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周謙已經漸漸長大了。

只見他長得相貌堂堂,身長偉岸的樣子,可是這些年來,他足不出戶,沉默寡言,絕大部份時候,就只是呆在書房,盤膝深思……

他的眉間,不知何時,已出現了幾道深深的皺摺。

即便是在衛國軍營中,那些數十年來蟬精竭慮地思索行軍佈局的大參謀們,他們眉間也沒有勞累出如此深的皺摺!

周府小少爺盯著一面空空如也的棋盤,盤膝深思,狀甚認真的模樣……這個情景,已成了周府上下最讓人熟悉,印象最深的畫面了。





只要看過他這個表情的人,都會不禁的在猜想,他正在深深的思慮著甚麼?他正在專注著甚麼極之困難的任務?看他這副禪精竭慮的樣子,好像是要把性命都賭上去了似的!

小少爺到底患了甚麼病?具體的病情是甚麼?又或是到底這是不是病,都成了周府上下常年討論的話題。尤其是每當有新來的下人進府時,同樣的話題,又會重新再聊一次。

「少爺絕對不是痴呆!幾天前我就在前廳看到他在喝茶!他還能叫得出我的名字!」

「……不過當他回到棋盤去的時候,便又甚麼都記不得了,看著我的眼神就變回看陌生人似的。」

「對!當他忙著看棋盤時,不要說是認人,據說連吃飯睡覺也不肯去!拉也拉不動!」





「幸虧這些年來有小青姐姐在,不然的話,小少爺真有可能活活把自己餓死累死!」

要是連下人們對這位小少爺都如此掛心,那麼周府老爺和夫人心裏的掛慮,更是可想而之。

「唉……看著夫人這些年來,變得越來越憔悴,當初剛剛嫁過來時的開朗和活力,都完全沒有了!看著真是痛心!」

「自從小少爺犯病以來,夫人那幅《剎那風華圖》就沒有再添過一筆了!據說這一幅圖,要是完成的話,便將會是一舉跨過聖儒門檻,甚至超越畫聖大人的儒門神器!」

「也不要說荒廢修為,她甚至連老爺的生辰都要忘了,還要我們跟她提起呢!要是在以前,怎麼可能會這樣?」





「不過夫人雖然這樣,老爺不但沒有生氣,也沒有乘機納妾的意思,反而還多了待在府裏陪伴夫人,又想了好多法子讓夫人振作起來……」

「對!看老爺平日總是粗聲粗氣的,想不到他還會有這份耐心啊。」

「夫人嫁給他真是嫁對了。老爺此種痴情漢子,可遇不可求啊……」

慕容如雪遠遠地看著書齋裏的周謙。

在她的腦海裏,孩子漸漸長大的畫面,都漸漸重疊在一起。這些年來,這孩子便是這副樣子,那心不在焉的怪病,完全沒有好轉過……

她不禁嘆了口氣。

「二十年了,再過幾天便是謙兒的二十歲生辰……」

「娘子,真的不打算為孩子大辦一場嗎?」周翩翩問道。





「謙兒根本心不在焉,即使大辦一場,又是為了誰呢?就算把他硬拉入席,他也只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上一會,便又自行回到書房裏去發呆……那又何必勉為其難?倒不如就著他的性子,讓他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就算了。」

「當年李純陽告訴過我,謙兒有宿世心結一事,我還以為頂多等個三五七年,這心結便可解了。想不到這一等,便是十多二十年過去了……」

「都這麼多年了,每次看著他這個樣子,我的心還是說不出來的痛……」周夫人慕容如雪以手帕拭淚。這些年來,也不記得她有哪天沒哭過的。

「夫人啊,我們要對謙兒有信心!你每年都畫一幅謙兒的畫像寄給你爹,你爹每年都回信說,謙兒的情況有所改善,要我們放心!你爹可是堂堂一代聖儒,他都叫我們放心了,那我們還擔心些甚麼?」

「我知道……」慕容如雪踱來踱去。

「為了讓你寬心,在幾年前,我甚至連面子仇怨甚麼都丟下了,硬著頭皮叫那個老不死的過來給孫兒看了一下,結果他都跟你爹說同樣的話啊……」

「就是有這麼多大能者來看過謙兒,都沒有誰能夠幫助他,我才如此擔心啊……」慕容如雪一直在碎碎唸,「謙兒最近身子不是越來越差嗎?眉頭不是又多了一根皺紋嗎……」





「唉,堂堂清河郡主,聖儒之後,如今竟然變成一個神經兮兮的燥婦,要是給世人看到你這副模樣,不知有多少崇拜者連心都碎了!」周翩翩實在看不下去,便打斷了她的話頭,尖酸刻薄地道。

「我之所以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跟了你這個粗人!」慕容如雪氣得面色發白。

周翩翩心想:發怒吧發怒吧,遷怒於我嘛,也總好過看到你整天憂心忡忡的樣子。這樣我看了也心痛。

兩夫妻正在小口角之時,正書齋裏發著呆的周謙,面色刷地一白,便倒下來了。

這一倒,嚇得幾個從旁侍候的下女們,都花容失色,手忙腳亂。

「老爺!夫人!少爺的休克病又復發了!」

「小青呢?小青去了哪兒?」慕容如雪焦躁地問題。

「回夫人!小青她料到少爺差不多又犯病了,正在後園熬藥,親自看火!」





「奴婢這就去把小青姐姐叫來!」

「少爺怎麼了?」話畢,一名穿著青色小掛,容貌清麗脫俗的妙齡少女,裸著白晢的雙腳,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藥進來。

「小青!快來看看少爺!」

「小青姐姐趕得及熬好藥湯了嗎!太好了!」

「快把少爺扶起來!輕點!」

侍女們七手八腳地扶起周謙,替他解開喉頭的鈕扣,又替他搧風甚麼的。

小青蹲下身子,讓周謙傾進她的懷裏,然後搯起一勺藥湯,輕輕吹了兩口氣,便送進了他嘴裏。





服了幾口,周謙漸漸醒轉過來。雖然他的雙目仍是迷迷濛濛的,可是緊皺的眉頭,好像稍為舒張了些,蒼白的嘴唇,也漸漸有了血色。

好不容易喝了半碗,周謙便就沉沉睡了過去。

「累夫人掛心了。少爺喝過了藥湯,好好睡一覺之後,便會好的。」小青把白嫩的小手放在周謙的前額,確認不再發冷之後,又取出青巾來替少爺好好擦了把臉,也顧不得自己前額也滲出了汗珠。待得替少爺蓋好了被子,安頓好一切後,方掂著了腳尖走開幾步,向慕容如雪回稟少爺的情況。

慕容如雪鬆了口氣。

「近些年來,謙兒的病越來越重,使得身子也越來越差,還漸漸弄出了這種休克病來,一旦倒下,便有性命之虞!我們不知道請過多少神醫來看,均是藥石無靈,就只有小青的這味「凝魂湯」,對此病方有效果。這些年來,這味湯也不知把謙兒救回來幾次了……」

「這道藥湯,是你們青蛇一族的秘傳吧?聽說採藥和煉藥方面都是非常不容易的,常常需要不眠不休的看著火候,真是辛苦你了。這是謙兒不知修了幾世才得來的福份啊。」周翩翩對小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