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盛夏的深夜。月正圓,為幽靜的公園添了不同層次的褐色,卻照不亮在草叢裡鳴叫的夏蟬和牛蛙。尚雅隨著牠們的拍子來調整呼吸,不欲讓心頭的煩憂擾亂她的慢跑節奏。
  接近暑假,平常來散步、拍拖或跑步的宿生都不在。籃球場的燈關了之後,偌大的公園裡似乎只得尚雅,但她不想回去。她喜歡在夜闌人靜的公園跑步 - 沒有人聲,沒有太多色彩吸引她眼球,她可以清空腦袋,平靜心境。
  一陣樹葉磨擦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回望空無一人的小徑,不敢肯定剛才有否什麼閃過她身後。
  小徑兩旁的樹木瘦弱得很,旁邊的叢木又生得十分矮小,不可能有人在匿藏在內。
  她撥開黏在額上的髮梢,決定離開公園,繞著馬路跑。  好像有誰警告過她,晚上最好不要走宿舍後面那條路。傳聞有人在那兒見過有男人抱著一個女人,原地跳起跨過超過一米高的鐵絲網欄,瞬間消失於後山的樹木間。
  他們所說的鐵絲網欄就是尚雅現在看著的這個吧。這個高度,就算她雙手空空地從這兒跑到對面馬路,以跳高的姿勢跳過去,也很可能會被上面的鐵勾勾住。
  一聲巨響打破了她的沉思。   
  她回頭看見兩米外有個扭曲得不似人形的肢體倒在血泊中,呆在原地。
  那個男人,連同十數張和他一起掉下來的照片瞬間被染成血紅色。血緩緩地沿著下坡流向尚雅,濃烈的腥臭使她幾欲嘔吐,她卻無法移動雙腿或雙眼,緊緊盯著男人不放。
  她不敢繞到他眼前看他的臉,但他的身型、髮型和手錶,怎樣看也跟那人的十分相似。




  最後一張照片掉在她腳邊。她認得上面印著的紋身圖案,腿一軟,險些踏在旁邊的血漿上。她顫抖著手把照片拾起,趁沒有人出來時把它藏進腰包。
  很快,四周變得吵鬧 - 趕來看熱鬧的宿生和職員、救護車、警車……有很多人問尚雅很多事情,但她的腦海裡除了那團血肉外,便只有紋有那個圖案的男人,半句話也說不上來。
  女警把毛毯披到她身上,送她上救護車。
  在車門關上的一刻,她在人群中發現了他,杜司哲。  尚雅甫踏入試場,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沒有人想到她經歷了那夜的事情還如期考試。她若無其事地一瞄坐在最後的杜司哲便坐下。
  他和她不熟絡,他和所有人也不熟絡。初入學時,無數女生因為他的外表而借機認識他,他卻連電話號碼也不願透露;每次要做分組練習,他總會先問教授能否一人一組,盡量避免跟別人來往。俊朗、孤僻、高傲,這是所有人對他的印象。
  她深深吸一口氣,開始動筆。
  要說他孤僻,她也不見得平易近人。發生了那麼大件事,她連一個傾訴對象也沒有,在家瞞著爸爸抖了一夜,哭了一夜,便返回宿舍尋找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真相。
  『啪』的一聲,她手裡的鉛筆芯斷掉了。她找出另一支鉛筆繼續應考,緊張得手也抖起來。
  好不容易熬過考試,早已收拾好東西的她趕緊截住朝大門離開的杜司哲。
  她提醒自己裝出胸有成竹的氣勢,冷靜地問:「你有時間嗎?」




  「沒有。」他雖然詫異,但維持一貫不可一世的態度說。
  「我約你在我第一次碰見你的地方等,時間由你定。」  
  他啼笑皆非,「我不記得我有遇見過你。」
  她直視他好幾秒,從容不迫地說:「你記得的。」
  她的自信使他想起桑妮雅。她性格剛烈,事事據理力爭,和斯文低調的她很不一樣,卻居然擁有同樣的眼神。
  他沒有回話,繞過她往前走。
  「就現在吧。我在那個地方等你,不見不散。」她對著他的背影叫。面對同學們的詑異,還有其他考官和考生的怪責目光,她紅著臉道歉,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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