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貓失蹤事件: 7.

~20.
從前住的那座大廈，有一戶住四樓的住客，他們的生活習慣比較奇怪，或者正確點說是他們不太跟其他鄰居接觸，街坊之間會相傳關於他們的一點「傳說」，媽媽不准我走近那家人，玩「升降機旅行」時也不准走到四樓。
關於那一家人的「傳說」，我其實只知道一些零碎資料：
1. 他們住四樓B室，男人姓周（譚鈞樂說是姓張，這點不能肯定）。
2. 家庭成員有一對夫婦和一個兒子，夫婦的年齡比我爸爸媽媽大，我覺得跟學校的黃芷然老師差不多年紀，可能是五十至六十歲。
3. 兒子應該有二十歲吧！好像沒有讀書也沒有工作的，我見過他幾次，都是在升降機內，他有時拿一個外賣飯盒，有時拿一本漫畫，每次他都是穿拖鞋的，當然他沒有跟我說過話。
4. 阿紫說那家人屋裡有鬼，經常拜神，也說屋裡曾經發生命案，有人死在裡面。
5. 方家敏（阿紫的朋友，她住四樓，所以很清楚）說那家人半夜經常發出怪聲，大門很多靈符（那種在電影中用來對付鬼魂的黃色紙），屋內沒有燈光，又有很多神像。
6. 媽媽叫我別胡思亂想，只是沒必要，就不要到處亂走，鄰居不喜歡被騷擾。





我不相信媽媽的話，大人都喜歡將事情說得很平常，就像媽媽說她不信這世界有鬼，但她卻會在掃墓時，給爺爺嫲嫲燒香燭、燒衣紙！這代表其實她也相信已變了鬼魂的爺爺嫲嫲會享用得到，她心裡已經認為這世界是有鬼了。
我覺得阿紫的話是真的，因為阿紫有陰陽眼，她說她見過鬼，有時是無頭的白衣女鬼，有時是穿日本軍服的惡鬼。阿紫還教我如果見到鬼的話，不要望着他們的眼，否則靈魂就會被他們吸去。
她說：「農曆七月十四在街上有很多鬼，因為鬼門關大開，地獄的鬼魂會上陽間找替身。」
我問：「其餘日子呢？他們只挑七月十四這一日？」
她說：「這都是指定的，七月十四是鬼節，全年就給他們一日機會雖來陽間。」
我問：「那豈不是很多鬼？這麼多年應該有很多人死去吧！」
她說：「有些鬼已經投胎了，只剩要投胎的才會來陽間。」
我問：「妳有見過嗎？」
她說：「有，妳有見過在街上燒街衣的地方吧？」
我說見過，住的大廈附近就有，管理處會在路邊放一個半圓形大鐵筒，裡面有泥沙用來插香燭，旁邊地上會有生果豆腐紙符之類，媽媽說這是街坊拜神留下的，叫我別碰。




她說：「就在那裡，鬼魂都會圍在燒街衣的地方，他們會吃地上的食物。」
我問：「不怕污糟嗎？」
她說：「沒辦法，他們是遊魂野鬼，沒有家的，只能吃街上的飯。」
我問：「他們恐怖嗎？有沒有流血的？」
她說：「都已經變成鬼了，還那有血！但不要給他們知道妳看見他們，否則他們會上妳的身，這就叫『鬼上身』。」
我聽過「鬼上身」，電影裡面也有，被鬼上了身的人會變得很可怕，我問阿紫怎樣才不會被鬼上自己的身？
她說：「妳只要心裡不斷唸着『喃嘸阿彌陀佛』就可以了。」
有一段時間我覺得家裡有鬼，在洗手間洗澡時，好像有「東西」在背後看着我，於是我會一邊洗頭，一邊猛唸着「喃嘸阿彌陀佛」，整個過程都提心吊膽。

後來有一段時間，我們玩「升降機旅行」時，會叫四樓做「鬼門關」，每當升降機在四樓開門時，我和阿紫都會大叫，覺得外面就是住滿鬼魂的地獄。





21.
這天搜索新奇士的行動要暫停，因為爸爸放假，剛巧這天又是星期天，我家的生活習慣是：如果星期天是爸爸休假的話，我們都會進行家庭活動。
家庭活動可以是探望外公外婆，但我們兩星期前已經去探過他們了，通常我們會等兩個星期後再去。
我知道媽媽跟外婆的關係不是很好那一種，她們之間永遠都處於一種不友善的狀態（音樂堂有一首歌是『交朋友』，歌詞其中一句：『我們對人要友善，面帶歡笑與快樂』，但我沒有見過媽媽和外婆之間會面帶歡笑！）。她們每一次的見面，通常是外婆首先對媽媽提出某種不滿（例如媽媽忘記幫外婆繳交大廈管理費，或者我的衣服黏有新奇士的貓毛，害她鼻子不舒服！），媽媽會提出一輪申辯，然後露出不耐煩或者趕着離開的表情。這個時候，爸爸會選擇看報紙或者看電視（但外公家沒有收費電視台，他不可以看足球賽！），而外公永遠不會參與其中，他會問我功課如何，報紙的字看懂幾多個？
我知道媽媽不喜歡探望外婆，但每個月總會見她一次，我覺得她比較想見外公，無奈外公跟外婆住在一起。
我懷疑如果有天外公死了的話，媽媽還會不會探望外婆？

「我們去波比叔叔家好嗎？他家今天有燒烤聚會。」
爸爸從睡房走下客廳時問我，波比叔叔是他的舊同學。
我正在看電視的紀錄片，一個外國主持人介紹埃及金字塔是如何建造。
我望着電視裡面的電腦模擬畫面，問：「可以先去找新奇士再去嗎？」
爸爸打開冰箱，拿出一罐罐裝咖啡後說：「今天就暫停一日吧！妳已經找了幾天，通常搜索行動進行了幾天的話，都會先休息一下，重新研究搜索範圍……」他「卡」一聲拉開易拉環，「咕咕」的飲下一大口咖啡後說：「明天爸爸陪妳找好嗎？」
「嗯。」我應了一聲，他便走上樓梯往睡房去。
我知道媽媽一定跟他說了松翠路那間神秘屋的事，爸爸一定不會讓我一個人往外面走，即使有馬克陪伴也不會准許，所以他明天一定會跟我一起在附近幾條街搜索新奇士。




我一直看着電視裡面的古埃及人將一塊塊的巨石用很粗的麻繩逐層逐層的拉上金字塔，並在金字塔正中央的地方留有一處可容納一口棺木的空間，主持人說我們今天所見到的金字塔，其實是埃及法老王的巨大墳墓。
主持人說：「存放棺木的秘室有一條秘密隧道，讓法老王的靈魂可以離開金字塔，往生極樂。」
我想起阿紫說過鬼魂會投胎的話。
爸爸和抱着海言的媽媽下樓時看見我，媽媽眉頭一緊，問：「妳還不換衣服？」

22.
阿紫因為Sailor Moon扭蛋的事，開始刻意的避開我，以往我們會一起上學，一起走過譚新記士多，一起跟梁太打招呼，一起看看那隻貓咪餅餅是不是又在梁太腳邊打嗑睡，我們一起叫牠，然後在學校門口一起跟當值主任說早晨。
但她後來改變了，她開始跟小芝、小菲兩姊妹一起上學（她說過覺得小菲很吵，嘴裡經常問問題，說如果小菲是她的妹妹便很煩，但她們現在卻一起上學！），她們三人一起走過譚新記，梁太跟她們打招呼，阿紫教她們餅餅躲在那裡，她們一起走進學校，一起跟當值主任說：「老師早晨」。
我在她們後面看見這一切，這一切都沒有我的份兒，有些事情是要兩個人以上一起做才會覺得快樂的，例如走在上學的路上和跟主任老師說早晨。而且她們是三個人，一定比我一個人更加快樂，我無聲地跟在她們後面獨自上學，然後又無聲地跟在她們獨自放學。我聽得見小菲很吵的聲音，她又再不停地問她的姐姐小芝問題，她總是有很多問題！她現在甚至問阿紫問題，而阿紫竟然會回答她，我納悶為甚麼阿紫會受得了這些？她不是很討厭這個煩人小妹妹嗎？她不是說過小芝曾經弄壞了她的遊戲機嗎？怎麼阿紫可以完全忘了我，而眼中只有這對姐妹？
她是記憶力差，還是很容易原諒人？那她為甚麼不原諒我不肯與她交換Sailor Moon？

我曾經問過爺爺，他喜歡那個國家的人？他說每個國家也有好人與壞人，但南美人特別容易跟你做朋友，他們天性熱情，認識一天就可以跟你喝得爛醉，醉倒了甚至跟你睡在同一張床。隔天睡醒了，你摸摸口袋發現沒有錢乘公車上班的話，他們會從身上刮出每一分錢給你讓你乘車，還會體貼的問你一句：「早餐吃了沒有？來我家吃過才去上班吧！」
爺爺說：「他們眼中沒有壞人，只有朋友。」
我問：「爺爺你經常喝醉嗎？」
他說：「有時啦！爺爺酒量很好的。」




我問：「你經常跟其他人一起睡嗎？」
他說：「船員都經常一起睡啦。」
我問：「他們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個爺爺只是笑笑沒有回答，我覺得他很懷念在海上的日子，他有很多朋友，而且那些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不會突然忘記了他。

爺爺過身那一年的夏天，我們一家人到沙灘玩，那天的太陽很猛，我在一把很大的太陽傘下堆起一座沙堡壘。爺爺坐在我的旁邊，他的手指在沙上摸索，然後拾起一塊很小的貝殼，問我知道它可能是出生在地球的另一端，然後慢慢地漂到這個沙灘嗎？
我說不可能吧！這麼小的貝殼，怎能飄洋過海地橫跨半個地球呢？
他將那塊不起眼的貝殼，在手指間端詳一下，然後說：「就是越細小的東西，才有越大的能耐克服困難，大風可以吹倒巨樹，但永不能吹塌一根小草，千萬不能小覷他們。」
他咪起一雙眼，望着我說：「就像你現在一樣。」
我問：「我？我可以游泳到地球的另一端？」
他笑得燦爛，說：「誰說不可以呢？妳的名字就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名字是爺爺給我起的，但不知道當中意思。
「『海迪』---就是大海上面有一條船，船上載着一個追求自由的人，妳要做一個自由自在到處走的人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