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仔的退學既成事實。然而另一方面,打架事件引發的風波卻仍然未解決。 

家長教師聯會不打算因為光仔退學而放過他,他們警告光仔不可以一走了之,否則會報警處理。對於我們遲遲還未遭到處分,聯會也發信向學校表示不滿。不用問,肯定又是髮蠟男的媽媽在背後搞的鬼。 

就這樣,在對方的強烈要求下,我們即將迎來第二次對質大會。 



對質大會前一天,空手道社的眾人聚集在我家商討對策,應付明天的對質大會。 我、心鈴和凝坐在餐桌的椅子;Apple、Lemon和粗框男坐在沙發上;澤天靠牆而立。





「光仔今天不來嗎?」粗框男有點坐立不安。 

我說:「他忙著準備出發去日本的簽證,今天來不到。」 

「哦...」 

「你們兩個不會還在鬧脾氣吧?」心鈴問粗框男。 

他默不作聲。 





「唉,兩個賭氣的小朋友!別那麼幼稚好不好?」她撓起手沒好氣說。粗框男漲紅了臉,一時找不到話反駁。

「光仔甚麼時候會去日本?」 澤天問道。


「他計劃下星期出發。」我說。 

「嘩!這麼快?」Apple說。 

「沒錯,所以明天將會是關鍵一戰。如果繼續被髮蠟男和他媽媽咬著不放,光仔就可能無法如期出發了。所以今天叫大家一起來想辦法,幫助光仔洗脫罪名,你們有什麼主意嗎?」 





眾人陷入了沉思。 

「我有個問題。」Lemon舉手說:「如果光仔不理他們的警告,硬是要走他們又阻止得了嗎?」 

我說:「光仔始終是打了人,如果他們真的報警的話,他可能會被限制出境吧?」 

澤天搖頭說:「他們說要報警應該只是恫嚇我們。學生打架這種事除非牽涉到黑社會糾紛,不然的話一般警方都懶得受理。」 

「對,說的有道理!」Lemon欣喜說:「所以光仔根本不用理他們,照樣出發就行了。」 

但對於這個做法,凝有些保留。 

「的確,這種輕微糾紛警方不一定會受理,但硬闖始終太冒險。髮蠟男他媽媽有家長教師聯會和那個名媛主席撐腰,難保真的會有甚麼辦法阻止光仔出境。」 

我們都認同地點頭。凝的憂慮不無道理,上次就是因為我們太過掉以輕心,才會被髮蠟男的媽媽陷害得那麼慘。





Apple說:「不能硬闖...所以還是沒辦法嗎?」 


心鈴靈機一動:「如果我們反過來抓住混蛋髮蠟男和女人的把柄,他們就不敢報警了吧?」 

「妳有他們的把柄嗎?」我問她。 

她說:「整件事根本就是髮蠟男的錯。他勒索小二的錢,這不就是把柄嗎?」 

我嘆氣說:「沒有證據的話,重提這件事都只會被那女人的詭辯推翻。」 

「髮蠟男勒索小二的錢上有我們的指紋吧?這就可以證明那些錢本來是我們的了!」她神氣地說。 

我白了她一眼:「現在又不是殺人案,哪有驗指紋的...早叫妳不要看那麼多電視。」 





她狠狠一鎚在我頭頂上,打得我吃吃叫痛。 

「唉,所以還是沒辦法嗎?」她嘆道。 

我們討論了很久,始終想不出萬全之策。 

Lemon嘆氣:「想不到被粗框男你這烏鴉嘴說中了。那個甚麼莫非定律,有機會出錯的就一定會出錯。那時候不過是叫小二去買個東西,就真的出大錯了。」 

「我也不想的啊...」粗框男低頭喃喃自語。 

大家都想不到辦法,又一陣沉默。忽然客廳的空氣內瀰漫著一陣熟悉的臭味。 

「這是甚麼氣味?」Apple掐著鼻子皺眉。 

「好臭!」Lemon說。 





「哦。」我說:「我媽在廚房炸臭豆腐,那是她的拿手好菜,每次有客人來她都會請大家食。」 

「我才不要吃!」Apple和Lemon異口同聲。 

「其實沒有那麼難食啦。」我笑著勸說。 

「死也不吃!」Apple和Lemon準備逃走。 

其他人都面露難色,不太願意吃臭豆腐的樣子。 

我說:「算了,再討論下去都不會有結果。我們解散吧,今天就到此為止,明天見機行事,總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髮蠟男和那女人阻到光仔離開。」 

大家點頭同意,總算有了最起碼的共識。







目送他們離開,客廳一下子變得很冷清。我獨自攤在沙發上沉思,細貓從沙發底爬出來,跳上來睡在我身上。 


媽從廚房走出來問:「阿一,你的同學呢?」 

「都走了。」我說。 

她哎呀的叫道:「怎麼走得這麼急,他們都還未吃臭豆腐。」 

「媽,他們就是被妳的臭豆腐迫走的,又不是人人都喜歡吃臭豆腐。」 

「我做的臭豆腐比街外買的還好吃,上次思思不也吃了嗎?他們不吃是他們走寶啦!」她自豪地說,拿著鑊鏟回到廚房繼續炸她的臭豆腐。 

想起那天陸運會後思思第一次來我家,媽也是炸了好多臭豆腐,不斷叫思思吃,最後她好像吃了兩件還是三件。 

我忽然有種荒誕的想法,也許思思很討厭臭豆腐,她是為了擺脫臭豆腐才和我分手;其實當時她一邊吃臭豆腐,一邊在內心吶喊著「我要分手」! 


我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 

別再想這些沒有意義的事了,我告訴自己。 

眼前還有一個很實際的問題要去想。 

到底有甚麼方法呢?讓他們放棄追究光仔。讓他們露出狐狸尾巴。讓他們知道錯。 

讓他們...... 



叮噹。 

門鈴的聲音把細貓嚇得跳起來,爪扎進我的肉裡。 

好痛...... 

我從沙發爬起來去開門,有一個人站在門外。 

「怎樣回來了?剛剛遺下什麼東西嗎?」我問。 

他沒有回答,眼神猶豫不決。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





決戰的時刻。 


十二月的寒冷早上,我們來到髮蠟男的學校,再次走在那條長走廊上。和上次不同的是今天是星期六,學校很冷清,兩旁的活動室內只有一些回來練舞的學生,把活動室的木地板踏出一點聲音。走廊盡頭的會議室門緊閉著,上次就是在這裡慘敗給那女人。 

這次絕不能再重蹈覆轍,絕對要把屬於我們的道理連本帶利討回來。 

一路上光仔比平時安靜多了,表情也有點繃緊。畢竟這次成敗關係到他的出國計劃,他也不禁緊張。 

站在會議室前,我一手按著厚重的木門,問他:「光仔,你認為自己錯了嗎?」 

「當然沒有錯!」他說。 

「那就挺起胸膛,讓那些混蛋好好認錯吧!」 

我們堅定互望了一眼,一起把木門推開。


室內坐了幾個人。那個名媛坐在會議桌的主席位,雙手交疊在腿上擺出優雅的姿勢;髮蠟男媽媽坐在她旁邊,惡毒的雙眼盯著我們,不懷好意;髮蠟男和他兩個豬朋狗友也在,一副等看好戲的樣子。 


「請坐。」名媛對我們說。 

我們才剛坐下,髮蠟男的媽媽就急不及待跟我們算帳。 

「黃sir,我還以為上次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但是過了這麼久,你仍未處罰你們的學生,似乎你沒有把我的說話放在眼內。」她尖銳的聲線說。 

「我們學校訓導組還在討論他們的處分,現在不方便透露。」鷹sir嚴肅地說,她不耐煩地打斷鷹sir的話。 

「夠了,我已經厭倦了這些敷衍的回應。我聽說那個打人的學生打算離開香港,我們不容許他這樣做,他傷害了我的學生就必須要受到應有的懲罰。」她驕傲地說:「今天我特別請來新界東家長教師聯會主席歐女士來做個見證。歐女士,請您務必要為我們受傷的學生主持公道。」她尊敬地望向名媛。 

名媛向她點點頭,對鷹sir說:「我認為貴校不應該再拖延時間,請盡快給我們一個交代。否則貴校實在有包庇學生的嫌疑...」


終於把話說到重點了,我心想。 


我對名媛說:「這位歐女士,似乎妳還未搞清楚,到底是誰在包庇誰。」 

「甚麼意思?」她疑惑地看著我。 

我指著髮蠟男媽媽,堅決說道:「真正在包庇的人是她!她的兒子勒索我們的學弟,但她卻隻字不提!」 

「勒索?」名媛困惑地望向髮蠟男的媽媽:「為什麼我沒有聽妳提過?」 

那女人連忙向名媛解釋:「歐女士,請不要相信他們,根本沒有這回事。」她怒視我說:「你不要含血噴人,上次我已經推翻了你們這些失實的指控。今天我們是來決定你們的處分,不容你轉移視線!」 

我冷笑一聲:「我們的處分輪不到妳來操心,妳還是擔心好自己的兒子吧。」我轉而對小二說:「小二,你不用怕,即管說出來!當時是勒索你的?」 

雖然小二有點畏縮,但在我們的鼓勵下,他終於堅定地指向髮蠟男。 

「就是他,他勒索我!」 

那女人急忙反駁:「這小子的證詞根本不可信!是你們教他這麼說吧?你們想把我兒子...把我的學生拖下水。歐女士,請妳千萬不要相信這些濫用暴力的壞學生的謊話。」 

髮蠟男也乘著他媽媽的庇蔭囂張起來。 

「對呀!你們憑甚麼說我勒索?你們有證據嗎?沒證據就別亂說!就憑這豆丁亂說一通?」髮蠟男和他兩個豬朋狗友指著小二大笑,直到他媽媽用嚴厲的眼神瞪他,他才收斂了笑容。 

旁邊的名媛輕皺眉頭。

我滿意地看著這一幕,接著說道:「誰說我們沒有證據?我現在就告訴你們證據。你那天勒索小二得來的錢,其實是有特別記號的。」 


「你不會想說你記得紙幣的號碼吧?好呀!你就說出來看看。」髮蠟男有恃無恐地從褲袋掏出銀包:「可以讓媽媽的朋友檢查看一下我的銀包,如果沒有那個號碼的紙幣,就證明了我的清白!」 

我搖搖頭。 

「我想你已經處理掉勒索得來的錢了吧?所以才敢把銀包拿出來。」我輕蔑地笑了一聲:「也對,像你這種敢做不敢認的膽小鬼,又怎麼敢一直帶著那些賊贓呢?」 

「但是啊...雖然你把錢處理掉了,但是有些東西可不是那麼容易消失的......」我陰森地看著他。 

「甚...甚麼意思?」他不安地說。 

「難道你不覺得近來你的銀包有一種奇怪的氣味嗎?」我用詭異的聲音說。 

「奇怪味道?甚麼...奇怪味道?」他的聲音顫抖。 

「昨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站起來,繞著長形會議桌一邊走,一邊說:「就在小二被你們勒索的前一天,我在家裡不小心倒瀉了老媽炸臭豆腐用的萬年油,萬年油沾到放在枱上的一張二十元紙幣,整張紙幣都散發濃烈的氣味,洗也洗不掉。我想趕快把它用掉,所以第二天就交給了小二,叫他幫我去買思樂冰。」 

「那張二十元紙幣,大家猜猜後來去了哪裡呢?」我突然從髮蠟男背後冒出頭,陰笑地看著他。他額頭上冒出幾滴汗水。

我拿出一個小瓶子說道:「被萬年油沾過的東西都會帶有久久不散的獨特氣味,相信那氣味到現在還殘留在某人的銀包內,所以我特地從家裡裝了一小瓶萬年油來,只要對比一下氣味,就自然真相大白了。」 

髮蠟男和她媽媽的面色變得很難看。髮蠟男偷偷把手伸向放在會議桌上的銀包,但卻被名媛先一步拿在手上。 

名媛對髮蠟男說:「既然你是清白的,那就讓他們檢查銀包的氣味。這樣他們就沒借口再拖延時間了。」 

「不能給他們看!」髮蠟男慌忙說。 

「為什麼?」名媛問。 

「因為...因為...」髮蠟男一時找不到藉口。 

他媽媽驚慌失措地插嘴說:「因為我不相信他們,他們一定會趁不注意的時候插贓嫁禍來陷害我兒子!」 

名媛不耐煩地說:「銀包和萬年油都給我,由我來做公正的判決總可以了吧?」

她說完伸手問我拿萬年油,髮蠟男和她媽媽再無借口推辭,焦急至極。 

我笑看著髮蠟男,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名媛面前,拿著萬年油晃一晃說:「看來連歐女士都被你們蒙在鼓裡了,難怪氣焰那麼盛。也好!我現在就要揭穿你這個「好孩子」的真面目,居然勒索了小二好幾百元!」 

「你說謊!」髮蠟男站起來大叫:「哪有幾百元這麼多?那個窮豆丁銀包裡明明只有幾十元......」 

一瞬間所有人都看著他。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講錯話,慌張地掩著嘴,但一切都太遲了。 




勝負已分。




名媛不可思議地看著髮蠟男和他媽媽。 

「你們竟然騙我!」 

他們低著頭面如死灰。 

名媛憤怒地站起來,丟下他們離開會議室。 

終於我們戰勝了這場對決。那女人失去了理據,也沒有人撐腰,自然不敢再追究我們的責任。我們要求髮蠟男三人交回勒索的錢,還有向小二道歉,他們萬分不情願但也唯有照做。 

看著他們向小二低頭認錯,這些日子以來的烏氣終於都一吐而盡。 



走出會議室後我們鬆了一口氣。 

心鈴興高采烈。 

「看到剛才他們死狗一樣的表情嗎?真的太暢快了!阿一你居然剛好在前一天倒瀉了萬年油,剛好沾上了那張二十元,又剛好把它給了小二,真是太幸運了!」 

我笑著對她說:「妳以為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多剛好嗎?」 

她愣了。 

「不然呢?」 

我說:「那些都是假的,是我編出來騙髮蠟男的。我還故意裝神弄鬼,讓他心慌意亂自己露出馬腳。」

她說:「所以髮蠟男的銀包根本不會有萬年油的氣味嗎?」 


「當然沒有。我從一開始就一直唬嚇他,賭他心虛一定不肯讓我們驗,間接就等於承認他有勒索。沒料到那名媛拿了髮蠟男的銀包,搶著要主持公道。當時我手都抖了,心中暗叫不妙。幸好最後我還是及時把他套出話來。」 

她露出一個頓悟的表情。 

「哈哈,竟然還有這招!真虧你想得出來,不過你又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中計?如果到最後他都沒有露出馬腳那怎麼辦?」 

「其實這不是我想出來的。」我說:「這是粗框男的計謀。昨天你們離開後,他回來把這個計劃告訴我。」 

粗框男在眾人的目光下有點不好意思。 

「我是從莫非定律中想出這個計劃。」他說:「凡事只要有機會出錯就一定會出錯,髮蠟男勒索了小二的錢,那麼他說沒有勒索就是在說謊。既然是謊言就必定會有漏洞,如果找不到漏洞我們就為他製造漏洞,引誘他自己跳進去。雖然第一次他未必會中計,但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不斷佈下圈套,根據莫非定律,心中有鬼的人最終必定會出錯。」 

眾人恍然大悟。 

莫非定律。這就是屬於我們的,正義的反擊。



幾天後,鷹sir把空手道社的幹事叫到空手道室。我知道判決的時候到了。心鈴、凝、澤天和我,四個人放學後在空手道室等候。 


「不知鷹sir會怎樣處分空手道社呢?」心鈴不安地說。 

我說:「既然髮蠟男那邊的壓力消失了,訓導處也不至於會嚴懲我們吧?」 

她說:「希望啦,但鷹sir這麼惡,又討厭我們,很難講呢!」 

「我倒不覺得鷹sir討厭我們。」澤天說。 

「凝呢?妳不覺得鷹sir討厭我們嗎?」心鈴望向凝。 

「我也不知道...」 

心鈴皺著眉說:「我總覺得鷹sir討厭我們,總是針對我們...」 

她話未說完鷹sir就走進了空手道室,心鈴立刻把話停住,但剛才她聲音很大,不知道鷹sir進門口前有沒有聽到,弄得我們一陣緊張。 

幸好鷹sir似乎沒聽到心鈴的話,一進來就直接進入正題。 

「關於空手道社的處分,訓導組已經有決定了。」他面無表情地說:「空手道社社員在校外行為不檢。作為處分,空手道社......」

我們四雙眼睛緊緊盯著鷹sir,我的腦海中浮現鷹sir下一秒鐘宣佈解散空手道社的畫面,還有我們難以置信的表情。 


鷹sir繼續說:「作為處分,空手道社停止所有活動兩個星期。」 

我們鬆了一口氣,這樣的懲罰比我們想像的輕多了。 

「由事發的那天算起的兩星期。」他補充道。 

我呆一呆說:「那...到現在已經超過兩星期了吧?所以懲罰已經完了?」 

鷹sir點點頭。他留下驚喜的我們,逕自走出空手道室,離開前用餘光看看我們幾個。 


「身為訓導主任,討厭不守規的學生,然後被不守規的學生討厭,這就是我的工作。不過...」他背著我們說:「我本身並不討厭正義。」


我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心鈴吐舌頭:「原來剛剛他聽到我講他壞話嗎?」 

「沒想到鷹sir也挺有人情味的。」我說。 

「對呀,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心鈴說。 

這時校長走進來了。 

「看來事情總算是圓滿結束了。」他微笑說。 

「校長應該有幫我們講好說話吧?」我說。 

他搖搖頭。 

「有一點你們都誤會了。其實家長教師聯會一直要求介入這件事,參與決定你們的處分。為了這個問題,我和訓導組的老師多次開會討論。因為不想被質疑公正性,多數老師都傾向讓他們介入。只有黃sir,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鷹sir,他力排眾議,堅持由學校自主決定,所以我們才拒絕了家長教師聯會的介入。」 

經過校長解釋後,我們才知道學校和家長教師聯會的角力過程。 

「原來他暗地裡做了這麼多事,但是我不明白。」心鈴說:「既然他做了這些事,為什麼就不肯讓我們知道呢?還害我們誤會了他。」 

「這個問題我很難代他回答。」校長說:「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黃sir是一個很有原則的老師,這一點是值得尊敬的。」 

我們看了看彼此,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校長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空手道室。

校長離開後,心鈴踩踩地上的木地板說:「終於可以再在這裡打空手道,我已經等不及了!」 

「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澤天說。 

「什麼好消息?」 

「我收到消息,今年將會有團體在香港舉辦一個全新的空手道公開賽,所有人都可以參賽。」 

「即是所有流派的人都會參賽?」我問。 

澤天點頭:「至少我們那邊的幾個道場都打算派人參賽,我想你們可能也會有興趣。」 

「當然有興趣!」心鈴興奮說:「我們都要參賽!對嗎,凝?」 

「嗯!」凝笑說。 

「你們道場會派出誰參賽?」我問澤天。 

他說:「暫時確定會參賽的有我,還有我的師妹奕安。」 

聽到「奕安」這個名字,凝關注起來。 

「奕安就是上次的那個女生嗎?」她問澤天。 

「對,就是她。」 

心鈴問:「奕安是誰?凝妳認識她嗎?」 

凝解釋說:「記得嗎?之前因為你們要出席對質大會分身不暇,我代表空手道社去了澤天的道場交流。」 

「對呢!差點忘了這件事。那次交流怎麼了?和那個叫奕安的女生又有什麼關係?」心鈴問。 

她說:「在那次交流中我和她練習自由搏擊,我輸了半本(即半勝)。」

「真的嗎?」心鈴驚訝道。 


「是真的。」她說。 

我們都很詫異。在同輩中我還未見過實力比得上凝的女生,更遑論超越她。我不禁好奇這個叫奕安的女生到底是何方神聖。 

澤天說:「當時我也在場,那半勝算是嬴得有點出奇不意。不過無論如何,奕安的確很有潛質,尤其擅長自由搏擊,她是道場的首席女將。」他對凝和心鈴叮囑道:「如果妳們在公開賽中順利晉級,最終很有可能會對上她,不想輸的話就要加緊練習了。」 

想到接下來的空手道大賽,我們燃起了鬥心。在空手道的領域中向前邁進,始終是我們的共同目標。即使是平時最無所謂的凝,也肯定不甘就此認輸,期望在這次大賽中和奕安再分勝負。 


沉默了一會,心鈴又說道:「可惜光仔要去日本,來不及參賽,好想看他打呀!一定很好笑,他那怪胎打法說不定會殺出一條血路呢!」 

我看著「另一個我」字畫上那個龜波氣功火柴人。 

「對呀,都差點忘記光仔要走了...」




然後,終於到了光仔啟程的一天。 


他坐的是下午機,早上我們去他家集合,再送他去機場。光仔的爺爺留在家中,沒有跟來送機。 

「送到機場又能怎樣,難道貪多看那小子幾眼嗎?我們這輩人不玩這些!」爺爺這樣說。 

想想也有道理,真正牽掛的人送來送去好像也只有徒添傷悲。但話雖如此,不做送機這個動作的話就總覺得差了點甚麼似的。 

爺爺沒有交代太多東西,只是叫光仔走前上注香給他的父親,然後在門口跟光仔道別。 

「爺爺老了,走不遠了。你去吧,回來告訴爺爺這麼多年之後,那邊的世界到底變成怎樣,那邊的人又在做甚麼。」 

「好啊,我一定會有很多很多有趣的經歷回來跟爺爺說!」光仔笑得燦爛。


我們送光仔到機場Check-in,距離入閘時間還有半小時。離別在即,光仔自己倒是很看得開。 

他一副急不及待的興奮表情說:「去到日本第一件事就是要溝個日本妹,為國增光!」 

心鈴白了他一眼。 

「你這個怪胎連日文都不會想溝日本妹...發夢啦你!」 

「誰說我不會日文?我一直都有瞞著爺爺進修日文呢!」 

「那你會甚麼日文?」 

「Ya咩嗲!」光仔在機場大叫,心鈴一腳踢飛他。 

我嘆氣說:「光仔你還是早走早著吧,去到日本不要跟人說我認識你...」 

光仔滾回來搭著我肩膀:「金田一,其實你也很想溝日本妹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日本闖一番事業?我們組個二人團體出道,將空手道融合音樂帶領新潮流,肯定會爆紅,風靡萬千少女!我連組合名都想好了。」 

「組合名叫甚麼?」我好奇問道。 

「Kinder kids,出奇蛋小子!」 

「......」 

「怎樣?會紅吧!」他自信滿滿。 

「......」 

我到底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跟著姐姐來送機的心怡不捨地拉著光仔。 

「光哥哥,你真的要走嗎...?」 

光仔拍拍心怡的頭說:「雖然妳也很可愛,但日本還有一大片黑森林等著我呢!蒼井空,吉澤明步,我來了!!!!!!」 

「光哥哥走了我怎麼辦?」她拉著光仔不放。 

光仔用文青的語氣說:「雖然我知道我很有型。但,請別想念我。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撥一撥頭髮,不帶走一片頭屑~~~」 

「你是風兒我是沙~~~」心怡說。 

喂,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對話啊!!! 


小二的父母破例答應讓他來送光仔機,他畏縮地低著頭,不敢正視光仔。 

「如果不是因為我害到你的話,你就不用走了...」 

「說什麼傻話!」光仔對他說:「男子漢就是要到外面闖世界!」 

「怎樣才能成為男子漢...?」小二問。 

「男子漢大丈夫當然是要頂天立地,抬起頭做人!」 

小二抬起頭看著光仔。 

「對,就是這樣!你也是男子漢了!」光仔拍拍他胸膛,豪邁地笑說。



終於到了出發的時候,我們在離境閘口前和光仔道別。 


我和光仔互擊拳頭。 

「さよなら。」他對我說,那是日文「再見」的意思。

我呆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麼。我們彼此對望,默契地笑了。 



「さよなら。」 



他走向剛剛一直站在不遠處的一位女士,原來那就是光仔的媽媽。她向我們輕輕點頭,傳統日本女性的長相讓人聯想到大和撫子這樣的稱呼,應該是位溫柔的母親吧。 

光仔揮揮手,走向離境閘口。 

一直沉默的粗框男對他說:「光仔,你去到日本還會繼續練習空手道吧?」 

「當然啦!」光仔說。 

「那我們就來比拚!」他高聲說:「看看是你的怪胎打法先闖出一片天,還是我的運動科學理論會流傳下去!」 

「好呀!比就比,怕你嗎!」 

光仔留下這句話就消失在閘口裡。 



剛剛熱絡的氣氛變得靜下來,粗框男失落地垂著頭。 

「想不到大吼大叫的光仔就這樣走了,真的有點失落呢。」心鈴說。 

「姊,光哥哥到日本之後不會忘記我們吧?」心怡問。 

心鈴摸摸妹妹的頭:「他不會忘記的。」 

我說:「不用擔心光仔。憑那怪胎的生命力,不要說日本,就算去到火星他都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眾人一致地點頭認同。 

看著川流不息的禁區閘口,我想起早上光仔的爺爺站在門口,看著光仔消失在走廊轉角,其實也是一樣的事吧。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些路要走,離別的一刻縱然有點傷感,但也只好忍耐一下。 


第二十八章 <さよな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