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咖啡廳看著報紙,吃著早餐,迎接這初春的季節,作為靈魂監察員總有很多空閒的時間,偶然顯露身子享受人間生活也是不錯的選擇。

最近我迷上了這家咖啡廳的咖啡,讓我感覺悠閒自在,湊巧寶兒搬到的新住所也在這一帶。

「已故影后高芊雪母親舉辦的影后物品拍賣會圓滿收官,李氏集團會長以十二億元交易額全數買入二十件拍賣品。」

「嘩⋯這大人物還真高調,高小姐生前是他的情婦已經人所共知,死後還如此大手筆買下她的遺物,威風威風。」





我感歎著說。想必是生前無法給她名份,死後至少想要守住她的物品,也當給她家人一筆撫養金吧。我結帳離開後,習慣在學校附近走走,因為在這裡總會撞到不乖的孩子。

今天⋯也不例外。穿著校服的寶兒躲在街燈下,遙望著遠處正失落地派著傳單的女生。

寶兒雖然長得個子小小,但這孩子不會認為這條街燈能藏得下她吧。

傳單隨輕風飄揚,落到我的腳下。

單張上寫了尋愛犬三隻大字,還附上一幅金毛尋回犬的相片。





「在幹什麼?」我俏俏走到寶兒身後問。

「啊!四月十九你來啦!」寶兒對突然出現的鬼魂已經習以為常,所以對我的來訪也不覺驚奇。

「是哥哥!你這無大無細的小鬼。」我輕敲了寶兒額頭一下。

「唉⋯再過幾年我們的樣子也看不出年齡差得了多少呀。」寶兒摸著自己的額頭,扮作很痛的樣子。

「大清早你在這裡幹什麼?不是要上學嗎?」這些年來我總像監護人般管制著這不聽話的孩子。





「哈哈⋯蹺課了。」寶兒笑笑口說。

「是又蹺課了!這個學期的第五次了吧!」我斥責寶兒。

「第七次了⋯我也不想呀!這小傢伙從我上學路上跟著我走到課室,你看牠眼睛淚汪汪的我又不能當看不見。」

寶兒擺出很無奈的表情指著身後的小傢伙。

身型該有半個寶兒高,散發靈異綠光的金毛尋回犬。

那綠光,是帶著遺憾滯留陽間的孤魂。

「這隻狗⋯」我看著這隻狗感覺份外眼熟。

寶兒指向正在派傳單的女生。





「她在找的寵物已經過身了。」這隻金尾尋回犬正是傳單上失了行蹤的那一只。

於是⋯寶兒拉我回到我才剛離開不久的咖啡廳,我也被迫再顯現人前。

「所以說,我們怎麼辦好?」寶兒瞪大圓圓的眼睛看著我。

「可以怎麼辦,直接告訴她這東西死了呀。」我們⋯又把我拖下水了。

「這樣很殘忍呀!再說我怎讓她相信我說的?跟她說我見到鬼,這小狗正坐在我腳邊嗎!」寶兒一股勁地說。

這孩子越來越會反駁呢⋯而且得勢不饒人,聲浪大得服務人也看過來。

那頭金尾尋也跟著吠叫起來。





「對不起,我嚇著你了嗎?狗狗乖。」寶兒見金毛尋像受驚了揚手假裝撫摸牠的頭。

寶兒對小動物倒是很溫柔。

「這樣吧,我們去找這傢伙的屍體,然後回去帶牠的主人看吧,這樣既能解釋得了,又能讓那女生不再這樣白費起力。」還是得動用我上千上萬年的人間經驗。

「狗狗不忍心主人這樣找自己才無法離開,對嗎?」寶兒友善地對金毛尋說。

金毛尋眼泛淚光,發出微弱嗚咽聲響。

「可以帶我們去嗎?你的身體留在的地方。」寶兒的微笑總讓人感到溫暖。

金毛尋聽後拔足就跑,我和寶兒也立即跟上,經過每一個路口,牠也停下腳步等待我們,直至奔走到近海旁邊的大橋下暗處才停下腳步。

我們看著地上的屍體,的確是一頭金毛尋回犬,寶兒翻看屍體頸圈上的鐵牌。





「柏斯。」寶兒讀出牌上刻上的文字。

狗兒馬上坐好身子吠叫,看來這的確是牠的名字。

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是件這麼快樂的事嗎⋯

「好了,現在只餘下回去找牠的主人了。」走了半天總算可以了結這事情。

「寶兒?」我看著站在原地狀甚悲傷的她。

「無什麼,我們走吧,柏斯我們鬥快好嗎?」寶兒說完就跑起上來。

我知道這麼多年來她幫助過不少遊魂野鬼,經歷過這麼多生離死別,其實她的心也很痛苦,很難過。





日落西山,女生仍在派發傳單,但冷漠的途人沒有理會,她彷彿哭過不少,兩行淚痕掛在無神的眼眸下。

「你好,請問你在找的小狗是叫柏斯嗎?」寶兒拿著早上接過的傳單問女生。

「你⋯怎麼會知道?你知道柏斯在那裡嗎?」女生顯得有點激動。

「請跟我來⋯」寶兒向女生引路,帶領她去到海旁的大橋下。

女生伏在柏斯的屍體上痛哭流涕,柏斯的靈魂也一直倚著女生悲嗚。

哭叫聲讓寶兒也不禁落淚,我有點後悔一路上我沒有現身人間,好讓這刻可以借我的肩膀給寶兒。

「我聽說過,有些寵物在感到自己快離世時,會離開家園,躲到遠處迎接死亡,為的是避免讓主人看到,讓主人落淚。」我對寶兒說。

寶兒擦乾眼淚,把我的話複述給女生。

女生聽過這番話,慢慢平伏下來,生命總有完結,悲痛亦總會終止,在生的人最重要的是學會接受,也對過去感恩。

「謝謝你,替我找到柏斯。」女生握著寶兒的手感激著說。

「放心吧,柏斯會幸福的往天國,會過得好好的。」寶兒看著平靜的柏斯說女生把一個白色信封交到寶兒手上。

「這個謝禮是我的小小心意。」女生誠懇地說。

「我不能收下的!」對女生的謝禮寶兒顯得有點慌張。

「這是本已準備好的薄酬,你就不要拒絕啦。」女生微笑說。

寶兒看一看我。

「收下吧。」這是第一次,寶兒因為幫助孤魂而收到實際收益。

也對寶兒將來工作的選擇,一份肯定的支持。

⋯⋯⋯⋯⋯⋯⋯⋯⋯⋯⋯⋯⋯⋯⋯

回家路上,我和寶兒並肩而行。

「哥哥,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寶兒搖晃著書包輕鬆地說。

「什麼?」我問。

「你說柏斯因為不想主人傷心而避到遠處離開的事。」寶兒說。

「是有這樣的說法,詳細我也不太清楚呢。」寶兒總是問題多多。

「那到我離開人世時也躲到遠遠的,讓你看不到吧。」寶兒笑笑口說。

「傻瓜,你到那裡我也找得到你呀。」我搖搖靈魂監察員的專用手機,內裡擁有隨時隨地追蹤個案人士的功能。

「那我得活到長命百歲好讓你無這麼沉悶呢。」寶兒知道這麼多年來,只有她這個個案和我有交流。

「哈,你早點陽壽結束我樂得早點結束任期呢。」任期結束後我也會回復記憶及達成任職前許下的願望。

「那要不要我快點死去?」寶兒瞪大圓圓的眼睛看著我,這雙眼睛總讓我束手無策。「

你氣死我好像會更快一點!」我輕輕拍了她的後腦袋一下。

「呀!被你拍一拍剛好醒起今晚有個重要的聚會!今天賺到的錢正好用來買禮物。」寶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

「聚會?什麼聚會?」寶兒很少朋友,正確來說是很少有人類朋友,同學們總覺得寶兒怪裡怪氣,常常和空氣對話。

「你也一起來就知道嘛,反正你也無人約吧!」寶兒露出狡猾的笑容。

「但你得先現身幫我解決小小問題呢。」寶兒再次瞪大眼睛看著我。

如是者,寶兒走到超級市場買了大量各式各樣的酒,然後跟在我身後由我結賬,大概是因為這孩子還少更穿著校服,不會有人賣酒給她吧。

「你買這麼多酒幹什麼?什麼聚會要這麼多酒?」我提著沈重的兩大袋酒有點不耐煩。

「唔~這陣子新屋入伙嘛,要辦個入伙酒才對呢。」寶兒滿意地點頭。

這孩子總是古古怪怪⋯然後,我們來到寶兒新居附近的紙紮舖,老闆已經落下鐵閘,寶兒拍了幾下閘門,伯伯打開中間的鐵門出來。

「啊⋯來啦⋯記得鎖好門呀。」伯伯是紙紮舖老闆,是位已經八十歲有多的老人。

想不到寶兒搬來無多久已經和這裡的人混熟了呢。

「謝謝伯伯,打擾了啦。」寶兒飛快入內。

更想不到入到紙紮鋪內,會更充滿驚喜⋯紙紮舖內只開了一盞吊燈,但滿是散發綠光的孤魂,他們恐怕都是這一帶的老住客吧。

哈哈⋯入伙聚會,是和這一帶的鬼魂嗎?

算了,反正寶兒身邊無多少事是正常的。

「來啦來啦,寶兒!大伙等好久了!」肥大嬏鬼笑著說。

「對不起!我去了買酒回來給大家啊!」寶兒面對這些鬼魂顯得比面對學校的活人更開心更自在。

「寶兒那裡來的錢買酒啊?」光頭鬼說。

「我今天很叻啊!我幫了個女生找到小狗,她給了我酬勞啊。」寶兒作了個勝利手勢。

「寶兒真捧!最捧是寶兒囉!」一對同性戀鬼在叫囂著。

「呀!哥哥!快過來啦,快拿酒過來嘛。」寶兒揮手示意我過去。

真讓人無話可說⋯我也非得和這群遊魂野鬼聚會嗎?

這裡聚著十多隻鬼魂,大多已經死了超過一百天,既無留戀,也沒有想再轉世為人,如是者留在故地,像地綁靈一般存在卻對人類沒有惡意。

寶兒一個一個叫著他們的名字及時辰八字,然後把酒倒在地上,他們便能感受到酒精的味道。

「這位小哥不一起喝嗎?一個人坐很悶吧?」上前搭訕的是衣著裸露的風塵女鬼。

「哥哥要喝嗎?我倒給你⋯」寶兒打算叫我那充撐用的名字把酒倒在地上。

「不,我直接來就可以了。」我能現於人前,亦能接觸人間事物,於是我直接拿起啤酒就喝。

「啊~小哥真帥嘛~寶兒呢?寶兒要喝嗎?」風塵女鬼繼續胡鬧。

「我?我還未夠年齡啊。」純真的寶兒說。

「唉呀~我像你這個年紀已經很會喝酒了!女孩子不會喝酒很吃虧呀。」風塵女鬼乘勝追擊。

「那我來一點吧。」寶兒說罷大口喝了一口威士忌。

「啊!挺好喝嘛!」寶兒驚訝酒的味道。

「好!寶兒最捧呀!再來!」大伙叫囂著。

「喂,你這麼晚不回去不怕被罵嗎?」我看著正打算再喝的寶兒。

「不怕呀,我跟媽媽說了今天是老師生日,會帶我們吃自助餐,晚點回去也可以。」寶兒說罷再喝了一口。

這孩子越來越會撒謊。

就這樣,喝著酒唱著歌,這小女孩和一羣鬼魂渡過了與別不同的一個晚上。

我背著伶仃大醉的寶兒回去她的家,心想著自從跟這孩子址上關係後,經歷還真是千奇百怪。

「哥哥⋯」醉意漸退的寶兒在我背上嚷著。

「什麼?」

「你今天⋯過得愉快嗎?」寶兒總是先想別人的感受。

「還不懶吧,跟鬼魂喝酒還真是頭一次。」以前我也見過無數鬼魂,但別說是聚會,說話我也未曾試過。

「嘻嘻,那以後你多一點來找我,我們一起去玩好嗎?」還未清醒的寶兒說著醉話。

「呀!週末你一定要來找我呀!我們有個地方要去⋯我等你呀!」寶兒越說越大聲。

「是⋯」這孩子在我耳邊大叫害我頭也痛起來。

那輕輕的重量,這小小的身軀,一真安慰著解救著無數靈魂,一想到這一點,作為靈魂監察員我也自慚不如⋯除了袖手旁觀,我又幹過什麼?

「你好,我是寶兒學校的老師,她喝了兩杯雞尾酒不勝酒力倒下了。」我向應門的寶兒母親說。

「啊⋯」寶兒媽媽還未反應得來,只好接著醉倒的女兒。

「很抱歉,沒有攔住學生喝下酒精飲料是我的過失。」我向寶兒的媽媽低頭道歉。

「不要緊,麻煩你送我女兒回來了。」寶兒漂亮的母親很客氣。

週未⋯是什麼特別日子嗎?

我獨自一人走著,可能現身太久的關係,感覺有點暈眩,以往我習慣孤獨,習慣旁觀,活在只有自己一個的世界,我並不覺得寂寞。但遇上這孩子後,不自覺地我也對她的人生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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