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南丫島就只有一個方法,便是乘船。不過任憑沿海的風景多麼晴朗漂亮,我也再無暇觀賞。

南丫島基上是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優閒的海風、旋轉著的風車、純樸的村民、海鳥的慢翔,都彷彿令這裡的時間與香港人急速的生活節奏都顛倒了一樣。

假如那個張真理懂得躲在這裡避世,的確是個好選擇啊。

住宅區和街道基本上都只佔這裡四分一,大多都是三層式的村屋,除了年輕人之外最多的便是外國遊客。

一落船我便深入民區,打聽「真理山」位置。





「真理山…十幾年前嘅名啦喎,依家叫菱角山。」在山頭前一間士多,一位年時已高的老伯如此答道:「因為曾經發生過一場災難……」

「災難?」我追問。

「係啊~十幾年前有一晚,真理山上深處突然響起莫名其妙嘅爆炸聲,之後本來澄明嘅南丫島山林突然俾濃煙毒霧掩蓋包圍住,個陣我哋村民有幾個身體不適死咗添……」

「咁毒霧之處你知唔知由咩位置冒起?」

「十幾年前點記得啊~哥仔,不過事後政府好似派人嚟整咗一啲禁止進入嘅嘢,可能因為冒毒氣嘅地方係地穴,政府驚我哋小市民唔小心行咗入去中毒上西天啦~」





也許的確如老伯所言,所以我謝過老伯後便開始上山尋找被政府封起的那個位置,這裡的山不算難行,沿路問些登山客便找得著被政府用鐵閘圍封的一道鐵欄,上面貼著一塊牌寫道「禁止進入,內有毒氣」。

當然我直接翻了過去,無視這個警告。相較八呎山的,這個是一個較空闊的洞穴,在裡面說話也會回音,可推斷出裡面的面積似乎很大。

大概走了四分鐘左右,盡頭終於無路可走,因為再向前一步便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圓環形地穴深淵。

我取起地上一塊小石頭擲向深淵下面,約莫七、八秒之後才有著地的聲音,這個高度推算出至少有十米或以上,直接跳下去的話必死無疑。

看來我需要一些工具……





為了能到達底下深處,我只好回頭到民區那裡找了一間五金鋪,並購買了一些東西作攀下去的工具。

材料有鑽孔機、L形鐵架、鐵釘、安全繩索、拉繩輪、少量木板等等,一來一回已經花費三個多小時,還好做特工的體力異於常人。

特別是要經常逃命,所以腳骨力特別好。

進回去那個洞穴後,我先用鑽孔機在地上鑽幾個洞,石壁上又鑽幾個,然後開始用鐵釘與L形鐵架分別架設在上面,讓它能夠固定起來。

之後把兩條繩子分別舔合到木板兩邊上,製成一條梯繩的模樣,而長度足夠我爬落到大概四米之深,因為假如一開始落去只單靠游繩而下的話恐怕那些鐵支架會支撐不住而鬆開,因此先透過爬梯便能夠減輕負重的負擔。

製成之後我再把木梯用較大的鐵釘釘死在石地上,然後把木梯爬下去地穴裡頭。緊接我開始把游繩等裝備紮好自己的腰,並扣好在鐵支架上,且利用拉繩輪連接作下降控制的拉繩。

一切準備就緒後,我先呼出一口氣穩定一下心情,然後開始透過木梯一級一級的爬下去,原本一直相安無事,我卻可能錯誤計算了木板能承受的重量,爬了數塊木板下去之後下一塊的木板被我踩甩了出來掉到深處,無可奈可下我只可以用游繩的方法繼續下降落去,不過我能從半空中聽到上方支架漸漸發出了「吱吱吱──」的拉磨聲,似乎上面的也開始超負重。

因此我只好加快動作落去,不料我還是從兩米半高的地方摔了下來,因為上頭暫時製作的固定裝設已經全部爆開。





「砰──」的一聲,我整個人以腳著地……右腳隨即發出一陣痛楚提示右腳已經傷了。

「啊…」我咬牙忍著痛楚,緩緩地抬起頭來取出袋裡的電桶打開望向前方的景象。

料知一打開便有兩隻身形腫大的老鼠撲向了我,我一手把它們撥走,它們卻不怕我身上的毒似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陣子後便轉身逃去。

我忍著痛楚一拐一拐的向前走著,似乎我的右腳已經「跤柴」了,不過也是那一句,時間緊迫。

深信就算是九蛇,它亦會在那裡三日之內餓死,換個說話即時我只有三天時間,假如這裡也沒有張真理,那真的是要了我的命。

沿路雖然暈暗,但猶幸我有手電桶以得照明。不過奇怪在這裡有為數不少的老鼠、昆蟲等物經過,儘管是蚊子落在我的皮膚上也不會立即死去,而是在吸入毒血後才掉死在地上。

另外有一點我比較留意的就是整個地穴的通道也充滿著煤油電氣的味,令人感覺正身處於極之易燃的地方上。





「呱…」突然,地穴深處傳出了一下青蛙的叫聲,令我卻步了一下。

終於,我一拐一拐的走到了一條分叉路。有鑑於生物界,老鼠會前往的地方通常也是有人生存之處,所以我就選擇了一群老鼠跑向的左方來走。

可是左方通道盡頭卻有一連串我不能解釋的怪聲,就是一時有「呱呱」聲、一時有「吱吱」聲,極是怪異。

就當我拐著走到盡頭時,才駭然發現是什麼一回事……

那裡有數十隻死去的老鼠、有的連皮卻身屍、有的露骨、有的身首異處,總之場面就是極為恐怖。

然而一雙通紅的眸子突然在那漆黑的盡處出現,我用電桶往那裡照明才發現站著了一隻青蛙……不過這隻青蛙非彼尋常。

全身七彩的它有如大狗般的身型,花紋就像地磚一樣一格一格的,而每一小格都染著不同的顏色,有密集畏懼症的人一旦見到應該立即會毛骨悚然。

「…」我呆若木雞的望住那隻青蛙。





它不以為然的伸出舌頭便往一隻老鼠把其捲住,驚慌失措的老鼠在接觸它舌頭上的唾液後便馬上落得皮身溶化的情況,它的唾液裡含有強酸成份……!

「呱…!」它把老鼠吞食後,肚子像氣球一樣脹大了一下又變回原狀。

緊接那隻青蛙好奇地望著我,發出連連怪叫後開始一步一步的向我靠近……

我當下如正常人一樣,立即轉身逃跑,可是那些老鼠卻毫不畏懼地衝向那隻七彩蛙,七彩蛙毫不理會,一邊追我一邊把前來的老鼠都用舌頭捲入肚中。

假如我右腳沒傷的話,我根本能跑得過它,可是如今一隻腳傷了就好考我的平衡及腳力。

我一路跳回到原來的那個分叉,最終選擇了右邊來走,因為原路也是無路可走,倒不如去右邊放手一博!

終於!我在右路分叉半拐走著不多久,終於都納入了那隻七彩蛙的攻擊範圍,它隨即快捷地往我左腳脛伸出了舌頭,左腳一下熱酸辣辣的痛楚令我跌到了在地上,我回望那隻七彩蛙它快要靠近了……此時我用盡了畢生的氣力向前猛爬…直到!!我進爬到了一個長環形的空洞,前方是一條有數百級高的石梯……





我視線沿著梯級慢慢移動到向最上……

最巔峰之處站著一個背影秀氣的男人,那個背影帶著一抹絕塵隔世的孤寂,彷彿在世間已孤身行走了千年,令人不忍、又不敢接近。

這裡為什麼會有人?我望著他的背影,心中那個答案慢慢浮現著出來。

對,除非…

他…

我再一次回望那隻七彩蛙,在它見到這個男人之後顯然不再敢靠近過來,沒趣地發著「呱呱」聲離去。

沉寂半響,我轉身問道,

「……你。」我繼續凝視他的背影,說:「…係張真理?」

他聽到我這般問後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沉默不語了好幾秒:

「終於都嚟。」然後他轉身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望住我。

擁有黑亮凌直髮的他、眼睛深邃有神,完全不像一個在洞穴活了數十年的人,加上那副黑框眼鏡,反倒像個接近現代的醫學家一般。

「我需要你幫……」負傷累累的我抬頭望他。

「顯然而見。」

他從石級上走下來越是接近我,便越是看得清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

難以相信……他如今就站在我面前。

他問也不問就一手把我抱起,本來我想說著自己身附百毒,他卻依然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把我抱上到去石梯之上的平坦地方休息。

這傢伙…也不怕毒的嗎。

他走去了洞穴不知什麼地方取了一些綠色且涼快的草藥膏過來塗在我腳上:「雙腳都受傷。」而語氣之間,更帶有著一種你彷彿永遠不能觸碰得到的溫柔。

一陣冰涼爽冷的快意在我腳部受傷的位置急凍著痛楚似的,很快地赤辣的痛感就消去,取而代之是冰涼的安平。

他把我腳部的繃帶拆去,然後為我貼上了兩塊乾爽的傷貼到我受傷的位置,雙腳一直被繃帶包紮而悶熱的感覺也全然退去,雙腳的皮膚一接觸到空氣之後就有如獲得新生一樣,讓我少了一份鬱悶。

「假如係唔想令人受傷而包紮繃帶,就太過善良。」他細心地為我貼好了交貼。

雖然只是短短數分鐘,但當終於有個人能如此沒顧忌的接觸我時,那股暖得入心的親切感真的坎到入心底裡。

「你喺《五毒寶鑑》上面叫人去八呎山深處,點解會係個陷阱。」雖然我是躺著,但我還是必須問。

「最終落到你手?」張真理若無其事的,不知從哪裡泡了一杯黑啡來喝:「搶唔屬於自己嘅《五毒寶鑑》就已經表示不懷好意,若然不懷好意嘅人成為百毒之軀世界會變成點,你自己諗下。」

「…咁你又將卷《五毒寶鑑》流放喺世上…唔自己一早燒咗佢……」我追問。

「卷嘢一早已經俾我曾經嘅徒弟偷走。」張真理語氣中不帶任何一點感情:「而上面要燒烘先見到嘅『隱形字』,我係為咗預防他日未來會有人偷我卷嘢而一早寫定。」

「你又知個嗰人最後一定會燒咗卷嘢,見到你所講嘅隱形字再去大澳八呎山!?」不要說每一步都在你預計之內。

「假若一個人已經學滿一本武林秘笈,仲留秘笈於世有何用?留嚟俾人睇…再等佢用秘笈上嘅武功殺死番自己?」張真理簡淺一笑。

「所以…你知道學滿《五毒寶鑑》成為百毒嘅人一定會燒咗卷嘢唔俾第二啲人學習……所以利用稀硫酸喺紙張上寫字加熱後會顯示黑色字體嘅原理,去誘導佢哋前往你所設下嘅陷阱!!?」

就是說從撰寫《五毒寶鑑》的時候,他就已經考慮到這麼長遠的安全問題嗎…這是何等的思考能力……

「照你咁講,睇嚟我十幾年前設下嘅巨石機關同水銀陷阱應該仲未生銹。」

「唔止……仲困住咗我朋友。」我說。

「你見到我個陣。」張真理突然走到我面前,凝視住我雙目深處的靈魂:「眼神就好似見到希望咁…你所求嘅事應該唔止依一樣?」

「……」被他一語道破的我只好忍辱點頭。

「不過你體內似乎凝聚咗大量病菌。」他用手掌輕按我的額頭,然後順手下移掩蓋住我的雙眼合上我的眼皮:「應該過於疲於奔命造成,你管好自己先再講。」

「有人比我病得仲勁,我需要…你嘅智識救佢……」他的手就像有種神力一樣,在剛才輕撫我額頭的剎那便能使我全身無力,精神也變得想要昏睡:「你…對我……做咗啲咩…」

「就先好好訓一覺再講。」

最後…張真理的身形變得模糊,強烈的睡意侵襲我腦部,我還是不爭氣地合上了眼睛沉睡過去……

好像是過了一場很悠久的夢,一醒過來頭便帶著隱隱的痛楚,不過原本累得經常處於繃緊狀態的身體倒是康復了不少,至少不再會感到力不從心。

我一醒來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想起了被困在機關裡的九蛇,他肯定餓了一整天了吧!於是我撐著回復了些少活力的身體,打算在這個山穴尋找張真理。

說來起來,這石梯上的平台後意想不到的什麼也沒有放,連基本的傢俱床、煮食用具等也沒有,他到底是怎樣在這個地穴裡生存……

正當我打算隻身在地穴尋找他的身影時,他卻從漆黑的通道裡走了出來,拿著一碗藥汁似的東西過來:「亂走蕩失路我救你唔到。」

「我朋友佢……」我還未說完,張真理已經強行把藥碗貼到我嘴唇要我喝掉。

「飲咗佢。」他簡明地說。

被他莫名其妙的灌了一大口藥汁進肚內,腦內的病意不消一會就盡數退去,十分神奇……

「我朋友…」正當我又想說明處境時,張真理一句說話打斷了我。

「若果你相信嘅野係超越價值本身。」張真理打斷我說話後停頓了下來,似乎等著我說下一句。

……

「就可以超越等價…去交換原則?」我依稀記得他的《五毒寶鑑》是如此寫道。

「我嘅原則係唔會離開依到。」張真理孤高的背影又聳在我面前,且語氣認真:「所以就即管講,你點樣去交換我嘅原則。」

「……」他媽的,其實我連理解這一句的意思也有困難好嗎。

「假如唔知道……」眼前的他有著滄桑的深邃,卻還能夠具風度的一笑:「就諗清楚先,我十年嚟一直都喺到等緊前嚟之人一個答案。」

「叫你救人就係咁難!?」我握住拳頭,怒目向他。

「唔難。」張真理用眼角瞧著我,說:「只不過萬大事自有天命理數,唔到你為佢操心。」

「好…咁我講出相值嘅等價,我殺咗你個忤逆徒弟,喺佢手上搶走卷《五毒寶鑑》,咁樣足夠未?」

「…」張真理沉默半响,才緩緩的道:「你殺咗佢?」

「係…」

「就憑你?」張真理又一副沉穩的面,沒有任何表情:「佢依家到底係唔係百毒之軀我唔清楚,不過如果要殺死依位偏執嘅徒弟,就有啲難道。」

「佢頸喉位置已經中咗我百毒,理論上所有呼吸道氣管都應該壞死,佢應該氣絕……」

「啊…咁你有冇切咗佢個頭或者刺穿佢心臟…嚟確保佢100%死咗?」張真理淡然地插著衣袋,望著地穴的遠處:「世界太多變數,何妨佢手上有條五極毒之中嘅九頭蛇作補品克制毒素…要佢死實咗太難。」

「九…頭蛇?」我低頭思索,駭然回想起在九蛇身上聽過這事:「九頭蛇…唔係應該喺你手上咩……當年你用沙林毒氣襲擊白蛇派……」

「係我徒弟霉易容成我用沙林毒氣襲擊白蛇派,再去偷走入面嘅九頭蛇。」張真理嘆了一口氣,笑道:「不過我對你比較好奇,你係毒師界嘅變位千金?咁得閒嚟追尋我下落。」

「我係男…」我重申。

「既然係男就喺臉上劃一條疤痕啊…」張真理走過來輕捏著我下鄂的嘴臉:「如果唔係就太似個女孩子。」

「嘖……我個樣天生唔由我決定。」我把頭別過一邊,甩開他的手。

「你都餓,跟我嚟。」說著,張真理提起地上的油燈好讓我跟著走。

然而一想起「餓」字,我就想到了被困在巨石陷阱的九蛇,不過他原本也打算會跟張真理來一場三日三夜的大戰,因此背包一早預備了不少乾糧與食水,他應該能等我一會兒吧……只要我把這傢伙勸出洞穴。

不過說起來,浪費了這麼多體力後的我的確有些少餓感,所以就且跟一跟他去。張真理在峰迴路轉的洞穴裡都像任意出入自己家中廚房一樣自然,看來他真的在這裡住上了一段日子。

在左轉右插了許久後,一陣鳥蟲鳴聲隨即傳入洞穴內,張真理帶我去到一個洞湖。借助洞穴缺口偶爾映入的月光,可以看到湖裡有著不少魚兒在這裡生活。

我們站著洞穴內的岸邊一旁還生著為數不少的草藥被人用泥土種植在這裡,似乎是出自張真理之手,因為水土肥厚的關係五顏六色的藥草長得比溫室刻意栽培的還要茁壯。

張真理撿起地上一枝漁杆,用一隻小蝦作餌拋到去湖面:「去隔離拎柴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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