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不一樣的檸檬茶
 
199X年10月24日,我校舉辦了秋季旅行,地點一如以往,不是黑沙水庫,便是石排灣郊野公園,或遠一點的百萬葵園。到達黑沙水庫之後,我和慧慧便幫忙搬運我們班的物質到燒烤爐作準備。我心不在燒烤爐,四處張望,終於找到坐在遠處的嘉嘉和芷晴,她們那班遲我們兩班車到達,我嘴角不自覺上揚了。
 
吃飽之後,我充滿動力,狗衝了去籃球場要求加入在胡亂射球的同學,我們分開兩組在半場三打三。但在比賽開始後,我卻常常分神,心不在焉地看看嘉嘉有沒有在注視著我打球的英姿。雖然眼在看場外,但對著三隻弱雞,我根本不用出盡全力,慢慢跑到罰球線附近,隊友一個妙傳,我一個轉身射個兩分波,輕鬆擦板入網。
 
入球後我再望望場外,想像動漫情節般對某人擺出YEAH的手勢,嘉嘉和芷晴她們卻眼尾都沒有望過我,不知道在討論什麼,細聲講,大聲笑著。我納悶了一秒,又轉身繼續比賽。
 
過了約十分鐘,我們隊以18比6大勝,決定中場休息一回,回來再重新分組比賽。當我離開球場走到自己位置想拿點水喝時,突然有人衝到我面前!
 




是芷晴,她拿著一盒檸檬茶遞給我,笑著,不,是偷笑著。
 
我又來不及反應,只本能地伸手接過。之後那一秒,我卻聽到高低起跌的笑聲在芷晴身後發出。我心想:做乜鳩?
 
講起真的十分無聊,原來大一歲的芷晴跟嘉嘉她們說,請人食檸檬是代表拒絕的意思。她們之前在細聲講,大聲笑就是安排了這段無厘頭的情節給芷晴和我。屌呀,明明檸檬茶的廣告是:
 
當初相遇時回頭在笑
望著笑臉感覺像似首詩
每次見他將心意合成字句
偷偷的Say 'Hello'




如陽光伴我……
 
好了,我再次承認,當時我真的反應不過來,只好「下」了一聲,然後無奈地撕開裝著吸管的膠袋,將吸管對準銀色錫紙位插進去,一飲而盡。
 
我真的很渴。
 
我放下空盒,回球場繼續下半場的比賽,這次的分組實力不相伯仲,已經忘記了算比分,還是快樂籃球比較好。我們不知不覺打了近一個小時,老師們開始叫我們集合,清一清垃圾準備回校解散。
 
回到學校,已經差不多六點鐘,老師們點好人數後便可離開。我獨自步出校園,走過對面馬路後,有把甜美的聲音在背後叫著我:「阿祈!」
 




我擰轉頭,有點像精靈發光的雙眼看著我,嘉嘉微笑著,呃,這個笑容……怎麼跟剛剛芷晴的有點像。在我思考時,嘉嘉已經從身後拿出了一盒檸檬茶遞給我。
 
這次,我沒有「下」。
 
這次,我收起了笑容,盯著那盒無辜的檸檬茶兩秒,然後轉身離開。
 
嘉嘉慌了,皺著眉頭衝過來拉著我的手臂。她的小手,在秋天的涼風中,很溫暖。她拉著我,問我:「你係咪嬲呀…?」,我沒有回應,繼續向直行。
 
嘉嘉越捉越緊,更直接牽著我的手心,用小孩做錯事的嘴臉,和萬般內疚的聲線對我說:「唔好嬲啦……對唔住呀…….我同你玩下咋……」
 
我內心萬象奔騰、心亂如麻、小鹿亂撞……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心跳得很快很快,和做運動時的卻又不一樣,那種心跳,奏著單一的重低音,大聲得彷彿連對面校園裡的每一位同學都聽得到。
 
發生咩事?我聽著自己的心跳聲,看一看眼前的光景,才發現我已經走到了西灣湖,天色已昏暗,泛黃的街燈已亮起,照著樹下兩邊通紅的臉頰。嘉嘉牽著我,柔軟的胸口已經完全貼在我的手臂上,她拉我到路徑旁的長凳坐下來,從我的餘光看到,她仍然以誠懇的眼神看著我,我連正面看她一眼也不敢。
 
我不敢動。




 
「你係咪仲好嬲我?對唔住呀……我唔係想請你食檸檬……」
我的腦袋完全hang機了,不斷reboot中,我一粒字也沒有說過。
 
嘉嘉站起來了,我心裡一驚,身體卻仍然零反應。
 
她慢慢行到我面前,彎下腰,漸漸將頭向我貼近,近至完全擋住本來向我迎面吹來的秋風。
 
「阿祈……你點先唔嬲我?」
 
救命,我的心快要跳出來。我以為她連地球的空氣都全擋住了,我有快窒息的感覺。不知為何,我的腦袋在337次重新啟動之後突然行得返,還好像多了新功能,可以預計接下來發生的事。然而這一切太混亂,過多的資訊使我無法正確讀取我的思維。
 
「唔好嬲啦……我……錫返你……好無?」
 
資訊逐漸清晰,我看到接下來幾分鐘會發生的事,也看到彷似人生的走馬燈,除了看到那一刻單純、未拍過拖、不知愛情為何物的我,還看到我的家人,慈父、傳統的娘親、文武雙全的哥哥;男生、女生;未來老公、情人;結婚、家人反對;留長頭髮、不穿裙子;找工作、被拒絕;媽媽、嘉嘉……




 
吻下來 豁出去
這吻別似覆水
 
當時還沒有楊千嬅這首歌,也沒有天堂鳥的豁、豁出去。但我的心裡就只有這三個字,豁出去。
 
嘉嘉吻在我的鼻尖,這一吻,足以令我放棄全世界,忘記所有人的目光,忘記大家的性別,忘記家人的憂慮,忘記同學們的閒言閒語,我的眼裡、我的心裡,只有嘉嘉一個。
 
咇。
 
我的電子手錶響了一聲,打破了我們的沉默。原來已經八點鐘,「我(窮撚)要回家吃晚飯。」我終於說出了這天和嘉嘉說的第一句說話。她還是有點愁眉苦臉的看著我,我忘了,我還沒有答覆她。
 
我注視著她,我的雙眼、雙手和一切,都捨不得從她身上移開,我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表示我沒有再生氣。其實一開始她把檸檬茶給我時,我也不懂為什麼會有這個反應,我是真的生氣嗎?為什麼我要生氣?我想不出答案,也不再去想。
 
如果當時做了不同的決定,今天我又會變成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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