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5日,原本歷史之中銅鑼灣清場的那一天。

齊恩站在彌敦道的十字路口,掃視眼前的一切。

話說當日政務司宣布讓步,為了盡快結束佔領,在一個月的時間極速推出讓步後的政改,引起了佔領者內部的分化,有人說接受,有人說不接受。結果兩派分家,連學生領袖都退了場,人數銳減,只剩下少於一半人仍然留守。加上十月中開始人數漸少,佔領區也隨之大幅縮小,警察輕易解決三個佔領區。眼前的彌敦道,在三日前也已被清了場。

當然,之前驚爆解放軍企圖開槍鎮壓,引起巨大爭議。但既然知道了北京政府不想動軍隊鎮壓,警察也不敢違抗太多,在清場行動中有所忌憚,沒有出動槍枝。但只用警棍、胡椒噴霧和催淚水,已足以解決人少得可憐的旺角,只是過程仍然有點殘酷。

面對如此大的人數差異,齊恩也再無力回天。況且之前在特首辦一役,雖然沒人追查到他,但他的體型和身手很多人都已看見,若再出手肯定洩了自己底,他亦只能默默看著事情自然發展。





原先的特首請辭後,政務司通過小圈子補選正式就任新特首。政制上是讓步了,可是秋後算帳仍然繼續。當日有份鼓勵人們去參與示威的學生領袖、政治人物與學者,有不少已被起訴或預約拘捕。唯一的好消息是,新一哥上任後,將當日有份殺Simon的黑警緯哥以及所有開槍殺過示威者的警察捉出來起訴,想是要避免民怨再爆。

在Alex死後,兩大學生組織已即時和他劃清界線,表示個人行為不代表整個組織,但這依然無礙人們對學生組織的失望之情。十二月初,港大學生聯署發起退聯行動,聲勢還頗為浩大。

話說Alex走入特首辦當晚,說過遇到一名通曉未來的人,說出一些原有歷史之中的事件。聽來雖然荒誕,但亦引起不少人討論。齊恩無法參戰,百無聊賴之下,將原有歷史事件整理成一段完整故事,匿名放到網上討論區,成為網絡名作。他心想,要不是他前來改變歷史,這些事情就會真實出現,可能反倒現在的自己就成為故事人物了,想到這裡他不禁苦笑一聲。

望著剛清場回復通車的彌敦道。萬里霜煙回綠鬢,十年兵甲誤蒼生。如今的彌敦道,只剩下當日由示威者所畫的少數塗鴉和張貼物,其餘通通都已成為回憶。只是數十名市民曾經浴血於此,這種傷痕卻不知何時才能磨滅。冷冰冰的歷史,何曾關心過這些默默犧牲的人們?

齊恩在原佔領區走著走著,走到中途,手錶上的通訊裝置響起。





「是我,艾倫,收到嗎?」一段文字顯示在手錶上,那是太空總署的研究員艾倫,通過裝置傳來了訊息。緊接的一句:「在你離開後,我們研發出這個連接到你手錶的通訊器,由於研發倉促,當時還沒告訴你。只要按AB鍵就可以輸入文字。」

「收到。」齊恩簡短地回了一句。

「今日是原有歷史事件結束的一天,怎樣,歷史改變了嗎?」艾倫接下來的一句足足等了近十分鐘,看來跨時空傳訊息是有一定的延遲。

「改變了。」齊恩回覆。接著他簡略描述他改變歷史後的狀況。

艾倫下一次回覆等了很久很久,想是過了一段時間才回覆:「這邊情況有點複雜,我們這邊的歷史沒有改變過。」





「什麼?」齊恩有點錯愕。

「我們也在調查原因,但初步相信是你在改變歷史的過程中,創造了另一個平行時空,與我們的世界並行發展;又或者是改變歷史需時,影響還未浮現到。總之我們兩邊的時空連接出現某種的斷裂,我們之間還能通訊已經是奇蹟。時間很複雜,我們也只是解開了極小部分的謎團。你要有心理準備,你可能暫時無法回來,否則很大機會消失在蟲洞中,我們會盡快想出辦法解決。為安全起見,你暫時不要與我們通訊,我們怕跨時空通訊愈多,會對時空造成愈大破壞。總之,等我們消息。」艾倫覆完這一大段文字後,就再沒有傳來訊息。

齊恩把這一段對話重閱三次,然後嘆了一口氣。

原來自己賭上性命,拼命改變,只是創造出一個和未來無法接上的時空。現時唯一的希望,就是兩個時空之間還能通訊,這或許是時空之間能夠連繫的證明。不過他覺得,就算回不了去,也沒太大關係。他喜歡這裡,他覺得這個時空是真正屬於他,是一個由他一手創造的時空。憑藉對未來的掌握,要在這個時空生活應該不難,只要解決了身份問題,其他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齊恩離開原佔領區,走到旺角東站附近那條小巷。那是Simon畫下圖案的地方,當日血案之後,工人已經把血跡剷去。

齊恩佇立良久,再將目光移到那個不明圖案的位置,發現那裡有淡淡的紅色,大概是工人剷得不徹底的緣故,他湊過頭去,用X光燈照一照,隱約見到「天真」兩個字。原來當時Simon想寫這兩個字,但寫到一半無力,手掌軟癱,大片血跡沾了上去,但寫字的位置血跡較深,難以徹底清除。齊恩又想起旁邊的雨傘和鴿子,看來,Simon在死前一刻,也意識到單純的和平就想改變現狀,實在太天真。

幾十個破碎的家庭造就了政府的讓步,有人覺值得,有人覺不值。可是在這錯綜複雜的世界,又有誰分得出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曾經所有人都認為歷史沒有如果,但現在有如果了,歷史改變了,齊恩也說不清是否比原本更好。就算他到同年的吉隆坡阻止了MH370起飛,也可能有另一群人代為受害,留下性命的人當中又有可能出了個獨裁者,帶來更大禍害,誰知道呢?只有經歷了的人才知答案。

在舊歷史的雨傘革命中,齊恩還是個未明世事的少年。他只知香港發生大事了,到長大後他才覺得,在歷史性事件中沒能出一分力,實在太過遺憾,於是以這樣一種方式登場。或許就是這種想法,促使一個個人走出來,交織成這段時空下的歷史。





天色漸暗,時間已近夜晚。寒風吹來,齊恩打了個寒顫,心想是時候離開了。他取出衣袋中的特區區旗和龍獅旗,看了一看,將龍獅旗鋪在當日Simon死去的位置上,深深鞠了個躬,緩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