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都返到呢度。」我揹著黑色的行李袋,望著面前兩層高的房子自言自語。 

這房子是我家移民前買下的,算起來也有二十多年沒有回來了,亦從沒找人打理。原本雪白的外牆早已經變得灰濛濛,海報殘骸與褪色塗鴉點綴得這棟香港傳統的「上居下舖」充滿歲月的痕跡。夕陽餘暉下,地上被風捲起的廢紙和頭上飛過的烏鴉彷彿在告訴我只有傻瓜才會回這棟危樓居住。 

「返黎係咪真係好呢?」我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把門推開,內裡不出意外佈滿灰塵蛛網,還有幾頭碩大的老鼠因為看見人而亂竄。 

「睇黎要養返隻貓先得。」我四處環顧並構思著明天如何找人翻新這裡。 

正當我檢查房子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絲不對勁,靠近往上層樓梯的地方灰塵特別少,而且隱約有一些細小的腳印。 





「有人喺間屋入面…」我心想,正當我打算靠前檢查的時候,腦後呼地一聲,有人從後偷襲! 

這人偷襲的時機妙到顛毫,撲出的時候我正準備蹲下觀察地板,而由門口經過他時也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存在,無論潛伏能力跟出手時機都不是普通人能夠躲開的。 

可惜我不是普通人。 

我立刻蹲低並轉過身去,正面向著偷襲者並解下揹著的袋子借離心力狠狠的扔向他。他被我扔出的袋子撞個正著,向後倒飛出去躺在地上。至此我終於能借著日落的餘輝看到他的真面目。 

但我萬萬沒想到偷襲者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偷襲的人雖然長有一頭黑色的頭髮和漆黑的眼睛,但精緻深邃的五官一看就是一個外國人,破破爛爛的衣衫和如亂麻般纏成一團的長髮令人看不出他是男是女。最令我震驚的是這傢伙的年紀,他只是一個小孩,看起來只有六七歲!





他一被擊倒後便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四肢著地,像一頭野獸一樣看著我齜牙咧嘴。這裡可是香港啊!什麼時候香港開始出現小野人了!還要是外國小野人!還要是在我家出現的外國小野人!現在是怎樣了! 

而這個外國小野人趁著我發愣的時候,淒厲的尖叫一聲,猛然撲上,手上拿著一根鐵棍毫無章法的往我身上揮去。雖然我是受襲者,但仍然不得不讚嘆一聲這外國小野人的身體協調性和爆發力都相當好,該說不愧是外國的野人嗎? 

就在我感嘆這傢伙的攻擊時,他已撲到我面前,常人的反應及速度已不可能避過這一棍了。小野人可能想像到我頭破血流的情形,面上露出得手了的凶狠微笑。 

不過他注定永遠也看不到這一幕了。 

「神速……」 





我低聲念叨,只見我全身的毛髮立刻像遭到靜電一樣向上豎立,細看好像還有一點點小電光若隱若現。接著我再度默念: 

「迅電流光!」 

眨眼間,我把手臂以超越正常人反應及行動的速度抬起,手指拼攏作手刀狀放在鐵棍揮向我的必經之路上。沒有預料中鐵器敲打在身體上的聲響,棍子像熱刀切牛油,又像庖丁解牛一樣順著我的手刀分為兩半,切口光滑非常,就像被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切開。 

小野人萬萬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眼裡透出不可思議,目定口呆的看著我。 

「你同我靜一靜啦!」我一邊說一邊雙手齊出,一隻手拍掉他手上剩下的半截鐵棍,一隻手拿起他的衣領把他半天吊起來。 

以我六呎的身高舉起一個小朋友,他自然是怎樣也碰不到我,他一邊胡亂揮舞四肢一邊大叫。但我聽到他的說話後再次愣住了。

小野人不斷大叫「強盜,賊仔,壞人!」 

雖然被一個霸佔我家的野人反咬一口令我哭笑不得,但使我吃驚的是小野人說的居然是法語。 





「你係法國人?」我用法語詢問他,小野人聽到我說話後定了下來,抬起頭無法置信地看著我。 

「你聽得明我講咩?」 

等到我點頭後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嚇得我不知所措;經過一輪安撫和解釋後他才明白我是這房子的主人,我們亦終於能安安靜靜的交流。 

原來他一覺醒來就出現在這棟房子中,不記得家人是誰,不記得為何在這,也不記得這裡是哪。只記得自己叫傑克‧拉海爾,七歲,就這樣在這房子生活了一年多。 

「小傑克,咁你有冇出去搵過你啲屋企人呀?」 

「 梗係有啦,但係我同出面啲人都溝通唔到,佢地仲想捉我添呀!」 

他們應該只是想帶你到警署吧。 





「咁你諗住點?」 

「可以點,咪靠喺附近搵嘢食生活囉。」 

傑克說完這句後肚子立刻發出咕咕的聲音,他不好意思的看著我,我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太陽早就在我們聊天時下山了。 

「都夜啦,我帶你去食啲嘢啦。」 

「真嘅?好野!」 

我聽到這句忍不住一笑,這小野人也太單純了吧,從他失憶了流浪在這裡這麼久父母也沒來找他來看,他家人應該已經不在附近了,他以後怎麼辦呢?

原本我打算隨便在附近吃一頓就解決掉,可惜附近的餐廳都因為傑克太骯髒的關係不允許我們進入。 

我看著傑克作響的肚子和失望的眼神,對傑克說:「唔好理佢地,行!去我度我煮你食!」 





就這樣我把傑克帶回我暫時入住的酒店,到酒店後我先叫傑克進浴室好好清潔一下,而我就看看有什麼食材可以使用。 

「得意粉,雞蛋,洋蔥,煙肉同芝士。咁唯有整Carbonara啦!」 

我邊說邊挽起手袖準備下廚。 Carbonara做法非常簡單,我首先把意大利粉放在加入了鹽和少量油的滾水中煮。在煮意粉的時候把洋蔥和煙肉取中,刀光一閃便把食材全切成小塊。在平底鍋中放入切好的煙肉開小火加熱,油份出來後加入洋蔥,小火繼續加熱到洋蔥變成淺金色後熄火。 

然後是準備醬汁,把雞蛋和芝士攪拌均勻,把煮好的意粉取出後馬上放進混合好的蛋汁裡面,再把煎好的洋蔥跟煙肉倒進去,拌一拌讓意大利粉跟蛋汁均勻混合,再加入一點點鹽和大量粗磨黑胡椒。 

我滿意的看著自己的製成品,心想果然寶刀未老。淡黃色的的意大利粉被蛋漿薄薄的包裹,溶化了的芝士一絲絲地將意粉和金黃的洋蔥與煙肉粒連在一起,在燈光的照射下發出溫和的微光。粗磨的黑胡椒均勻地舖蓋在意粉上,受熱散發出淡淡的香氣,整盤意粉就像我在法國學習烹調時的教科書上所要求的:甘潤多汁,香濃油腴。 

「好香呀!有咩食呀?」

就在這時傑克也洗完澡走出來,他一邊看著飯桌,一邊抽鼻子並大叫,我轉頭一看,傑克整理一番後除了頭髮有點太長外,還是一個挺精靈活潑的小孩子,和剛才在舖子裡野人的形象完全不同。 





而且,總覺得有點眼熟。 

「總之就好野,快啲埋位啦!」 

傑克立即跑到餐桌前坐下,急不及待的吃了一口 

「好好食呀!我未食過咁好食嘅嘢架!」 

「好食就食多啲啦。」 

傑克一邊眉開眼笑地掃蕩桌上的意粉,一邊口齒不清地和我聊天。 

「煮得咁好食唔做廚師嘥晒。」 

「我本來就係個廚師。」 

「呃鬼咩,邊有廚師咁好抽。」 

「咁我應該係最好抽嘅廚師。」 

「咁呀大廚,你做咩冇啦啦會返黎呢間屋嘅?我見間屋都荒廢左好耐。」 

「呢個係秘密……」 

「超…係呢你究竟頭先係點樣做到架,反應點可能快成咁?仲有呀嗰枝實心鐵棍黎架喎!咁都可以用手劈得開?」 

「呢層呢…都係秘密!」 

「唔講咪算囉,有寶咩!」 

其實這事關我的一個秘密,我不是一個普通人,我是一個異能者。

剛才短暫的交手中我分別使用了兩種只屬於我的能力,「迅電流光」是我對自身其中一種能力的應用,「神速」是我對這能力的稱呼。「神速」能讓身體承受及充斥著電力,行動能力和速度會因此超越正常人的界限,使用時身體毛髮會豎立起來並帶有少量電光。「迅電流光」是建基於啟動了「神速」後的應用技,透過加速體內生物電傳送達至靠身體五感和大腦之間超高速的互相反饋和運算進行極速的反射動作來完成進攻,躲避和防禦。 

至於我切開鐵棍的方法就是我的第二種能力—「神鋒」,只要我付出精神力便可以無視阻力將物體切割,物品硬度越高需要付出的精神力便越多。 

是的,我就是平常人口中的異能者,隱藏在正常世界之下。我們稱呼自己這類異能者,修行者和非人類活躍的世界為世界的裡側,多年來一直隱藏在粉飾出來的太平下。 

說到這裡,不得不說傑克一個小小年紀的孩子便要我使用兩種異能才能制服,一方面固然是因為我的漫不經心和留手,但另一方面傑克的實力亦不容小覷。我不禁好奇到底他失憶以前是什麼人。至於我孤身一人回來香港的原因,就是另一個我目前不想提及的故事了。 

晚飯便在我和傑克的打鬧中渡過,飯後傑克抱著肚皮坐在沙發上說:「真係好好食,食完呢餐之後我點算。」 

「嗯?」 

「咁你要返間屋嘛,我咪要走囉,唉都唔知以後住邊…」 

我倆一時沉默無語,過了片刻,我作出了一個將會影響我一生的決定。 

「傑克‧拉海爾,你有冇興趣同我一齊喺嗰間屋度生活?你幫我手打理間舖,我幫你搵返你屋企人?」 

傑克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我,確認了我不是開玩笑後雙眼慢慢滲出霧氣。 

「你千祈唔好喊呀!我最驚細路喊架啦!喂!叫左唔好你仲喊!咪喊啦!」 

「點解你要對我咁好喎!我連你叫咩名都唔知!」 

「點解?可能因為你俾我一種好熟悉嘅感覺啦。至於我個名,我叫解懷,請多多指教。」 

我對著傑克微笑,並向他伸出了右手。傑克看看我,又看看我的右手,慢慢也伸出右手和我相握 

「我叫傑克,傑克‧拉海爾,請多多指教。」 

「白痴,我一早知你叫咩名啦!」 

「禮貌上都要自我介紹多次架!」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除了是世界開始重新出現大量異能人的日子,也是我和小傑克的餐廳,Nepenthe誕生的日子。一切,就是從這一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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