車遠去,但最後的一個互望卻將不安留在我的心裡。

現在那不安卻像是在成真。

數十個穿西裝的男人不知何時混在人潮之中,似是在找尋什麼。想努力的保持低調,卻不知自己是油,無論如何也和四周的潮水格格不入。

說不定,他們是在找尋恐怖份子的祕密警察。不過, 我的直覺卻在說,他們都是獵狗,要找的是我。

 
「古先生。」有人在說,但我不姓古。

「古九寒先生 。」這是什麼鳥名字。

 
慢著......這是我假護照的名字!





我轉過頭,果然是地勤小姐在喚我。

「這是你的機票......」她機械化的說出一大堆資訊, 我機械化的點頭回應,心思都放在那群不速之客身上。

是我多慮了,還是該相信直覺? 這是性命攸關的事,與生俱來的能力雖然給了我超乎常人的力量, 卻也給了普通人妒忌和追殺我的最好理由。若他們真的是針對我而來,而我又白痴的被他們捉到, 那很有可能明天會有人發現我死在冷巷之中﹑或被切片研究。跑路,擇日再走是最安全的選擇, 但我卻不甘心。這十年來我都是被追著跑的一個,早已經厭倦。

更重要的是, 我才剛付了機票錢!

 
拿了機票,我也在人群中搜索。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中,要找一個身型和我相似,但比我矮的人並不困難。

例如那個正拉著特大行李箱進廁所的俄羅斯青年。

我尾隨著他,正好見他進了廁格準備幹大事。我也佔據了旁邊的一格,一躍一翻,悄無聲的落在他面前,剛脫了褲子的他張口結舌。





「借你的衣服﹑身份和機票一用,謝謝。」

我笑說,然後揮拳!


 
他們在明, 我在暗, 這是最好的優勢。

我混在人潮之中觀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越來越驚訝自己第六感的準確。

他們都是獵狗,都在找我,毫無疑問。

穿著和我之前的裝扮相似的少年都被他們攔下, 捏著臉孔左看右看好一陣子, 確認不是目標才放行。





腦筋還真是僵硬的傢伙。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變裝,他們知不知道?

此刻我穿著借來的服裝, 看似是把玩著借來的電話,卻其實在看著傻瓜們在忙。

其實也不能責怪他們無能。搜索始終要有一個範圍和依據,但如果那些從一開始就已是錯的呢?

 
「改變體格是變裝術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十五歲的某一天,在里約熱內盧的某個破單位之內,師父神神秘秘卻又非常神氣的對我說教。

那是個非常炎熱的一天,汗水足以把任何人的好心情都沖淡。我托著頭,享受著電風扇製做的微風,淡然的說:「放個鞋墊,塞些碎布,沒太大的困難吧。」

師父冷笑:「增加身高和體重容易,細心一點的獵犬很難會被騙過。但反之,卻難說了。」

「如果你一向予人的形象是180cm高,微胖的傢伙,但真實的你是一個170cm的瘦皮猴,這些額外的體重身高就是你騙人的本錢、救你命的東西。」他的左手手指在敲擊桌面,以一種無論如何努力也學不來的節奏及魔力在舞動著:「畢竟,一個正常人不會整天穿著假面具不脫下來。」





「那多累人。」我皺眉。

「別忘了我們不是一般人。我們的天賦是我們和普通人之間的鴻溝。」他苦笑:「總有人在嫉妒,因為我們有的他們沒有; 總有人在害怕,因為他們不清楚我們。」

突然,我想起了我的小學老師。他的長相如何我早已忘記,但他臉上的恐懼卻沒被時間沖洗掉。

我忘不了。

「黑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黑暗中的未知。即使那未知其實是再普通不過的空氣,人卻仍會將之視為最兇悍的猛獸。」師父的苦笑變成冷笑:「盲目的恐懼使人們不敢去探求真相,抗拒一切未知,愚昧!」

「總有一天,我們定可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底下,將那些愚昧的人踩在腳下。但在那一天之前,我們必須要存活下來,不惜代價!」

「即使要掛著面具?」

他拍拍我的腦袋:「即使要掛著面具。因此我才會教你變裝術。而最成功的層次,是甚至連自己都能騙過! 只有這樣......」

你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典型的師父式長篇大論,說A的時候總會帶出BCD,但我卻竟能記得每一個字。他雖然是個囉嗦的人,但他說的話皆有其意義。

也許,這就是父親該有的樣子? 我微笑。

看看手錶,時間差不多。我收拾溢出來的回憶,拿起借來的行李,悠閒的步向海關。獵狗們,請好好的努力吧,敗在一個變裝高手之下並不是恥辱。

 
突然,一個西裝男帶著一絲詭異的臭味站在我之前。

我左移,他右移。

我右移,他左移。

我看著他,方臉濃眉的傢伙,只有固執的人才會長這個樣子。

「先生,你的證件。」他伸手,手掌髒黑,垃圾的腐壞味更盛。

「你是誰?」我厭惡的抽抽鼻子,裝出俄羅斯的口音,借來的身份。

「證件。」他拿出自己的,寫著尼祖·韋堅臣 - 倫敦警察。

「有什麼事嗎?」我瞇眼,慢慢的遞上安德烈·狄米多的護照,借來的。

他不答,眼睛在照片和我臉之間來回。我冷靜的回看他,毫不擔心會被看破。易容術是我師父教的最實用的東西,此刻的我根本就是安德烈·狄米多,而原來的安德烈·狄米多此刻正在垃圾站中的行李箱裡睡得香甜。

「韋堅遜! 你搞什麼? 這位先生怎看也是在範圍之外。」一旁那個明顯較高級的喝罵。

他直接的無視了上司的話,死死盯著我的眼睛,我也回看進他的眼底。

世界突然靜了下去,只剩下對峙的我倆。不知過了多久,他把終於護照還我,側身讓路。我接過,大搖大擺的離去,但仍感到他的目光沒離開過,一直到轉角。

冷氣一吹,我才發現汗已濕衣背。

可是,心底的不安仍然揮之不去,那種被人監視著的感覺仍然纏繞不散。

究竟是那裡出了問題? 我拿出隨身的小鏡子,鏡中的人臉並沒有問題,沒有犯歪鼻子掉眉毛的低級錯誤。

那傢伙是憑什麼去懷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想起他那骯髒的手和身上的臭味,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這隻獵犬不會是去了垃圾站一趟吧。

先別論他為什麼會去翻垃圾而又剛好翻出那俄羅斯人,這已是既定事實無法改變,當務之急是冷靜下來,分析形勢。

在他們正式開始行動前我還有一點時間 - 獵犬們每每都要待到有十足把握才會出手,盡量不給能力者有發動能力的機會。一來是每一個能力者不論能力都被默認為極度危險; 二來是現代資訊發達,能力者發飆表演怪力亂神的片段一旦被拍下放上網,在五分鐘內必定能傳到世界的另一邊。

雖然掩蓋真相對獵犬來說是駕輕就熟,但始終那要花大把大把的鈔票和精力,能避免就避免。

我將護照放到海關櫃檯上,耐心等待關員辦事,表情平靜像是剛才被獵犬查證件的事根本沒發生過。並沒有選擇轉身而逃,是因為倫敦機場附近都是低密度地區,駕車而逃被跟蹤的可能性極高,而乘公共交通更是直接作死。

要藏住一棵樹,最好的地方就是樹林; 要藏住一個人,道理亦同樣。

機場禁區的特性,就是將大部份的人都集中在一個小地方中。

這裡,就是我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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