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妮雅躺在阿寧幾天前躺過的位置,假想他的餘溫仍在,縮作一團。
  沒有他的日子,她特別難受。她不願意麻煩任何人帶她出去,留在潛艇又覺沉悶。好幾次她忍不住傳短訊給他,但每次也要等很久才收到他簡短的回覆。
  阿寧建議過她去圖書館看書,做運動,可無論她做什麼也提不起勁,又會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她寧願一個人躲在尚算安全的房間,任由自己反覆被睡魔吞噬。
  這樣的她,憑什麼幫阿哲?
  若她沒有偶發性嚴重渴睡的話……若她還有吃藥,還有做實驗的話,她便可以做更多。
  以前她總是討厭自己的異能,現在卻發現那是她唯一可以倚仗的武器。
  太遲了,而且阿寧定會反對她冒心臟病發的危險去換取一個她不齒的異能。
  鬧鐘終於響起,她起來接受另一次例行檢查,接著便去實驗室等阿寧出來。
  已經很久沒有執行危險任務了。認命放棄了她假想的安逸生活之後,這種任務竟然為她帶來一絲興奮。  這天的雨勢很大,但尚雅堅持向所有露宿者派發飯盒和物資才躲到簷下避雨。
  「第一次來做義工便遇上大雨,真是貴人出門招風雨呢!」負責協助尚雅的義工阿志把一塊眼鏡布遞給她說。




  她道謝,接過眼鏡布低頭抹拭眼鏡上的雨水,臉上沒有笑意。
  她在擔心阿哲,擔心他整個晚上也沒跟她聯絡,會否在幹什麼危險事情。她想過去酒吧找阿奇,想過發短訊給桑妮雅,但最終還是忍耐下來,如期到義工團體幫助無家者 - 這是她對阿哲的承諾,也是她唯一可以分擔的工作。
  「你怎麼忽然會來做無家者義工?」
  她向滿雲密佈的天空呼一口氣,說出面試時編好的美麗謊言:「我有個朋友失蹤多年。我想,要是他還活著的話說不定在某處流浪,於是便想幫忙無家者,希望他也會遇上願意幫助他的人。」
  她把這個半真半假的謊言說得十分真摯,阿志聽著有些不知所措。過了一會,他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她搖搖頭,「他又不是在香港失蹤。我沒事,不過想為其他人做點事情。」
  「那下次有這類活動的話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她道謝,「你做了很多年?」
  「兩三年吧。」
  「有沒有遇過一些難忘事情?」她隨口打聽一下。




  他想了想,「很多。最揪心的是遇上被拋棄的長者和自暴自棄的年輕人。」
  「年輕人?」
  「對,有些年輕人會因為遇上挫折而逃避現實,逃到街上。」
  「那你會怎樣幫助他們?」
  「和他們聊天或轉介社工。這樣做其實幫不了多少,只是略盡綿力罷了。」
  「我那個朋友,他也是因為遇上挫折而出國流浪的,所以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幫這類年輕人。」
  他溫和地笑說:「那要看緣分。無家者不分年齡,很難說想遇見怎麼樣的人便遇見怎麼樣的人。」
  她低頭自言自語,「就只能這麼被動嗎?」
  他拍拍她的肩,「急不來。」
  他不會明白。她急是因為也許有個親人等著她去救,因為也許有人會因為幫她而死,而她什麼也做不來。




  就只能這麼被動嗎?
  這條問題她問過自己無數次,她嘗試踏出許多步來幫上一點點忙,可是她始終還是安全地站在簷下,等待在雨中奔跑的人回來。
  好想他。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有事要辦,能先走嗎?」她問。
  「噢,當然。我們再聯繫。」
  她點點頭便張開雨傘,跑出馬路截的士離去。
  好想他。
  就算他未必在家,她也想趕過去等他。  這時阿哲確實在家。不止是他,阿奇、阿寧和桑妮雅都圍坐在他的長餐桌旁,預備開會。門鈴響起,阿奇向阿哲投一個警覺的目光,他卻鎮定地開門迎接芝敏。
  「嗨。」穿著T恤和工人褲的她向一臉詫異的他們打聲招呼,接著寧願坐到餐桌的最尾位置也不跟阿奇坐在一起。
  「我先自我介紹。」芝敏對坐在她身旁的桑妮雅和阿寧說:「我叫程芝敏,在小島上做過研究工作,及後被轉到復康部。登上潛艇後我被分派到內部調查組,但很多時也留在研發部。」
  桑妮雅這才想起她不止在潛艇內見過她,還曾經在小島上接受她的改造和檢查。她不禁流露出一臉恨意,腦海裡卻閃出一個教她不再恨她的念頭。
  她離桌前往洗手間,人人都以為她要點時間來消化芝敏的身份,不敢勸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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