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人》[三個蒲精的(偽)文藝式記錄]: 第二章 同一天空下 (4)
阿寒這晚不斷向不遠處的吧桌望去，當然，我和阿留也是。
吧桌那邊坐了個女的，身形修長，我想她站起來的話可能跟我們差不多高。臉蛋十分好看，我估計她的年齡在二十五左右，是一副已趨向有成熟女性美的輪廓。眼影和眼形很配合，嘴巴小小的。總的來說是屬於高分的一類，加上她左眼角有顆美人痣，使她的眼神更讓人迷惑。
她穿了一件十分鬆身的薄透上衣，裡面是一件包裹了她誘人身材的小背心，下身就一件簡單的熱褲，和一雙不算高得過份的高跟鞋。她給我的印象是，性感卻不低俗。
她這種質素的女孩，在夜場中一定萬人擁戴，所以身旁也有好幾個男的在搭訕。其實已經遇過她好幾次了，我們當然也有攀談雅興，不過根據我們的情報，她是這酒吧老闆的女友，而酒吧老闆是有些背景的。我們不出手的原因，一是還想在這酒吧混，二當然是不想跟有背景的人扯上關係，我們這種愛自由的「玩男」，最討厭就是纏上任何麻煩，所以只可這樣遙望輕嘆。
不過，這晚阿寒似乎有點按捺不住了。我們來了這裡不夠兩小時，已經有三個女孩向他投懷送抱，可惜他仍不為所動，就是不斷望向吧桌。
突然阿寒站了起來，阿留立即說：「兄弟，別亂來啊。」阿寒笑了笑，說：「我想出去呼吸一下而已。」然後就走了出去。
我對著阿留搖頭苦笑。
* * *
我又離開了酒吧。這陣子我喜歡這樣，在酒吧玩了一段時間後自己走出來抽一根煙。為什麼會這樣呢？我也不知道。停一停？還是期望走出來會看到些什麼？唔……算了吧，不深究這個問題了。
這晚又看到那個女的，她真的很有吸引力，可惜接近她會惹上麻煩，但這晚接近我的女孩跟她相比實在太不濟了，讓我不禁一直留意她。呼，也算了吧。
我走到街道上，倚著欄杆，拿出香煙，燃點起來。
「呼。」
不知道是否因為人開始長大了，近來每晚都有意識地想今天如何地過，過得怎樣了，都希望審視這一天有沒有白過，白天上班，晚上跑出來玩，這樣算是過得充實嗎？也許在別人眼中我們這樣生活是白過，但又如何？其實自那天起，我轉了個身，什麼充實，什麼白活，於我而言都只是得過且過。
也許是因為那對目光太震撼了，當年它可以在一瞬間把我本來所堅持的摧毀。打了敗仗，做了逃兵，對於她的選擇，我也做了相應的選擇，希望她的痛苦會少一點。
也希望自己的痛苦會少一點。
不知道她這些年過得怎樣？那天我走後，再沒有和她聯絡了，也沒有故意向她的朋友打聽，不是不想知道她怎樣，是害怕知道。她過得好，我會感到高興，但同時不可能不心痛；她過得不好，她這幾年就白過了，我也是真的白過了。
「呼。」
大概也是時候放下了吧，自問不是沒可能做到，只是總覺得欠點什麼。
突然有人向我這邊走來，打斷了我思緒。我抬頭，入眼的是一道美麗身影，正是那個女的；入鼻的是一陣挑皮中帶點勾引感覺的香水味；最後入耳的是：「可以跟你借個火嗎？」
原來她手上正拿著一根未點燃的煙，我提起手上的打火機，向她手中的煙點火，同時在想該如何乘這次機會各她搭訕。既來之，則安之，別人也來找你了，還可以怕什麼？
但想不到她竟然比我快了一步開口，不是說「謝謝」這麼無趣，卻是給了我一個小驚喜。
「我知道你叫阿寒。」
* * *
我叫阿寒。
眼前的女孩知道這件事。雖然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但總會讓人精神一振。
我的眼眉和嘴角也揚了一下，問：「那你呢？」
女孩呼了一口迷魂煙，輕輕地說：「Stella。」
「Stella嗎？和你有點不相襯呢。」我挑皮地說，對方如我所料投以疑惑的目光。「我還猜你叫Michelle呢，因為有調查發現叫Michelle的女孩十之八九都是高貴而有內涵的。」這是我幾個月前在網上看到的非正式調查，借用過幾次來和女孩子打開話題，效果都不錯，畢竟是在間接在稱讚那女孩而又能引起她的好奇心。
怎料這次不奏效了。
「是嗎？」眼前非Michelle的Stella反應很冷淡。
老貓燒鬚了。也不要緊，再找其他事說說吧。雖然從她早知道我的名字這一點來看她應該對我有點興趣，不過還是由我去找話題討好她好了，這是男子的風度嘛，不論在白天還是夜晚。
正當我的腦袋在運作時，雙眼卻發現了一些東西。
「唔……你的項鍊，很特別，很漂亮。」我的目光著魔似的鎖定了她的頸項上。
Stella的表情好像有點錯愕，似乎未曾有人用她的項鍊來找話題。
那項鍊的墜子是個長方形的小銀片，向外的那面鑲了長條形的紫水晶，而向內那面就以細小的英文字刻著「愛是豐盛的生命，如酒杯斟滿了酒 (Love is life in its fulness like the cup with it wine)」，是著名印度詩人泰戈爾《漂鳥集》中的詩句。
我當然看不到墜子向內的那面，但我卻對它瞭如指掌，因為我曾買過同一款式項鍊。那是某飾物店因慶祝周年而推出的限量飾物，數量不多，而且曾買來送給「她」，所以我印象深刻。
Stella說：「嗯，是一位朋友送的。」
「哦？不是男朋友嗎？」我問，笑了笑，帶點苦澀，因為又想起了往事。
「不，不是。」她呼了口思緒，然後沉默。
明顯她的項鍊不是一個好話題，但我卻很想繼續：「你那朋友對你也很好啊……這項鍊也不是便宜貨呢，哈哈。」
「你怎知道？」
「我曾經也買了一條。」這項鍊還未算價值不菲，但以我當年的收入來說那也不是可以隨便花的數目。
當年「她」收到我送的項鍊十分開心，說與她很相襯。其實紫水晶有「愛情」和「浪漫」的象徵意義，我送這項鍊給她，就是希望表示可以帶給她浪漫的愛情，那時我沒有刻意說出來，知道她是否了解我的心意？
或許知道了也沒有意義，恐怕浪漫的愛情也不是她想要的。
Stella看著我，眼神迷茫，卻似是看到我腦海中的回憶。
我應該再說點什麼，但我沒有，就這樣讓她看著我，而我就這樣看著她。我和她手上的煙都燒盡了，長長的煙灰丟在地上。
一秒、兩秒、三秒，不知道過了多少秒。她的雙眼中好像有些什麼。我想看清楚一點，因此向前踏了一步。
然後身子微微俯前。
看得不夠清楚，要再往前一點。
一點，再一點。
我的鼻尖快碰到她的鼻尖了，我終於看到她的雙眼中有什麼。
我看到自己的倒影。
還有一些水漾。
然後……我順勢吻了下去。
兩唇相接的一刻，她閉上了眼，然後把雙手環在我後背。
最後，這夜我跟Stella都沒有回去酒吧。
* *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