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日,阿珊一早約好了阿茵放學後在屋企附近的麥當奴見面。阿珊擔心阿茵返學會不會太難受,因為學校太多她和阿中的回憶。但阿茵看似完全沒問題,繼續如常的說笑,也和阿珊說了新班有什麼人,什麼老師做班主任。這反而令阿珊更擔心,怕阿茵在裝強。但阿茵說﹕
 
「我唔會傷心,佢都唔想我咁,佢好想我開心同埋第日考到大學,我會去實現佢。」
 
阿茵流露出成熟的味道,阿珊相信她應該已經克服了最難過的時間。而另一個令阿珊更擔心的,是林道立。阿珊原本想從阿茵中問出他第一日開學如何,但恐怕阿茵未必高興,因為阿茵仍然好恨阿立,認為是他害死阿中。再者,自己早幾日,發覺窗外的繩不見了,應該阿立不想再和她傾。從此,阿珊再不知道阿立的事情,兩人再沒有見面或傾談。
 
阿立,由開學日起,總是自己一個。他再沒有在堂上或搞事,也沒有和其他同學有什麼接觸。他沒有走堂,因為家中有家姐叮囑他去返學,而他的兄弟也死了,逃學也不知去那裡。經歷上次的事,阿立沒有再和些黑道人物來往,而他跟的大佬肥狗都被斬死了,私吞毒品事情也告一段落。在學校,有好多不同的傳聞,說阿立出賣阿中,或者說阿立揾人斬阿中搏上位。如果以前,呢D傳聞一定會激嬲阿立,然後找出誰傳出而去教訓他一番。但現在,他什麼都沒有理。每日只係坐在位,雙目無神的望着窗外,等下課時間到。慢慢,阿立成了班上的透明人,沒有人再留意到他的存在。
 
直到有一日
 




踏入十一月,阿立如常的出外吃午飯,吃到差不多夠鐘才回來。踏進班時,他發現同學有點注視他,但阿立沒有理會,繼續回自己位坐下。當他將袋放回抽屜時,發覺有一封信,信封寫着林道立三個字。
「邊個玩野呀?」阿立心想,再打開封信。
「五點屋企樓下公園等    梁厲茵」阿茵找我什麼事呢?其實阿立真的不想去,因為不知如何面對她,但她是債主,自己是債仔。債主要拿債,債仔不能不去。而且,阿立都擔心阿茵情況,雖知道她好像沒事,但心裡一直想親自確認一下。所以阿立決定附約。
 
準時地,阿立行到公園,看到在前面坐在千秋上的阿茵。
 
「阿茵…..」阿立慢慢步到阿茵面前,細聲的說。
阿茵注意到阿立,她在千秋起身,行到阿立面前,望一望阿立。兩人四目交投,阿立不好意思地側了面。同時,阿茵一把掌打了落阿立的面
「呢把係阿中既。」阿立沒有回望阿茵,只係繼續低頭。此時阿茵再打一把。
「呢把係我既。」阿立繼續不望阿茵,也不想阻止阿茵。他很明白點解阿茵那麼恨自己,害死你男友的人,就在前面。阿立穩約感到,阿茵開始喊,但阿茵仍然壓着自己的喊聲,繼續做她想做既事,再打阿立一把。




「呢把係阿珊既…….鳴…….」阿茵真的哭了。此刻阿立更加唔想望到阿茵的面容。阿立等待着第四把的來臨,但阿茵沒有,只係企喺度,用淚眼怒目着阿立。一會的沉默,先出聲的是阿茵。
「你抬高個頭啦,你睇下你似咩。」阿茵痛罵着阿立,但阿立繼續低頭。
「我其實真係好唔想見到你,但係……」阿茵抺一抺眼淚。「你而家個人頹到咁,你搞到你身邊既人,個個都唔開心。」
「…….」
「你講野啦!你係唔係啞咗!」
「……」
「你出聲呀!」
「我唔知講咩好。」阿立細聲的回應,繼續低頭。
「講咩好?講下你點解咁頹囉!講下你而家想點樣囉!」阿茵開始激動,「阿珊好擔心你,你連信都冇覆佢。」原來阿茵已經知道他和阿珊用紙仔溝通的事。「你而家咁樣,佢好傷心。點解你要搞到你身邊個個都咁傷心!」
「對唔住……」




「對你個肺咩!對唔住有用咩!對唔住阿中唔會番生!」阿茵握緊拳頭,不停的打阿立的胸口。阿立沒有阻止,只係等阿茵自己停下。不知幾多拳,阿茵終於停下,抺一抺眼淚,阿茵行到千秋拿回自己的書包。
「我原本冇打算再理你,但阿珊實在因為你而搞到個人好辛苦。」阿茵邊講邊向着自己的屋企行去。「同埋,我應承咗阿中會幫佢做埋佢想做野。而佢最想,就係你過得開心D,唔好好似以前咁成日怨呢樣嗰樣。所以我會代替佢守護你。」說擺,阿茵便走了。
 
阿立呆了一會,還未搞清楚她的意思,但他唯一知道既係。佢的錯,的確令到好多人都受傷。
 
阿立離開,步行到自己的大厦,見到一輪救護車剛停在門口。阿立沒心情理會,步行入大堂,按下升降機。想入降機的一刻,他聽到,「等埋!」原來係救護員。三個人拿着大包細句,還有一張輪椅。阿立見救護員按下樓層,原來和自己的一樣。
 
鉝門打開,救護員先出,他們行到一個門口,按下門鐘,阿立此時才醒覺。他們是來我屋企的。
 
家姐肚痛,好似要生了。
「唔係仲有五個幾月咩?點解而家架?」阿立心想,這應該叫早產吧,還是家姐好像早前作小產一樣呢?阿立什麼都不知,現在只知道可以做的,就是捉着家姐的手,安慰她。
 
救護員做了一大輪檢查,肩膀上有兩劃的則在寫呢樣嗰樣,和登記身份證。
「快撚D開車啦!」阿立差點想衝口而出,因為咁樣都搞了成五六分鐘,但係救人既野自己識咩呢?所以都沒有出聲,只是繼續捉着家姐的手。
 




「原來你今日生日WOW!」那個兩劃救護員興奮的說。是的,今日是家姐生日,十八歲的第一天,估唔到家姐一到十八歲就真係變咗一個真正成年人,連仔都生埋。
「BB真係識間,咁樣媽咪一定唔會唔會佢生日啦。」救護員越講越興奮,家姐則禮貌地笑着,和與他們寒暄兩句,而阿立心中只係想﹕「開車啦仆街!」
 
「因為我地規距,唔可以去伊利沙伯,只可以去最近既瑪嘉烈。」
「冇問題,你開車啦!」阿立搶答。阿美看了阿立,笑了一下。
「唔駛驚WOW,冇事架。」
「嗯。」
 
救護車隨即駛向瑪嘉烈。
 
入了醫院,雖然多人,但大肚婆一個人兩條命,所以好快已經有人來為阿美看症。姑娘說阿美可能要生,所以叫阿立找家人來。阿立叫了阿叔和嬸嬸,之後陪家姐入了產前病房。由於不是探病時間,所以阿立只可以在門外等。阿叔和嬸嬸都到來,結果只有都是女人的嬸嬸可以入去,阿叔和阿立則坐房外。
 
「你返學點呀?」阿叔問道。
「都係咁啦。」
「你要卑心機呀,你阿爸最擔心就係你。」




「……」
「以前D人唔好群喇。知唔知呀?」
「嗯。」
「第日你家姐生咗,想唔想過黎我地度住?」
「唔想,家姐想繼續喺屋企,始終呢度有感情。」阿立很明確的表示。
「都係既,咁阿嬸會日日黎架喇,佢橫掂冇野做。第日有個小朋友,得你兩個搞唔掂架。」
「得架喇,阿叔,我會學。」阿立很有決心的說。阿叔摸一摸阿立的頭,好感恩他的生性。原來阿立已經很大個,有成170高,黑黑的,健壯,就好似阿哥,即阿立父親細個時。
 
此時,阿嬸出來。阿嬸面色有點難看,阿立和阿叔見狀即刻過去問過究竟。
「咩事呀,嬸嬸?」
「醫生話個胎既心跳好似唔係幾好,可能阿美真係要生。」
「阿美佢未足月WOW?(即是BB未夠37週,阿美的只有31週)。」
「醫生話已經開口了(即是下陰已經擴張),所以要生了。」嬸嬸好似有點擔憂,「同埋個B未轉身,又有小小臍帶纏頸,所以話要而家開刀。」
「開刀?」阿立心想,點會咁架?年輕女子生仔不是好容易的嗎?點解家姐會咁架,個天是否又想玩什麼?
 




阿美入了手術室。阿立在家姐入去前,只見家姐忍痛地微笑,說自己沒事,不用擔心。她就是這樣,永遠想着他人,不會想自己。
 
阿立坐在手術室外,不同望自己的錶,因為好似坐了很久很久,但原來只是半個鐘。「原來家人喺手術室內,時間係過得咁慢。」阿立真的坐立不安,在走廊來回行走。不久,一個姑娘推着一個育嬰箱出來。因為BB是早產,所以要訓育嬰箱。阿立他們走向,知道是阿美的BB,母女平安。是的,是女兒。BB女好細粒,應該是因為早產的關係,後來才知道有1900克,即係其實都不輕,如果足月可能是一個大BB。BB在床上安然地睡着,阿立見狀,內心有一點激動。生命真是很神奇,個肚內竟然可以孕育出一個咁可愛的BB。個天都一樣神奇,奪走了自己兩個重要的人,但給了一個特別的存在。阿立真的想不透,天你想玩什麼呢?不久,阿美也出來,姑娘說阿美剛做完手術,要休息,只能一兩句。
 
「BB點?」阿美緊地問。
「好精靈呀!放心啦!」阿叔高興地說着。其實BB一路只係訓,點看得出她很精靈呢?
「阿美你辛苦喇,快D休息。」嬸嬸摸一摸阿美的頭。
「嗯,你地都返去先啦。」說畢大家都走了。
 
晚飯後,阿叔駕車送阿立回家。阿立沖完涼,訓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禁想起今日阿茵的說話。
「我應承咗阿中會幫佢做埋佢想做野。而佢最想,就係你過得開心D,唔好好似以前咁成日怨呢樣嗰樣。」冇錯,我以前係怨天由人,怨爸媽離婚,怨校學唔識教學生,搞到好悶所以自己唔學習,怨出面大佬又冼自己,搞到而家咁。但其實,所有野都係自己選。不過,我係唔係仲有得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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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的日子,阿立跟本冇時間去諗自己有冇得選擇,因為真係好忙。每日放學要去看家姐和BB,又要做家務。阿美一個星期後出院,應該要在家休息,但阿美郤每日都陪在BB身邊,只有回家沖涼,或者搞成人身份的時候才離開。而BB在嬰兒深切治療部一日一日的長大,雖然初初滿身都是喉管,但而在已經全部都不用了。一個月左右,BB出院。家裡由三個人,變成兩個後,再一次變成三人家庭,而且好熱鬧,因為BB經常喊,日喊夜喊。明顯,阿美是不懂如何照顧BB。這是當然的,正常一個十八歲的少女,現在應該讀緊中七,同朋友唱K,去圖書館温書,拍拖,同埋諗下大學或工作什麼,而不是在家照顧一個BB。嬸嬸和阿叔都有幫忙,也極力希望BB跟阿美一起去他們家住,方便照顧,也減輕阿美的辛苦,但阿美都絕言拒絕。




 
而阿立,每日就是幫忙做這樣嗰樣,還有,就是上班。阿立在旺角一間外賣餐廳送外賣。由於沒有再販毒,父親又走了,家庭開支始終要諗。雖然父親的去世令他們有一畢錢,但經商量後,這些錢用來供斷層,免得日後有什麼困難時,供不起樓,故錢已所餘無幾。雖然阿叔和母親都有給生活費,但阿立都不希望用他們,想要自力更生。每晚阿立吃完飯便上班,半夜回來。很多時,阿美和BB都睡了。有幾次,當阿立回家時,都發現家姐在房內飲泣。阿立很明白,家姐是最辛苦的,一個人帶着一個女兒,還要前路汒汒,要帶大個女兒已經不易,而自己現在﹐更是什麼都沒有,前路難行。所以阿立更希望,早點中三畢業,出來工作幫屋企。
 
每日上學,阿立都是在睡覺。晚上工作,早上上堂不累就怪,而阿立根本沒有諗住上堂,結果學校只係宿舍,讓他休息。他知道,有時阿茵會專登經過他的班房看他,但阿立都會把頭轉向窗,不讓自己和阿茵有任何眼神接觸。阿立已經沒有再想當日阿因說什麼重新做人之類的說話,也沒有想知道阿珊如何想自己,現在只想一切快點過,離開校園,過自己的生活,這裡斷絕任關。「仲有半年,好快過。」
 
可惜,事與願遺
 
聖誕假開始,阿立放學便回家準備今晚的晚飯。今日家姐日頭不在家,說要去買點東西。而阿立就買了些東西,準備煮一餐給家姐,阿叔和嬸嬸食。現在阿立懂得煮很多東西,因為在返工學的。
 
回到家,沒什麼特別,脫去校服,阿立想幫姪女整理一下她的BB床。而其實BB有名字了,叫思嵐。阿立其實不喜歡,「思嵐」同「思男」一樣音,他怕姪女大個後只懂思「男」,沒心讀書。
 
在思嵐的床上,有一封信,上面寫着。
「給我最掛心的細佬」
「給我的嗎?」阿立心想,屋內得三個人,一定不會是思嵐寫吧,是家姐。他打開,看了第一句,便呆了。這中說﹕
 
阿立,
 
求你原諒家姐的任性。我決定咗,跟嵐嵐的父親,離開香港。他早幾天來找我,說想跟我一起。我跟他說了嵐嵐的事,他很高興,但因為家庭和學業問題,他不能帶嵐嵐一起走。他其實是來自一個富裕家庭,如果知道他這時有一個女,他父親一定不會讓他繼承家業,他會什麼都沒有。他應承,他日一定會接回嵐嵐。而我,他幫我在第二個地方安排了一個職位,所以我可以去陪佢。
 
看到這裡,阿立心想,原來真係有遺傳,連離家出走都有遺傳的,家姐和母親真似。再下去﹕
 
我真的很愛他,所以我才沒有落掉嵐嵐,因為這是我們兩個人相愛的證明。我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多年來,我都迫自己要做個好家姐,要修補你和阿爸事,做好榜樣,努力讀書。直到遇到他,我才可以放鬆,才做了不能做的越軌事情。但我沒有後悔,因為我實在抖不過氣,我很辛苦。只有他在,我才可以做番自己。
 
信到這裡,有一點點淚痕。
 
就只一次,就只有這一次,我希望可以任性一次。對不起,阿立。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顧嵐嵐。謝謝你。
 
阿立以為信已經完,原來背面還有。
 
阿立,家姐希望你可以認真咁讀書。你是一個好聰明的人,你以前不用讀,成績也很好。不要再讓父母離婚的事干擾你。我知,你經歷了太多,你朋友走了,阿爸走了,我也走了。但你不能再因為這些事做藉口,去埋沒你自己。你沒有想做的事嗎?你有的,你喜歡踢波,你喜歡做超人,你不記得嗎?要如何做,你是知道的。家姐希望,他日再見,你已經實現你的夢想。
 
原諒我。
 
                                                                                                                        家姐       
                                                                                                                        阿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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