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隨手集: 夜街
在沒有人的街道，雖然我已經走過這條路無數次，低聲呤唱的夜風還是令我有點膽怯，這是屬於夜晚的魔力吧。
現在是凌晨12時多一點，夜風不可思議地凍結我的雙手。和舊同學聚會的關係，我竟然才這個時間才開始走回家。老實說我不算一個喜歡夜晚才回家的人，事先通知過家人會晚回家，但他們也會驚訝我這個時間點還未回家吧。
我否認我是膽小的女生，在普通的夜路上行走對我來說沒有甚麼難度，但想起之前在這附近的慘劇，我快步向前走。
這個山頭在幾個月前發生一件發現遺體的事件，死者是一個十八歲的女生，她被埋掩在不起眼的泥土中，死者已死去半年，三年前家人向警察報過她失踪的消息，但一直沒有發現她的消息。那個女死者是一個學生，同學說她不是一個喜歡招人麻煩的和善女生，不明白為甚麼會有人對她做出這樣的事。
至於她是為甚麼會發現得到，好像是那個兇手把殺死這個女生的詳細過程寫在自己的筆記上，而這本重要的筆記竟然被其他人發現，這個可悲女生的死訊才得以告訴給她的家人。
我就住在那個新聞報導的山腰上，我會在這麼在意這道新聞，除了因為發生的地點和我很近，也是因為我和死者的年紀一樣。
這個城鎮裏和我一樣年紀的女生，過着和我差不多的生活，但人生會突然被結束成這個樣子。真是難以想像。
我一邊不顧寒風的吹侵快步走，一邊不着邊際地想像這些事情。
這個時間的話父母應該會打電話給我吧？雖然我也是成人，但他們總是覺得孩子應該早點回家。事實上為了去這個同學聚會，我花了不少唇舌才勸服媽媽讓我去。
奇怪的是父母完全沒有打給我。
我從單肩包拿出電話，沒有任何來電顯示也沒有訊息。
平時會對媽媽經常打來的電話感到不快，但現在沒有電話打有一種不明所以的不安。
這股不安驅使我小跑步地跑回家。
我家是一幢老舊的村屋，和其他的村屋稍微有一段距離。雖然有點偏僻，但從我出生到現在我也是住在這裏。媽媽總是說早晚要搬離這個地方，但我早就習慣這裏。
打開大門，家裏沒有開很多燈，昏黃的光線和外面的街燈差不多的亮度。
「爸爸，媽媽，你們在嗎？」
我向看似沒人的家大叫一聲，像對洞穴叫喊，沒有人回應。
把包包放在平時用的櫃子，我再叫一聲。
「喔．．．妳回來啦？」那是爸爸的聲音，由廚房那邊傳來的，廚房的木門虛掩着。爸爸的聲音有點顫抖，不像他平常穩重的聲音。
「爸爸，你怎麼了？」
「沒有甚麼！妳回房吧。」
「你在做甚麼？這個時間在做夜宵。我來幫你吧？」
「不用了！」爸爸的聲音令人出奇地激動，可能是和媽媽吵架，正在飲悶酒。上次他飲酒，把玻璃瓶使勁丟在地上，自此廚房的桌子有着顯着的凹痕。平常的爸爸雖然很溫和，但一生氣來是十分可怕的。「妳快點回樓上的房吧。」
「喔。」我跟從他的指示，走上階梯。
儘管我覺得家裏還是維持鬼魅的不安氣息，但我決定把這些情緒無視。明天會是另一天上學的日子，我快速地洗澡，準備明天要用的東西。
拉上被子，緩緩閉上雙眼，意識漸漸飄去，聽到一點輕微的吵雜聲，但可能是我的夢也說不定......
一覺醒來，窗外沒有早上明媚的陽光，今天是個陰天，我換上校服，打算走到樓下的客廳。
走到地下的樓層，還是漆黑得像夜裏一樣，還有夜裏不明朗的氣氛依舊持續。家裏應該還有家人在這裏，但我現在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沒有爸爸忙着出門走動的聲音，沒有媽媽準備飯菜的聲音，好像家裏只有我一人。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難聞的氣味，要我形容的話，就像街市遇見的魚販身上的腥血味。濃洧的氣味鑽進的嗅覺甚至腦袋，有點透不過氣來。
可能是媽媽在煮甚麼樣的肉?
我決定走進廚房，廚房的木門還是和昨晚一樣虛掩，黑暗的廚房，窗簾遮掩着微弱的晨光。我看到爸爸的背後，他如常坐在他的木凳，但他是上半身伏在桌子。心裏特地放鬆。
「爸爸，你昨天睡得不好嗎?」
他沒有回應，我想他可能昨晚累壞了。他應該沒有睡着，只想躺一下休息吧。
「為甚麼家裏的味道這麼重啊?」
還是沒有回應。但他再這樣睡下去，爸爸可能會遲到。
「我去開燈啦。為甚麼你不開燈的啊?」
喀卡。打開電燈的開關，鮮紅、鮮血的世界呈現在眼前。
廚房凌零不堪，裝着碗碟的大櫃被推倒在地，玻璃及碗碟的碎片散落在地。鮮血像油漆被任意塗抹在整個房間。
爸爸的姿勢伏在桌上，但腹部有着巨大的傷口，看不到他樣子，但他身上的血液從椅上不停流淌在地上，滴答滴答。
以為媽媽在別的房間，原來她就在我的腳邊，朝天躺臥着，喉嚨的血管和骨頭清晰可見，她令人聯想起死眼的混濁眼睛一直看着我。
滴答滴答。爸爸身上流淌的鮮血聲。媽媽的眼睛令我難以移開的目光，我一直陷入那股混濁、沒有生氣的白色，不能自拔。
......
明媚的早上，在某一個家庭的電視機播放着早上的新聞，女生一邊吃她的早餐，一邊漫不經心地聆聽新聞播導員的清脆聲音。
「位於XX山的某個村屋被賊人盜竊，戶主夫婦發現賊人，雙方發生衝突，而戶主夫婦被賊人挾持。夜歸的戶主女兒回到家懷疑沒有發現家裏的狀況，直至翌日早上發現父母的屍體。女兒的精神狀態陷入錯亂，現在進入精神科病房，警方發現......」
女生被這新聞吸引，難得地望一眼電視，咬一口面包，再找遙控器關上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