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世神之願:動如晨星的箭芒: 揮之不去
昏暗街巷的燈光透進了觀景玻璃,於黑漆漆的飯廳地毯上呈現數個蛋黃色光點。
比薩塔18F是員工飯廳,平常公務員們中午聊天殺時間的好去處,此時空無一人,餐飲類的商店也早已休息,拉上鐵門後便離開了。
哇嗚~
餐廳的中央,唯一沒有擺放桌椅之處,突然浮出了一個六邊型的酒紅洞口。
消瘦人影頂著灰色的亂髮,右手則扛著胸膛不停滴血的屍體,不急不徐地爬了出來。
「唉呀呀,副隊長大人……」
彥琮盯著腰間的屍體低語著。
「多虧您那無藥可救的獵人心態,我才能撇除日後遭您背叛的風險呢。」
言下之意是,迪恩剛才的對戰並沒有發揮全力。
「因為太快解決他們的話就略顯得無趣對吧?」
當然,彥琮並沒有獲得回應。
「真可惜,假如我們利害一致的話,或許可以成為好朋友呢…」
只不過,僅限於「利害一致」的情況下喔。
話一止,彥琮拔起左腰際的錫光色長劍,高舉於頭頂之上。雖然散射的光芒沒有在洞窟廣場時來的強烈,不過其滿溢出的死亡氣息仍超越了一般水準,足以照亮飯廳的每一個角落。
「那麼……」
隨著持有者的意識高漲,曼妙光流繞著劍稍的轉速越是增快。
「成為我的傀儡吧。」
「黑帝斯」縱向貫穿迪恩的嘴巴,直到傳來地毯的手感。
夕陽落下,取而代之地一輪明月升起。
因為發生了太多難以理解的狀況,我回到了昨晚待過的村莊,嘗試從瑪麗阿姨那理清些頭緒,順便借住一晚。
「阿烈啊阿烈~你才離開這裡沒多久就釣了隻美女回來啦?」
「當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丟下他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休息罷了。」
我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拉開椅子起身鞠了個躬。
「容我再次向你們道謝,感謝你們肯答應我無理的要求。」
「唉……假如你的禮貌能分『那小子』一半的話,我說不定會收他為乾兒子呢。」
「…是啊……」
父親與瑪麗阿姨鬥嘴時的回憶再也無法重現於眼前了。
雖然這事實早已成了揮散不去的夢魘,但老話一句,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小聲喃喃了下後我坐回椅子,看向老舊的桌面。
「不要這麼拘謹,你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啊。」
「……嗯。」
語畢,瑪麗阿姨伸手將餐桌的水果籃推向我這,溫柔的微笑中貌似還帶有慰勞身心的效果。
五顏六色枝條編成的籃子裡堆滿了紅澄澄的蘋果,瞧它豐滿的外型就知道裡頭勢必飽含著香甜的果肉。想當時父親還健在的時候都會帶著「阿姨」和我一起逛著盛夏的花田,累了時我們就會坐在花床上,仰望著藍空、吃著手中的紅蘋果……
安德!
就此打住了吧……
不再美好的美好回憶想了也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罷了。
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正視眼前的問題才對。
「請問,我可以拿一顆上去嗎?」
「當然可以囉。」
我淺笑以表示謝意後,起身走向背後那隔了個柵欄的樓梯,為了必免打擾到其他村民們,我壓低腳步,使木板凹陷的雜音盡可能地縮小至無聲的程度。
嘎~嘎……
「啊對了!不要待會變成三個人下來啦。」
嘎嗙!!
「妳當我是在進行細胞分裂啊!」
我不僅踩破了連接二樓的平臺,而且還吐錯嘈了。
「呼……呼…」
那時的我不敢回頭……
不祥的預感於腦中悠悠地到處徘徊。
它不斷地訴說著我最不想面對的結局。
然而我死命地回避它,因為我相信只要自己不回首,悲劇就永遠不會發生……
那時的我很自責
怪自己不夠狠心,怪自己不懂得權衡大局,怪自己實力不夠堅強……
後悔的情緒猛烈地撞擊胸口,每痛一次,悔恨就會逸出 『當時我直接衝進旋風裡將司提亞弄暈並為她蓋上衣物不就好了』 的訊息。
如果真要說有哪一點可以平反我的話,大概就是成功守住亞力克的性命吧。
然而…這又什麼樣?
「喂。」
那份好不容易激發的力量又因為親人的死去而澆熄了。
重新站起來真的需要極大的勇氣,哪怕一有個散失,心就會被吸進沒有止境的虛無中……,那個由摯愛之人的笑容所組成的黑暗
「我說你啊……」
想回頭緊握住那人的手,但一伸出去卻只能迎來撲空的下場…
怎麼辦?…我之後到底該怎麼跟亞……
咦?
痛痛痛痛痛痛!!!
「要用這姿勢侵犯亞力克多久啊!!」
臉頰的一角被狠拉了過去,瞬間產生的刺痛感使我從憂懼的夢徹底清醒。
我微微回首,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少女。
「妳…妳不是…?」
「如果你有話要說,請換個正常的姿勢好嗎!猥褻死了。」
在洞窟的頂部消失前,這裡屬於較低窪的廣場,因為揹著亞力克上去的話會頗好時間,且在加上岩壁沾滿了濕氣,冒然沿牆飛奔有超過一半機率會面臨打滑的危險。
所以我當機立斷地直接瞬移至牆角,以大字型狀的站姿撐住身體,總算擋住了創世之陽無所不至的攻勢。
不過經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這樣真的很不妙啊。
她減輕了拇指與食指的夾力,順勢轉了個身走到廣場的中央。
「吶,晚上了,亞力克不會有危險了。」
「…喔…謝謝…」
我於垂直的岩壁兩側施力,維持住往常的站姿後轉身看向那名女孩。
寧靜的月光照在那隨風飄逸的銀髮上,司提亞擺出靦腆的微笑觀賞著四周,仰望著好幾顆星星閃爍的夜空。雙手擺在臀部的她此刻是如此地閒靜,然而看在我眼底的卻是那源自內心深處的哀傷。
這景象使我更確信,還有更多不具名的秘密藏在那女孩的心坎裡。
我垂下雙眼,不自覺地盯向石地的某一點,我不知道該問些什麼,由於同時湧上我這來的疑惑不可勝數,致使我想不出該從何問起。
而且這個時候我不是更應該先慶幸司提亞的活著才對嗎?
唉,放下一切鬱悶吧,反正之後多的是時間。
「呼,妳運氣真好啊。」
「?」
司提亞一臉問號地看著我,如果我沒有使勁hold住表情肯定也是如此吧。
喔?你問為什麼?
因為我剛才作了個假設,假設洞窟屋頂消失的同時太陽也剛好下了山,所以司提亞才免於被燒死的慘劇。
自出生以來,我都是透過這方式來說服自己的,說好聽點叫解決問題,說難聽點卻叫欺騙自己。
畢竟我所關心的僅有符合我所預期的猜測,對於背離我的實際情況或幕後操縱也只能抱持著原來如此的冷漠感想。算是為了逃避它們而猶然而生的求生之道吧。
「我…是說太陽下的還真是時候啊。」
「你是白痴嗎?」
所以才說我很討厭現實。
「呃…那不然是…?」
「我…也不曉得…」
希望她能理解我想表達的。
「是與生俱來的嗎?」
「我…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
司提亞有氣無力的答話我原本以為僅是總算擺脫神器的失控所致,看來她還默默承受了相當驚天動地的事實,一連串的精神衝擊真不知她受不受得了。
最讓我憂心的不是她不怕陽光這件事,而是她輕易接受這事實的乾脆。
「我還以為妳會……」
「尖叫嘶吼,像個瘋婆子發癲嗎?」
「對了對了,還有扯破衣服,露出……」
「小心我閹了你喔!」
哈哈,能回嗆就代表妳的精神還挺不錯的嘛,司提亞小姐。
「因為我…在想啊…」
「?」
她閉眼微微地搖頭,然後又對著另一方的星空莞爾一笑。
「應該不會有比現在更慘的事發生了吧。」
「是嗎?」
那如果更慘的事真的發生了妳要怎麼辦?
我並沒有說出以上的顧慮,一想到這句話極有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的膽量便瞬間消失,更不用說推敲接下來的發展了。或許是見證到自己實力的軟弱吧,讓我再度深刻地感受到生命隨時都有可能灰飛煙滅的恐怖。
一眨眼,鮮血就有可能綻開,死去的臉龐就有可能朝你飛來。
等到那一刻,一切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我一發不語,看著那宛如藝術品般美麗的少女沉默發呆。
那是之前的事了…
「司提亞,我可以進去嗎?」
我站在本該是我房間,不,是我十六歲時房間的門前,扣了幾聲都沒有回應。
還在沮喪嗎?我以為她比我所想的還要鎮定,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
也對,不可能不害怕吧。
對於骷弓族的一大特徵被抹消這點
「司提亞,妳睡著了嗎?」
.........
等等!
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就之前一連串的精神打擊和那慘然的笑容來判斷,接下來她的行動該不會是……
「司提亞!喂!如果在的話就回個話啊!」
我…太天真了
在這個充滿亂世的世界,死因無非就四種,戰死、病死、老死以及……
自我了斷!
其實本來是不存在這個可能性的,但由於四族連年討伐彼此,喋血山河的景象、多如繁星的屍體堆得跟城牆一樣高,造成各族人民看不見未來的願景,因而選擇了這條路以結束淒慘的人生。
即使再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有了這種可能性就絕不能放手不管,因為一旦失去,就再也要不回來了。
可惡,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司提亞!快開門啊!」
希望有如水滴般快速地從我身上流失,隨著安靜的無限持續,心中的某處也逐漸地乾涸,即將像片枯黃的落葉飄下。
「司提亞!喂!」
天殺的,我要進去了!!
喀!!!
我轉動門把推開,略涼的風輕撫著皮膚,兩空間的氣壓沒多久便達成了平衡。
米白色透明的窗簾翩翩起舞,月光彷彿無理的男子不停戲弄著它,寧靜的風聲漫游其中,為它們安排了最合適的演奏曲。
這裡所有的裝潢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窗簾底下的床鋪,床鋪南邊,也就是我右手邊靠牆的檜木衣櫃以及我左前方的樺木桌,皆與當初來這裡時的一模一樣。
難不成瑪麗阿姨早就猜到我還會回到這裡,所以才保留原樣的嗎?
慢著,現在這時機緬懷過去好像不太對吧。
對了,話說司提亞在哪裡?房間怎麼空無一人呢?
刷刷刷……
咦?這是什麼聲音?
刷刷刷……
不知怎麼的,有股快速竄升的殺氣從背後傳來,雖然沒有「入侵者」般淒寒,但離那境界也不遠了。
一滴蒼冷的汗水掉落和倒吞唾沫同時進行,我生硬地轉頭,看向殺氣發源處。
我尋找已久的少女正露出倒半月型的雙眼,藍瞳裡頭黯淡無光,一邊鼓起臉頰刷著牙,一邊像用「這裡有變態」的表情盯著我。
等等…等一下!妳怎麼用這種眼神瞪著我呢?我又不是……
咦?喂!妳…妳該不會真的把我當成變態了吧!
刷刷刷……
不要以沉默表示肯定啊!!我…我這是有原因的!
「呃…司提亞…?」
刷刷刷……
「我剛剛之所以會開門是因為……」
司提亞緊皺著白色眉頭,繼續發出刷刷刷的聲音……
「我擔心妳會做什麼傻事……所以…」
刷刷……,停住。
「呃…反正不管我如何解釋妳都不會相信我對吧?」
司提亞凝視著我,沒做出任何表示。
之後她像是發覺我手上拿的玩意兒,指著它後沉重的目光又拋向我這。
「呃…這是今早瑪麗阿姨摘下來的蘋果,看妳要不要……」
沒等我說完她就逕自轉身離開,走進迴廊盡頭右轉的廁所,一發自來水衝灌聲結束後又走了出來。
……
她微抬頭注視著我的雙眼,我也不自覺地被那可愛的白皙臉蛋吸引,有生以來心臟第一次跳躍地如此興奮。
不是我對她產生什麼妄想,也不是期待她待會會對我做些什麼「特別」的事,而是雄性本能警告我,這是一種只要觸發某些要件便會一發不可收拾的甜蜜誘惑。
沐浴乳的芬芳之香偷溜進我的鼻黏膜,猶然而生的酥麻之感頓時讓腦袋拋錨,在我還保有意識的情況下只記得自己只剩眨眼這動作可以勉強達成而已。
糟,這傢伙的女人味份量十足啊。
順帶一提,司提亞此刻穿的是瑪麗阿姨年輕時穿過的睡衣,雖然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小件,但還是無法緊實地包裹住司提亞的身軀。
上頭印滿了許多桃紅色花瓣,給人一種自己所穿的不是衣服,反而是一個幻想世界的錯覺,即使早已退出流行。
至於褲子…呃…就用膨膨的花色長褲來形容吧,畢竟也只能這麼講了。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司提亞隨便扯扯動動都會十分「危險」的概念。
「呃……司提…」
喀!!
我腦袋恢復運作的剎那,雙腿早已騰空。
下秒一整個彷彿大地裂開般的轟然巨響自我的頭與背部炸開,好幾顆金星在我眼前跳起了華爾滋。
我從身後牆壁的凹口處滑下,茫然到連屁股差點開花都沒感覺,更不用說方才襲向我腹部的衝擊了。
熟地透紅的蘋果自然落下,直到墮入柔順的手心。
我慢慢地將焦點自蘋果至手掌,手掌再至肩膀,然後才仰視司提亞的難容神色。
她擺出了燦爛的笑容,然而背景卻染了一層其厚無比的深黑色雷雲。
「唉呀,下手不小心太重啦。」
妳那窮兇惡極的口氣是怎麼回事啊!說的我好像即將歸西的正義使者一樣。
現在我處的位置是在房門前的牆壁,而司提亞則站在兩者中間。
「安德,如果你明天一大早發現我吊死在這間房間的話……」
她看向非常緊張的我,玩味地道出接下來的重要訊息。
「那也絕不會是因為入侵者的所作所為,而是你的緣故!」
這句話後半段是用吼的。
咦?
咦咦咦咦咦咦?!!
「為…為什麼?」
「你還問為什麼!在洞窟發生的那…那件事我都還沒跟你算帳!!」
「那…那件事?喔…是那件……」
「不準給我想起來啊啊!」
司提亞害羞到嘴唇都闔不穩,雙手遮住發燙的臉頰無間斷地哀怨著。
啊,對了,她剛提到的那段回憶,如果我還能見到隔日的太陽的話就會稍帶些。
雖然很不想糾正司提亞那只不過是她的妄想,因為假使她沒提起的話我也差不多快忘記了,不過基於不想再次被她的拳頭招呼,我也只能頂著暖紅的臉龐飄忽不定地看著她,以示默認。
而且糟糕到極點的是,遺失的記憶正開始慢慢地填補當時的圖像,如果她沒提起的話。
不要問我是怎麼忘記的,對於這樣的我真的很想一頭撞牆自殺。
「嗚嗚嗚!給我忘掉吧!我拜託你!」
「就…算妳要我忘掉我也…」
我撇向別處,搔了搔頜部。
這番大潑冷水的景象映入司提亞的眼簾,她認命地嘆了口氣後,我本以為事情可以趕緊結束,沒想到下一刻她突然抬頭怒視著我,眼角含了顆斗大的淚珠。
「我…我明天一定要死給你看!」
「喂…喂!當時是不可抗力…」
「誰管你啊!假如…假如你當時背向我的話,不就可以什麼都沒看到了嗎!」
天殺的,妳這說法也太牽強了吧!
我都已經誠心誠意地向妳解釋了,為什麼妳這傢伙就是聽不進去呢!
可是我又擔心她真的會做出傻事。
「要不然妳要我怎麼做?」
「忘記它。」
「不可能。」
「那就等著明天收屍吧!」
「是收我的還是收妳的屍啊!再說妳不講出來我就不會記得了不是嗎!」
咦?
慢著。
我剛剛是不是說溜了什麼?
「哼哼哼…你方才說什麼呀?安德先生。」
司提亞的銀色髮稍被迷樣白霧籠罩著,二樓地板上下震動的劇烈程度不亞於那時的洞窟。放心,這次絕對不是神器失控,純粹是眼前阿修羅的暴怒使然罷了。
話雖如此,現在這場面貌似也說不上放心啊。
「呃…不然這樣好了,如果您能忘記剛剛不才我的失言,我就抹消……」
「你找死啊!!」
司提亞雙瞳殺出藍光,蹲低腰部,燃燒的右拳準備朝我襲來。
「等…等一…!」
多虧安德族血液賜予的反射能力,在拳頭打過來前我早已立馬緊縮身體、膽怯地閉上雙眼,等待下一波的死亡攻勢。
然而過了半晌,我遲遲等不到足以匹敵上發的痛擊。
我鬆開雙臂,呆然地望著停止動作的司提亞。
她神色凝重,寫滿「怨」字的臉蛋有種難以言喻的憂傷。
「晚安。」
語畢,司提亞轉身走回陌生的房間。
「喂,妳不會真的要自殺吧?」
我搖晃地站起身,捂住肚子難過地確認。
她又轉了回來,予以冷淡的回覆。
「是又怎樣?」
「喂喂,妳這模棱兩可的答案會讓我睡不著覺啊。」
「你少噁心了!不要以為這種肉麻話可以隨便呼籠我!」
「我自認為此話不假。」
「喔!那又怎樣!你睡不睡得著關我什麼事!」
「妳…妳這…!」
「好啊!你說你會睡不著、會失眠對吧!那我就偏不跟你講!我要讓你撤夜未眠、讓你長黑眼圈、讓你深刻地體會到比我還難受的痛苦!!」
蛤?
蛤啊啊?!
「妳怎麼這樣…」
「祝你有個美好的夜晚!色魔!!」
繃!
世界又陷入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