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實的。

真幻奏終於送和香到達她家的門前,由於真幻奏現在需要回到國際機械聯盟總部報到,故此他們約定明天再見面。

兩人互相輕輕擁抱著,在離別前再留下多一個美好的回憶──輕吻。

這一吻,可能只是禮貌上的一吻、也可能是友誼上的一吻,或可能是⋯⋯

吻別過後,真幻奏便以高速飛回總部報到。





他與淺草青藍、白色神話在會議室向維卡詳細地交代今天拯救行動的過程、看見了屬於幻滅的自來風等等。

然而真幻奏卻對遇見雨凝雪隻字不提,也沒有說出他與和香有甚麼關係。

良久,終於把行動都報告完畢,時間已經是凌晨三時。

真幻奏經過休息室,裡面寂寥無人、幾乎漆黑一片,只有月亮的淡光、與機場跑道邊緣指示燈的微光穿過落地單向玻璃,透射於旁邊的沙發上。

他緩緩地走進去,但是並沒有開燈,只是坐在沙發上,遠望著窗外景色,回想過去的一個月。





一個月,他因遇襲而與和香初次相遇;昨天,他因拯救人質而再次與她相遇。

真幻奏不禁地想:「那到底是巧合,還是緣分?」

他相信「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老實說,有緣的話,住在地球的另一方的人也會遇見,甚至成為朋友;反之是無緣的話,也可以一輩子都碰不見自己的鄰居吧。

所以,他確信與和香的確有緣分。





真幻奏趴在沙發上,細看天空海闊漫天的星宿,心想能否有一天可以與和香一同享受著如此迷人般的夜景?

他想起李商隱其中一首《無題》的首四句: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在此,他又想到他與和香是否心靈相通?是否合襯?是否真心?真幻奏打算心思念想和香到白晝,因為他的腦海浮出了很多疑問,也許這就是胡思亂想吧⋯⋯

「小奏,」淺草青藍倚在休息室的門檻說:「你在做什麼?」

真幻奏嚇了一嚇回答:「啊,沒什麼⋯⋯在思考一些事情而已。」

淺草青藍也走進來,坐在真幻奏旁說:「呼⋯⋯我們認識了多久?」

「由國機盟成立前就認識,五年多了。」

「已經五年了啦?時間過的真快呢。這五年來,我、你和小白合作無間,經歷過多少事我也數不清了,正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能成為非常了對方的知心好友。所以,你們有心裡在想甚麼,我是看得出來的,現在我想我已經猜到你心裡在想甚麼。」





淺草青藍深吸一口氣續道:「不過我一定要提醒你一件事:不要忘記國機盟的大三禁例。」

一言驚醒夢中人。

真幻奏完全沒想過三大禁例的事,淺草青藍能取自己的長補真幻奏的短,互補不足,不愧為知心好友。

真幻奏急忙回答:「我明白的了,謝謝你小藍。夜了,快點回房睡吧。」

說畢他們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但真幻奏在床上依然睡不著,除了想念和香外,還不斷浮現出淺草青藍的一句話:「不要忘記國機盟的三大禁例。」

想著想著,他終於捱不住過去一整天的疲累,不知不覺地入睡⋯⋯

「真幻奏,真幻奏。」不知什麼時候,有一把聲音在他的床邊說著。





真幻奏被吵醒,朦朦朧朧地張開雙眼,他以為只是淺草青藍或是白色神話呼叫他,怎知眼前的竟然是維卡!維卡成為真幻奏非常有效的提神藥,真幻奏立即起床問:「長官!甚麼事?」

維卡認真對他說:「有一件事,我內心思索了很久,最後決定都是要對你說,跟我來吧。」說畢,維卡便走出門外,真幻奏迅速地換了衣服後,立即緊隨其後。

維卡認真時很認真,古怪時也很古怪,他離開總部後便跳上他的專車皇神號,急速起飛、絕塵而去——但他並沒有等待真幻奏成為座上客。

「⋯⋯」真幻奏站在停機坪呆望遠去的皇神號,他沒有時間去多想維卡不等他的原因,便即時使出「舞空術」追上他。

皇神號停泊在降落在一幢大廈的天台,了無人煙,可惜這裡是住宅大廈而非商業大廈,否則會跟《無間道》的一幕非常相似。

真幻奏抵達的一刻,維卡背著他邊觀賞景色邊直截了當問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暱稱『真幻奏』是怎樣得來的?」

「你說過,國機盟成員所有暱稱都是由你改的,暱稱裡除了必定與真名有關連之外,就沒有其他意義,就像白色神話——白偉忠,淺草青藍——文月藍,落葉知秋——葉秋兒,以及連武器不是用雙槍的雙槍瑩——程霜瑩也是一樣,所以我的暱稱也是胡亂起的吧?」

「沒錯,你的暱稱的而且確是沒有意義——我原本打算永遠也這樣跟你說。」





「你的意思是⋯⋯」

「說起來已經是很久的事了⋯⋯那是我祖父在我小時候親口說給我知的。」

維卡嘆了一口氣說:「那年美國FBI成立,我祖父到了那裡工作,當時真跡與幻滅仍未誕生。然而有一個FBI的華裔探員,他失蹤了一星期後突然叛變、創立一個黑幫組織叫『幻滅』,幻滅迅速竄起並不斷招攬手下,勢力幾乎每日倍增,政府為了對抗幻滅而特別設立一個新組織叫『真跡』。當年FBI指派我祖父調查那名華裔探員,最後經過多年的明查暗訪,終於發現他叛變的真相。」

「那到底是什麼一回事?」真幻奏對真跡與幻滅的起源很感興趣。

「原來當初他對自己的體質和頭腦仍未滿意,於是設計一部機器可以快速令自己的體質和頭腦進化,怎知道進化的方向出了輕微的偏差,經過不斷重覆進化之後,他的思想與FBI變得完全不同、成為了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然後十多年後,真幻與幻滅組織相繼解散,可是殘餘勢力對立的情況依然沒有改善,世人就沿用真跡和幻滅來形容以後的不同立場的人。我父親進入FBI接替祖父追蹤他們的工作,如是者我也進入FBI接替父親的工作,最後終於追查到那華裔探員的後人,他們依然是某個幻滅組織的首腦,於是我便把他們全部暗殺,用簡單的詞語形容就是『滅門』。」

「但那於事無補吧⋯⋯還有很多其他幻滅組織。」

「這一點我當然也知道,不過你也要明白我不可以違背FBI的命令。所以我只是把屬於幻滅目標人物殺掉。」





「只是?」

「無錯,他們整個家族都屬幻滅,本來應該不留活口。但是我看見了一個剛剛出生嬰兒,我內心不斷爭扎,他與此事根本無關,何況這個家族的後人,體質和頭腦都可算是天下無雙⋯⋯所以我便私下將他送到一個平常的家庭中成長。兩年前,我離任FBI後就來這裡創立國際機械聯盟,招攬成員的時候,又巧遇這個已經長大了的少年,果然他的體質與頭腦都比很多人優勝,所以他亦很順利地加入國機盟,更成了小隊隊長。」

「⋯⋯」

「經過兩年多,眼見真跡與幻滅即將要分出勝負,所以我決定要在事件完結之前,把真相告訴創立幻滅的後人。」維卡深吸一口氣說:「那人就是你──真幻奏。所以你的暱稱是有意思,因為你跟真跡和幻滅扯得上關係,所以我就此命名。」

真幻奏聽了後呆若木雞,心裡既恐又怕,就像接受不了這個真相似的。

維卡知道他需要一段時間去冷靜,所以他拍拍真幻奏的肩膀說:「今天你不須返回國機盟,好好冷靜一下吧,是去是留,明天決定好就通知我吧,我會尊重你的決定。」說畢維卡便轉身離開大廈,只剩下真幻奏一個人留在這裡。

真幻奏腦海一片空白,思考速度接近零,愈是不願想卻更是無法不想、心慌意亂。

突然他的手機響起來,鈴聲劃破寧靜。

他接聽後,還未趕得及開口就聽到和香的連珠炮發:「你在哪裡!怎麼還未來到!第一次約會就想遲到嗎?怎麼一直不打電話給我,你知不知我等⋯⋯」

真幻奏聽到和香的說話才記起自己今天約了她,他望望手錶,距離約定時間還剩下五分鐘,立即二話不說地使出「舞空術」全速飛去約定地點。

途中他心裡暗罵維卡一大清早把自己扯了出來,也暗罵和香尚有五分鐘也要打電話來「奪命追魂」。

不論如何,他總算準時到達,他們第一次的約會與其他人無異:逛街看戲吃飯談心拍照等等。

黃昏時,他們來到和香家附近的一個小海灘,由於頗為偏離市區,所以空無一人。

真幻奏仰臥在海灘上,彷彿累垮似的,出神地凝視天上飄浮著的雲。

「累了?」和香坐在旁邊問。

「不。只是近來實在有太多事發生,很久沒讓自己鬆弛下來。」

「對了,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你⋯⋯」

「嗯?隨便問吧,連真名都說給你知道,已經沒甚麼好隱瞞的。」

「昨天那個雨凝雪⋯⋯你說以前的事跟我沒有關係,到底是甚麼事?」

真幻奏沉默不語。

和香也像他一般沉默,把頭枕臥在雙臂上,再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真幻奏深呼一口氣回答:「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不過先由五年前說起。那時我初入中學,就憑著所擁有的魔法能力加入了學校的『戰技校隊』。然後過了兩年,素羽凝⋯⋯也就是雨凝雪都加入了『戰技校隊』,她使用的是鍊金術,與我的魔法可謂大同小異。其實她是聾的,不過她有一種特別的能力:看得見聲音。但是很多隊員也不能接受她,除了我。所以我們常常都一起聊天、一起切磋。慢慢我們便愈走愈近,最後我們就在一起了。她生日的時候,我特別訂造了一個用白金打造的項鏈和小型鍊成陣,我將小型鍊成陣扣上項鏈送給她,使她可以在戰鬥時更快速使出鍊金術,也就是昨天她頸上掛著那條。」

和香聽後顯得有點妒忌,不過很快就沒放在心上,繼續問道:「那為甚麼你們會分開⋯⋯」

「我們的感情很好,本來是不可能分開的,可是跟她一起快將一年的時候,國機盟則成立並招募成員,當時我和她一起去面試,打算一起加入國機盟,可是出來的結果是:我成功取錄而她卻未被取錄。但這樣也沒有影響我們的感情,因為她亳不介意。可是,原來國機盟有三樣事情絕對不可以做,我們稱之為「三大禁例」。分別是:心軟、叛變、戀愛,限制於戀愛的禁例上,我只好逼於無奈跟她分手,想不到她現在竟然成為了幻滅的一員⋯⋯」

「如果違反了『三大禁例』會有什麼後果?」

「目前心軟和叛變都還未有人犯過,但戀愛則有一個叫雙槍瑩的女生曾經觸犯過,她被長官發現後立即被命令獨自在留在太空一個月,斷絕與外間通訊,期間只能住在專車裡,對著一望無際的太空面壁思過。長官對我們說,這只是殺一儆百的做法,如再發現有人觸犯『三大禁例』必定逐出國機盟。」

「嘩!那你跟我一起豈不是很危險?」

「是啊⋯⋯那我們分手吧?」真幻奏開玩笑地道,其實他這樣說,也想測試一下他們的關係,以免自作多情。

和香看見自己被耍,拍了他一下扁起嘴說:「你⋯⋯哼!不理你了。」

真幻奏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後,笑了兩聲續道:「其實暫時只有小藍察覺得到,因為她親眼目睹昨天我拖著你走的事,而且我相信她不會指證我出來。」

他轉為溫柔地說:「如果跟妳在一起,就要立即被逐出國機盟,那麼我寧願一生也不回去國機盟。」

和香對這句似乎很受落,笑著說:「口甜舌滑。」

雖然說明知道那是絕大部份人都說得出、做不到的美麗謊言,可是她卻覺得真幻奏是屬於餘下的極少部份人,可能是她對他十分信任吧。

然而,真幻奏說著國際機械聯盟的事,又再想起自己其實是幻滅世家後人的真相,顯得非常煩惱和失落。

和香看見他的樣子,親切地問道:「你有心事?」

真幻奏聽後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句:「心有靈犀一點通」。

雖然可能其他人也會這樣問,但他在此一刻感覺到和香就是他一直追求符合「緣分」和「心靈相通」的那個人,所以他便毫無保留地向和香說出維卡對自己所講一切。

「原來你的身世是這樣的,那⋯⋯你現在打算怎樣?」

「我不知道⋯⋯我不知應該怎樣做⋯⋯」

和香眼見真幻奏陷入煩惱,自己又不能幫助他,不禁覺得自己有點失敗,突然她靈機一動說:「不如我也說我的身世給你知道吧,其實呢,我的祖母是個外國人,所以我是一個擁有四分之一外國血統的人。」

和香的說話似乎成功起真幻奏的注意力,真幻奏好像忘了是幻滅後人的事說道:「很厲害啊!你是個混血兒呢!」

真幻奏也輕鬆地開玩笑:「其實長官說我也是個混血兒來的,我是男人與女人的混血兒呢!」

和香聽後笑不攏嘴,真幻奏自己也笑了起來,之後他們便在海灘嘻嘻哈哈、追追逐逐地玩樂。

良久,他們玩累了,真幻奏坐在海灘上,而和香則依偎在他的懷裡。

此刻已經是夜深,真幻奏看見滿天繁星便說:「和香,妳知道嗎?昨天我回到總部後睡不著,望出窗外也看到跟現在一樣多的繁星,那時我還在想:『能否有一天可以與妳一同享受著如此迷人般的漫天星宿呢?』沒想到今天就已經可以實現。」

真幻奏轉身望著和香說:「我想起白居易《長恨歌》的其中一段:『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可惜今天不是七月七日,我們也不是在長生殿中,否則就完全配合現在的意境了。」

和香閉上雙眼微笑說:「不論是化作比翼鳥還是成為連理枝,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都願意。」

他們就一直這樣依偎著,和香在真幻奏懷裡睡著了,真幻奏則對著無邊無際的星空,整夜都思索著維卡所提出的問題。

在晨光初現時,他終於下了一個認為是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