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生命,是否真的有哲學中所說的價值呢?還是說所謂的生命,不過是活著、呼吸、進食、交配、在等待死亡的過程中找一些樂趣來打發接近一百年的時間呢?

人性本善人性本惡之類,僅僅是人類用來規範其他人類的行為而已。為甚麼要推崇善而避惡?為其麼要思考甚麼是對甚麼錯?為甚麼人生於世上一定追尋所謂的意義?為甚麼要苦惱人從何來死後又往何去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
或許這些問題根本沒有答案。只是一如以往地自視過高的人類透過思考來突顯自己是凌駕其他生物的萬物之靈而已。
或許人生,真的不過是為了活著,為了看到明天的日出、呼吸到明天的空氣罷了。
反正如果你問現在的阿托,他一定認同,生命的價值,根本就是在於活著,死了的,還有甚麼價值可言?
 
躺在地上的阿托,用力地按著腰際,然而不斷湧出的鮮血卻挾帶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的從指縫間流走,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明明是在高溫的氣中,但身體卻漸漸變得冰冷,下半身開始失去知覺;本應按著傷口的的右手脫力的輕輕顫抖,然而血流不再如注,因為也差不流多光了。
阿托蒼白的嘴唇在抖動,手指抽搐般的敲打地板,就像一條還沒有死透的魚。
 




回憶的走馬燈開始在他的腦海中播映,阿托的身體在空中自飄浮,卻沒法控制自己的去向,他只能在一片充斥著從沒有見過的顏色的光的隧道中,任由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在自己眼前出現。
阿托以第三者的視角看著自己在簡陋的醫院中出生,成為一個尋常貧窮家庭的第一個孩子,在殘破的鐵皮屋中,阿托見證著一班弟妹的出生,為了幫補家計,年少的阿托便綴學打工,為了糊口,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做甚麼,只是每天想著自己能做甚麼。

但儘管如此,阿托仍然沒有放棄過,至少他希望弟妹不要像自己一樣,一生只能做著朝不保夕的工作,為了微薄的薪水放棄自己的人生。所以每次頑皮的弟弟逃學,阿托都堅持從家附近的童黨據點找到他,為了不讓弟弟看到自己傷心的淚水,阿托每次都會走得很前。

畫面一轉,弟弟充滿稚氣的臉慢慢淡出,阿托看見自己在吳哥窟打工的幾年,為了賺更多的錢,阿托跑去當導遊,他日夜苦練英語,抓住每個和外國人談話的機會,經過了一段艱辛的日子,阿托的生意終於好起來,然而被黑幫操縱的流氓導遊卻看不過眼,每天都找阿托的麻煩,有幾次差點被打到進入人生回憶走馬燈的隧道。

隧道中流光飛轉,無限的畫面以定鏡的形式呈現阿托的人生的每一秒鐘,一幀幀的畫面在看不見盡頭的隧道中不斷伸延,阿托僅餘的意識則在飄浮中不斷前進;他看見自己在偶然的機會之下加入了現在的公司當雜工,穩定的薪金、合理的工時、平等的待遇讓阿托感受到生存於世上原來可以有尊嚴。

他又看到自己在幾天前打掃的時候不小心進入了公司的地庫,他從來都不知道公司原來有這一個地方:純白的牆壁、複雜的儀器、巨大的試管、牢固的囚籠;然而地庫正中突兀地出現了一處空位,光潔亮麗的地板比其他地方更白,顯然是有一台巨大的機器或是甚麼在最近被移除了。直覺告訴阿托此地不宜久留,過剩的好奇心亦只會招來不幸,於是他馬上離開地庫,亦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





看似無盡的光廊終於迎來了終結,今早清晨的稻田風景像幅精緻的油畫鑲在走燈的迴廊中,帶來自香港的客人去到市區的銀行,沒想到會成為了阿托的最後一段路。在煩囂的鬧市中,阿托帶著客人踏進銀行,幾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銀行中不同的角落,阿托認得,他們是掌管這一區的黑幫的嘍囉。阿托當然不知道黑幫為甚麼會出現,而只想客人趕快辦好事然後盡快離開。

但是太遲了。

看不清楚是誰開的第一槍,是靠近門口的高個子,還是站在離自己最近的紋身漢呢?當第一聲槍聲響起之後,人群爭相衝到門口,而阿托卻因為以身體保護著客人,腰間中了一槍,走馬燈亦只能回憶到這一幕。
 
為甚麼呢?
為甚麼要去保護那個香港人呢?
是為了維持自己國家的尊嚴,不希望客人死在這種沒理由的「銀行搶劫」中?還是在一瞬間想起自己的弟弟呢?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吵鬧的聲音漸漸遠去,疼痛的感覺也消失了,就好像今晚睡覺的時候一樣,意識慢慢變得模糊,生命的價值?人生的意義?隨便吧。阿托躺在冷冰地板上,只希望可以再和家人吃一頓飯。

「可惡,不應該隨便幫別人擋子彈的。」

但阿托卻不會知道,即使他不去擋那一顆不長眼的子彈,在他無意中發現地庫的一刻起,他的命運己經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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