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於非命,我有七天時間留戀人間: 4
流乾了眼淚,也滴盡了氣力,我兩就躺在沙上,面向星空。
或者長洲燈火少,顯得星空更燦爛,當然我見過比這漂亮更多的星空。
不過,或者這是人生最後幾個晚上,唯有盡量珍惜星星。
我們都沒有話題可說,可能流淚太多,有點兒丟架,不好意思。
她頭壓著我的前臂,我感到麻痺,不過沒有出聲。
她坐起來,拿出一包香煙,打火機。
點起一支煙,遞給我;我好討厭人抽煙,因為我的爸爸生肺癌死的。
不過最後還是接過來,心想:反正自己已經死了。
是一包女人幼煙。
浪聲,星星,黑夜,沙,我倆,兩點煙光。
她說:希望這支煙永遠燒不完。
可惜煙始終會燒完。我們疲累了,還是離開這片天空和海灘。
回到渡假屋,先後也洗過澡。我倆同躺在唯一一張雙人床上,把燈關了。
我故意沒有開冷氣,想一直聽著海浪聲入睡。
房間特別黑,透著外面的月光。
我不知道她睡了沒有,還是問了一句「其實你有無名?」
她半夢中醒來,答「哎,有的。ANGEL。」
不因為她是天使,因為她的名字叫安琪。姓羅,羅安琪。
我哦一的聲,便回到沉默中,漸漸也投入睡夢之中。
渡過死亡後的第一個晚上。
我朝早很早便醒來,看見太陽在海之上,黃金色波浪,一條又一條,無數條波紋,完全和昨晚的感覺不同。
我走出露台,深深呼吸,柔和的陽光和海風,望著它們獨個兒微笑。
羅安琪睡得很凌亂,昨晚我和她睡在一起。
我在想:究竟她醒來會不會收拾床鋪?
她睡得比我更像死了的人。
我梳洗整頭,打開門,到外面買早餐。
街上有忙碌趕船出城市的人;有休閒渡假找早餐的年青情侶;有已經工作半天的漁船民。
買了兩個生滾粥,外賣,打包回去和她吃。
等外賣的空檔,我又被太陽眷戀。
陽光好暖,長洲的空氣是咸的。
我閉上眼睛,面向太陽。眼皮一陣溫暖,熱力透過眼球入心裡。
那刻看見一片紅色。
記得小學老師說過,這些紅色,是眼皮的血液的顏色。
血呀,身體上還流著血;熱力和溫暖。
「阿妹,搞掂啦」我睜開眼睛,我趕緊付錢,然後趁熱給安琪。
回去開門便見她棟起一隻腳,抽煙,吞雲肚霧。
她又由昨晚流淚的姑娘變回粗魯的八婆。
她說,「你真好,明明我應該服侍你,你卻反過來照顧」。
沒說話,我就低頭吃過早餐。她如我所想,沒有收拾床被。
「吃過了就去見你想見的了」;「我預備好了」
「見你的男人嗎?白馬王子?未婚夫?」;「不是」
「活了一輩子,竟然一個喜歡的人都沒有?也太悲哀了」;聽了這一句,心中也覺得自己淒涼
「唉」我嘆氣了一聲;她也唉了一聲。我倆互望,苦笑一下。
年紀越大,越怕自己嫁不出去,變成老姑婆。結果沒成老姑婆,就年青的結束了一世,心酸。
吃罷她又抽煙,遞我。我拒絕了,反問「第一天你都沒有這麼大煙癮」
她答「我見你沒有介意,便隨意抽了。你也抽吧,反正你都已經死了,不要扮良家婦人了。」
我竟然又給她說服了,一手拿來,點!吸一口!心想:反正也嫁不出,當個壞女人好了。
我看著鏡子,房子煙霧彌漫,矇矓了兩個女子。
她透過鏡子跟我說:「我地似唔似兩隻雞?」
我沒說話,輕輕吐出口中的煙。
安琪說「要見誰?告訴我,我打電話問老細他在哪裡。」
我要見潘SIR。安琪說:「果然要見男人」
潘SIR好明顯是一個老師,但不是我的老師。
我和他是同事,都是當個中學老師。
我教語文科,他教歷史。或者因為大家都是年青而初入行的老師,大家比較投契。
不過我好快便轉行了,他還投身在教育世界中。
以前大家都是有目標理想的青年,想不到,我的人生不單止半途而廢,更被紅牌出場。
「死了之後,我一定要見他,因為某程度來講,他簡接害死我的」我說。
「記住,只有你能見他。他看見你的話便化蝶,所以沒法說話溝通,感覺可能好難受」安琪嚴肅地說;我點頭回應。
安琪照舊在出門前為我化妝,「始終見男人,要扮好看一點。雖然他看不見你」她說
我們便離開了長洲,去見我死後第一個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