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武俠，前傳終] 蒙面魔王: 終南之殤 (伍) - 敵我難分
敵我難分
展飛桐迎向邱笑書，抱拳一躬，正要開口說話，已被邱笑書打住﹕「飛桐莫要客氣，今夜圍剿魔賊，有賴諸位襄助。華山派姍姍來遲，邱某歉甚！」
此時群雄中有人喊道﹕「那魔頭縱然詭計多端，始終難敵咱們關中各路英豪，今夜剿滅魔門兩宗主，勢必撼動魔門根基，絕其聲勢。甚麼魔主武林，簡直癡人說夢！」此言一出，眾人無不拍手叫好，門派之間的不和與猜忌，頓然消失不見。
面對著共同的困境，吳越不得不同舟互助。關中正道，十多年來從未有像今晚一般團結。
也不知今夜的團結能持續多久。
邱笑書頻頻點頭，揚手謝過眾人的稱讚，又打量了殿內眾人，疑道﹕「除了慧仁大師、天門道長以外，赴會的只有金當家與邵掌門麼？」飛雲派邵摩雲道﹕「非也，自貴派來人告知魔賊動態有變，諸門派均盡出門人輔助華山派攻取魔門，只留下數人在此。我與金當家便率眾留守，以備不時之需。此事亦己得到展掌門的首肯。」
邵摩雲嘴裡說是以備不測，實際上乃是怵於魔門的詭計，擔憂華山派貿然發動攻勢會遭逢不測，故寧可放棄討滅魔門的榮耀，也要保留實力。言談間更將責任轉移至展飛桐身上，確是老練。展飛桐白了他一眼，暗叫不凡。
事實上，紫閣臺雖與華山派共同主持今夜的行動，卻也沒有響應華山派的號召，大舉出動門人前往攻魔門，如今邱笑書已凱旋歸來，華山派勢必聲名大噪，地位將遠超紫閣臺。顧忌太多，以致不進反退，背負著復興昔日終南山玄門的使命，展飛桐漸生悔意。
怎料邱笑書聽後一愣，驚叫了一聲，急道﹕「未想到狡猾魔賊一番阻撓，竟害得我等誤了這千載難逢的戰機！」便朝身後眾弟子大喊﹕「上馬！隨我奔赴魔壇助戰！」人已是頭也不回的正要往殿外奔去。
「慢！」展飛桐與邱笑書異口同聲。
同時，展飛桐張手急按在邱笑書肩膀，袖聲霍然。
當下，邱笑書急剎停步伐，那最後的踏步聲戛然。
緊隨而來的是半晌的死寂。殿中寂寥了無人聲，詭異的氣氛扭曲了遠方送來的飛瀑入潭之聲。
冷冷的月色又再次填滿殿內的虛罔。慧仁、天門等人已聽出端倪。
邱笑書以一問打斷僵死的靜寂﹕「我可曾派人來此通知魔門行蹤有變？」
展飛桐亦問﹕「邱兄不是剛從圍剿魔賊一戰中凱旋而歸麼？」兩人立時對望，以困惑又驚疑的眼神交流著。
「不。」邱笑書斬釘截鐵的答道。
「從來沒有。」
「報！」一名紫閤臺弟子奔入殿內，朝展飛桐一拜，急道﹕「魔賊人多勢眾，負隅頑抗，華山派遣人奉邱笑書掌門之命，請求門主與在座眾位趕赴增援！」
此人就在邱笑書面前傳達邱笑書的命令。
邱笑書聽了氣急敗壞，也一時忘了自己的身份，衝至那名弟子前面，怒叱﹕「荒謬！將他帶來！」那名弟子與邱笑書素未謀面，卻被他這麼一喝，嚇了一跳，及至見身旁的展飛桐點了點頭，才唯唯諾諾的退出。
未幾，便領了一人進殿，眼看此人裝束，確是華山派的人。
展飛桐也不理會魔門一戰的狀況，率先問道﹕「你是華山派的人？」
那華山派弟子怔了一怔，答道﹕「是的，魔門眾賊拼死抵抗，若能得到紫閣臺襄助，群雄定必…」
展飛桐打住﹕「可有憑證？」
他聽後呆立當場，想了想，正要答話，邱笑書已是怒哼一聲，盯著他道﹕「邱笑書便在此！你假冒我華山弟子，究竟有何居心？」
那人無語，雙眼頓然變得深邃空虛，嘴角卻不自然地上挑，混身散發著邪味。
嗖！
眾人耳際響過某種兵器劃過空氣的尖嘯聲。
聲音來自後方！
眾人急回頭張望，卻見邵摩雲已頹然倒地。鮮活的血自他頸中激射而出，他人仍在抽搐著，眼裡盡是不岔和委屈。
只見金青陽手中伸出一柄染赤了的袖中刀，立於邵摩雲身後。他將冷如寒冰的目光移向眾人。一刻間，群雄皆是呆立當場，殿中盡是死寂，帶有殺機的空氣，似有千噸重。
是敵是友，已不分明。
率先動手的均是宗師級的高手。展飛桐、天門道人攻向金青陽，邱笑書劍已離鞘，直指那「華山弟子」。唯有高手中的高手才能擁有如此迅捷的應變力。
然後其他各門各派的人才漸漸反應過來，卻都被隔離在戰鬥之外。高手間的對決，不需他人插手，不容他人插手，不屑他人插手。
慧仁掀手攔住正要上前助戰的弟子靜念與捨我。混亂之中，需要有人靜觀大局，伺機而動。
「區區遠揚鑣局能與魔門周旋十數年而不敗，如今我終於找到答案。」展飛桐的劍已直指金青陽身上數處要穴。金青陽挽刀接招，邪笑著道﹕「關中不知幾多門派早已為我『不得罪宗』所操縱，何況區區長安第一鏢局？」
不得罪宗…
這久違了的名字讓展飛桐的劍黯淡下來。自魔帝古鏡泉死後「不得罪宗」已駕馭不了魔門七宗，更銷聲匿跡於江湖之中。江湖中更有傳「不得罪宗」已在數年前那場毀天滅地的戰亂中被群魔吞噬，怎料一切只是幌子。
金青陽魔刀亂舞，招式奇詭，遠勝於以往的那個「金青陽」。展飛桐心神晃蕩，劍勢開始遲滯下來，就如風中殘燭，晦明不定。天門道人見勢不妙，搶至兩人之間，游劍起舞，展開五龍觀絕技「天璣璇光劍」，一時間銀芒連天，劍光罩體，穩穩守住金青陽一手狂魔般的刀法。
那假冒華山派弟子的人連避邱笑書數劍，身子忽爾急轉，兩股白色粉末自袖中激射而出。眾人生怕那是砒霜一類的毒粉，皆不敢靠近，強於邱笑書亦屏住呼吸，舞出一團劍風擊散粉霧。
粉霧逼退了堵在門口的華山派諸人，那假弟子正要乘機奪門而逃，卻見明月下一人正佇立眼前。
佛掌當胸，枯黃色的方袍乘風起揚，他正是慧仁大師。
「不得罪宗，休走。」慧仁淡然吐出六字，佛掌已然推向假冒者。他既知慧仁竟從自己的一招身法便看破自己底細，也不再作掩藏，邪嘯一聲，關節啪啦作響，一掌擊出。
兩人對掌，只有慧仁身子絲毫未動。
他使的雖然是魔門武學中掌力極猛的「邪手印」，但仍被少林至正至純的「心佛掌」逼了回去。此時捨我、靜念已看準時機掠入戰陣，一左一右夾擊那魔徒。捨我臂膀掄了一圈便易掌為拳猛然向前轟去，使的是「心意拳」﹔靜念右掌平推往前，左掌橫托腹間，使的是「達摩掌」。
可是均非「邪手印」之敵。那魔徒左右出掌，將兩人擊退，然而自己也立步不穩，氣息紊亂。心佛掌力之綿密，正如潮浪般撼擊他五內。
一道白練橫空閃現，冷光若電，裂地剖天。待眾人一看，邱笑書已自魔徒的身軀抽出那柄剪雲寶劍，結束了這場出乎意料的對決。
那魔徒接了慧仁一掌，又同時力拒捨我與靜念兩名少林首徒，絕非庸手。邱笑書此劍迅疾凌厲，已近乎全力施為，求的是一劍斃敵。越大的威脅，越要盡快剷除。何況這場戰鬥根本不應發生，更不容拖延。
魔徒跪了下來，望了望自己胸腹間淌出的鮮血，又望了望眾人，尖嘯一聲「魔主武林！」便倒地而歿。
魔主武林…
讓眾人心中一寒的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