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磡到九龍城: Chapter 3

他：“這被人裝得滿滿的石頭城市，請像沙子一樣流到那些細小間隙裡，用力去呼吸、用力去生活吧。”
 
九龍城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發展過繁榮的鹽場，建設過繁忙的機場，現在因為九龍寨城公園和泰國菜而出名，這裡彷彿永遠都不缺少關注的目光。他喜歡這個地方，有點像加拿大的蒙克頓，歷史裡有鐮刀、船塢、火車站和飛機場。

蒙克頓，是他媽媽的城市，四歲之後他就沒有回去過。

九歲的時候，爺爺奶奶希望落葉歸根，他便隨爸爸跟他們一起離開加拿大，返回香港。九龍城，是他爺爺奶奶積累財富的地方，是他父親出生的地方，是他度過九歲生日的地方。不同於蒙克頓的是，九龍城給他一種被關注的安全感。

他站在那窗邊，剛剛睡醒，做了很多夢，夢裡有很多故事，如今醒來記得的很少，但蒙克頓的一個小穀倉卻一直在那裡，就像噩夢後留在身上的冷汗一樣清晰。





他也不記得他的媽媽，爸爸也從不提起她。他不記得最開始離開媽媽的時候是不是掙扎過，哭泣過，對於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應該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真的一點都不記得，彷彿離開他媽媽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彷彿只是丟了一件不怎麼喜歡的玩具。好多年了，他都覺得每個人的生活裡就應該只有爺爺、奶奶、爸爸和三叔，現在，他二十二歲了，卻突然好奇起來：如果生活裡有個媽媽會是什麼樣子的。

連續一個月了，都在夢裡見到一個穀倉，他不記得這個穀倉對於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一點頭緒都沒有。

得了吧，該去上班了。

他洗了個澡，刮了下鬍子，穿好西裝，打好領帶，出門在7-11便利店買了一個三明治就坐車去尖沙咀的公司上班。

新年剛過去兩天，重新上班，已經是第二年，這感覺真是有些意思。大概週末大家都顧著狂歡了，加上上週五內部消息傳出來說老闆這一周放年假去夏威夷旅行，所以這個週一早上大部分人都很自然地遲到了。





他倒是按照習慣九點就坐在辦公的地方了，只是看周圍座位都空空，便也不急著開始工作，一邊拆開三明治的盒子，一邊喝著杯子裡的水。打開雅虎郵箱，看到幾封新郵件，其中一封署名“潮汐”。

他看了看標題，是關於普通話家教的回复。

說起來這是上週六的事情了，他在一個常逛的網頁上看帖子，尋找一些語言學習的機會，這個叫潮汐的女生髮了個帖子說普通話教學經驗豐富，可以量體裁衣提供普通話課程，幫助學習者最快學會普通話。

大部分發帖的人都只是留下洋洋灑灑的一段文字，這個女生的介紹很短，卻加了一張照片，大概是畢業時的留影，穿著黑色袍子，半坐在一張高高的椅子上，咧著嘴笑。

他承認，她的笑是他給她寫郵件的原因之一。第一感覺告訴他，這個女生有著很開心的性格，如果有機會跟她學中文應該是愉快的經歷。
打開郵件，看到她的回复說她願意教他中文，並約了這個週六見面。





另外一封郵件，性質相似，都是關於互相學習的，來自一個叫薩拉的女生的回复，說她會在今晚八點在尖沙咀一家酒吧等他。

他表示會赴約，刪掉一些垃圾郵件。同事們開始陸續出現，辦公室裡飄起了濃郁的咖啡香，混著一些不同牌子的香水味道，男士的、女士的，高跟鞋噔噔叩擊地板的聲音也頻繁起來，秘書抱著文件夾路過他的位置，問起合同續籤的事情考慮怎麼樣了。

她遞來一包巧克力，說是在瑞士過新年的時候買的：特地給你的哦。

- 哇，謝謝謝謝。

- 好好考慮續籤的事情吧，再過兩個月，你的合同就到期了，我希望，我們都希望你能留下來的。

- 我會為了你，為了大家好好考慮的，謝謝。

秘書紅著臉走了，弗蘭克舔著臉溜達過來，說：點麼啊，靚仔，日日有人為你神魂顛倒，感覺幾好啊？





他拿著那包巧克力在弗蘭克眼睛前晃了晃，說：那我是帥哥嘛，人見人愛也是可以理解的。

- 靠。

- 晚上八點，美女約我喝酒，怎樣？一起？

- 免費啤酒，免費美女，當然少不了我弗蘭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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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克是他認識的為數不多可以聊得來的兄弟，廣州的小子，身段不高，志氣不高，目標不高，生活知足，十足宅男。他呢？身段高，志向高，目標高，喜歡社交。大概除了和弗蘭克一樣，懂得知足，他們倆再找不到什麼共同點了。但是，有的時候，兩個朋友相處，唯一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強大的共同點，其它都可以忽略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