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融合了中東和歐洲風味的旅館 - 年輕又悠閒的接待員、暗橙紅色的燈光、碎石砌成的地磗、木屋頂、木酒吧、到處掛滿各國國旗、還有數盆綠葉植物和一張懸在大堂中央的吊床。可他們餓得無心欣賞,隨接待員到六人房間稍作梳洗便出外吃晚飯了。
  這時雖然已八時多,但Kaş仍然十分熱鬧。他們隨便找間裝修樸實但沒有把一盤盤食物擺放出來的餐廳,吃個döner kebabs便回到鎮上閒逛。
  如Kenny所言,Kaş滿街都是工藝品:陶藝、木製品、玻璃、首飾、衣服、明信片……商品種類繁多,而且不是伊斯坦堡和綿花堡售賣的手信可以媲美。不過一分錢一分貨,很多貨品貴得詩喬不敢拿起 - 她既怕打破人家的東西,又怕售貨員前來游說購買。Kenny卻不明白她的心思,疑惑地看著她逛得津津有味,卻不似有購物意慾。
  離開一間玻璃擺設商店,她不禁感嘆,「你說得對,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地方。」
  他得意地笑了,到海邊買兩杯椰子味土耳其雪糕,回來看見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剛才那間商店的櫥窗內的玻璃手鐲。
  「你不進去試試看?」他問。  
  她笑著搖頭。
  他以為她是因為拿著雪糕不方便才不進去,看看商店門前貼著的營業時間,說:「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吃完雪糕再進去。」
  「真的不用了,我又不打算買,只是想看看而已。」她接過雪糕,邁步離開。
  「為什麼不?」




  她有點為難地說:「想必價格不菲吧。玻璃易碎,我又大意,不適合這些玩意的。」
  他回頭看看那櫥窗,她再度開口,「你別又想送我,這次我不會接受。」  
  他笑得尷尬,「為什麼?」  
  「大家朋友,沒必要。」她舔舔雪糕,才想起土耳其雪糕的黏性很重,這樣舔的話不會舔到什麼,於是一口咬下去,讓那濃郁的椰子味舒緩一下炎熱的感覺和這個話題帶來的不自在。
  他沒有回話,也看不見她偷看他的神情。他默默地吃著雪糕,不經意地和她從石板小巷子走到廣場,看見幾個年輕人在玩音樂。
  他們不似在賣藝。因為他們只是隨意坐到樹下的凳子上,彈結他的彈結他,打木箱鼓的打木箱鼓,唱歌的唱歌。途人都坐到他們身邊,遇到懂得唱的歌更和唱起來。
  他們駐足觀賞,心裡卻在想別的事情。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想,不外乎就是對方對剛才幾句對話的反應和反省自己可有說錯話。正當詩喬想不出結論,決定放棄的時候,Kenny開口了。
  「在我的圈子裡,朋友間請客和送禮都很平常。」他的聲量不大,但她聽得清楚。
  「在我的不會。大家的背景和能力有別,分清楚可以減少紛爭。」




  「當然我不會隨便送禮,只是……你也許不會再來土耳其了,錯過想買的東西,不覺得可惜嗎?」他把話題扯到另一觀點上。
  她不懂回答。說不可惜那肯定騙人的,但難道要她告訴他,為了這個畢業旅行她已花盡積蓄,容不下為途上遇見的手鐲而惋惜?
  知道他在等她的答案,她不耐煩起來,「不是每個人也有能力把想要的買下。」
  Kenny曾不止一次聽人用這種語氣對他說這種話,他強行把怒氣壓下,「那隻手鐲最多不過是一千幾百元港幣,沒必要說得那麼嚴重。」
  她的冷笑在他眼中變成諷刺與嘲弄,他心想這說不定不是什麼原則問題,而是她不想接受他。
  她有必要在他還沒有表現什麼的時候便拉遠距離嗎?他很差勁嗎?他對她還不夠好嗎?
  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她跟在他身後,完全不明白他在氣什麼 - 這不過是一件小事,是她很私人的小事。她自問沒說什麼過分的話,甚至沒怪他使她難堪,他憑什麼生氣?
  這顯然是背景差異問題。她從來就是個平凡的屋邨妹,不懂和讀國際學校、說英文比廣東話多、喜歡送禮又不介意漫遊費用昂貴的混血兒相處。之前他們能相處愉快不過是因為他們對對方的認識太淺,氣氛又過分浪漫。
  還好這夜他們睡的是六人間,不跟對方說話也沒什麼。
  想著想著,他們竟回到返旅館的路上。她想過獨自再逛一會,但想歸想,她終究還是跟他回去梳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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