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短篇系列：《彼岸》: 白龍(下)

夜靜無聲，萬物都止息。
天地無光，只得麟甲生輝，月色亦黯然。
值夜的時光太漫長，我走到白龍面前。牠似是認得，這個曾傷牠馴牠之人，目光死盯在我身上，鼻息沉沉呼了口氣。
熱風撲面而來，就像當日鮮血滿面的一刻，也是同樣的溫度。
早已沒關係，只要明早打通了天梯，這種可怕的回憶也會隨之衝出九霄一飛而去。
看着眼前這老朋友，彷彿一臉欲語還休的樣子，我也脫下了大衣，讓牠看看老朋友如今的模樣。
「看到了嗎？為了你，我可是賠上了一條臂膀。沒有了臂膀的獵人，亦是獵人嗎？我想也不是吧。但已沒關係，當人類到了天界，我的名字也會被記錄在史冊上。我沒有只是一條手臂，但有人會替我寫下去…」
白龍的目光一陣閃爍，臉容好像有點不一樣。
牠好像，是在笑。
不，怎麼可能。牠不可能會笑。




牠只是通往天界的階梯，只是工具。
「算了吧，老朋友你是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吧？等明早你化成了階梯，我們的緣份也盡了。就讓我在這跟你說一聲再見，想你也不會再記得我吧。」
披上大衣，任空洞的衣袖隨風飄揚，似對白龍道別。
再見了，老朋友。
 
好天氣，好久也沒見過這樣的好天氣。
也是晴天，是沒有塵土的晴天。
這幾年來，為了馴養這白龍，沒有一天不是大興土木，再美的天空也看見。這樣的晴天，好像差點也忘了。
圍觀的人多不勝數…不對，他們不是圍觀的人，每個人都有踏上這階梯的權利。
這條通往天界的階梯。




看着祭師口中念念有詞，說着誰都聽不懂的咒文。漸漸，白龍好像開始起了變化。牠的表情看起來有着說不盡的痛苦。這是一種折磨吧？
很可悲，但為了這一天，我們受過的折磨，不是你這足以相比的。老朋友，只好犧牲你了。
為了你，我們犧牲了經濟，犧牲了人民，也犧牲了生命。
因此，這你也為了我們，犧牲吧。
慢慢看着白龍由龍形化成階梯的模樣，我以為，牠會痛苦得要死。
牠笑了，又是我的錯覺嗎？
牠不可能會笑。
 
國王率先踏足了這白銀色的階梯。這一步，是人類踏足天界的第一步。
追隨在國王身後，眾人蜂擁而上，拼命的跑上。




只有這樣的奔跑，我才能想起作為獵人的感覺，那追逐着生命與希望的感覺。
屬於獵人的血還在流，我聽到犧牲了的朋友們的靈魂，都在血液裡叫喚着，讓我帶他們一起跑。

一顆黑色的圓物，從階梯之上飛了下來，我不由得伸手去接。我環臂抱着此物，低頭一看，是國王那歡天喜地的表情，就似還在享受踏足天梯的欣喜。
無數的天神騎着屬於祂們的白龍在身邊飛掠而過。白龍不必化成階梯，也能飛翔於天地間，往來天界與人間。
白龍是打通天界之路的鑰匙，還是劈開家門的劍，我不知道。
劍光在我眼前閃耀，就像白龍的獠牙。只是，這次再也沒有激起花火。
那一刻，好像還是看見了自己那不願離開天梯的身體。
鮮血染紅了白銀色的階梯，就如那天，鮮血染紅了白龍的時候…
 
一心一意的想要靠近天界，我們都怕被天神遺忘。只是，我們卑微的願望，天神又可會理解？
白龍，只從來屬於天界。
老朋友，你還在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