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女鬼的往事
我先將吳太元拉開,向那女子......不,向那女鬼點頭。她望着我們,報以微笑。
「小姐,有甚麼事可幫到你?」陳先生和福伯聽得我這樣說,嚇得連退兩步。
女鬼靜靜的望着我,緩緩地坐直身子:「儂迭個朋友幾趣緻(你那個朋友幾有趣),走進人家的房子,還向人家大喝啥(甚麼)。」
我笑了一笑:「他從四川過來,不懂規矩,小姐你從上海來了多久?」
女鬼微笑:「吾(我)也記不清了,來了想學好廣州話,但不知不覺間就夾雜上海話。儂那廣州話難得交關呢(很難)。」
靜了兩秒,她又道:「儂到我家來,有撤好事體化?(有甚麼好事嗎?)」
「是這樣的,」我側身讓一讓,向門前的陳先生和福伯指了一指:「這兩個人你見過嗎?」
女鬼站了起來望一望:「吾見過伊那(他們)在屋子裡,伊那啥人啊?(他們是甚麼人?)」
我就說:「他們剛接手,成為這間屋子的主人。」




女鬼踩一踩地:「勿要哈七搭八額(不要胡說呀)。」
我側一側頭:「你記不記得,最近發生過甚麼大事?」
「日本鬼子終於走了,然後......然後......勿記得額。(不記得了)」她想了又想,最後一臉茫然。
「日本鬼子投降,是1945年吧。」
「伊那老嚇人(他們很嚇人),幸好阿那脫日本商人係朋友(我們和日本商人是朋友),有人關照,日子還好。」
這時我點了點頭以示明白:「你知道現在是甚麼年份嗎?日本鬼子投降超過60年了。」
「勿是化!(不是吧)」女鬼倒是被我嚇我一跳。
「我不必騙你,其實你應該早已死了,現在只是靈魂守着這屋子。」
「吾......死的了?」女鬼跌坐在椅子上,嚇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先等等,我將你的事轉告他們。」接着我就轉身,走向陳先生兩人。
「屋內是一隻女鬼,沒有惡意,似乎一直住在這裡。她從上海來說上海話,最後的記憶是日軍投降。你們家中可有這位女性?」
福伯震顫着:「難道......是她?」
福伯似乎知道些甚麼,我追問下去:「打仗時你在嗎?你知道她是誰?」
福伯閉上眼,想了一會:「我是戰後才從鄉下來投靠老爺的,我想,這位就是我家大奶奶......」
陳先生嚇了一跳:「福伯你說甚麼?她是我阿嫲?」
福伯點了點頭:「大奶奶當時還年輕,戰爭開始前就生了老爺,當時大老爺上了前線。到大老爺打完仗回來,大奶奶卻染病過身了。我是大奶奶過身後一年才來香港的。」
這次輪到陳先生追問:「我嫲嫲是上海人嗎?」
福伯點了點頭:「是啊,大老爺祖家在杭州,大奶奶老家在上海開公司,戰前就結成襯家,一起搬到這裡來了。」
二戰前後,不少上海商人到香港避戰禍。他們不單舉家移民,還將整個廠房的儀器、工人帶過來,造就了二戰後香港工業騰飛。




我走向工具箱,向兩人問道:「現在她還是保持當時年輕的樣子,你們要看看嗎?」
福伯略為遲疑:「不會恐怖吧?」
「不,」我拿出了牛眼淚:「無論怎樣看,也是一個美人兒。」

我把牛眼淚塗在兩人的眼簾下,這樣可以令一般人看得見鬼。
我們一起走向女鬼,福伯還有點腳軟,吳士元扶進了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來。
剛才我們的對話,女鬼全都聽到,她一來就問我:「儂說伊那是我屋裡廂?(你說他們是我的家人?)」
我攤一攤手:「看來就是了。」
女鬼摸摸自己的臉:「吾是鬼化?不過,吾有額鼻子下巴......(我是鬼嗎?但我有鼻子下巴)」
「鬼是有鼻子和下巴的,」我指一指自己:「我是專門和鬼魂打交道的安魂師,這方面很清楚。你們幾個人也不要怕,大家好好談一會。小姐,你一直在家裡做甚麼?」
「當然是等老公回來。」
福伯說:「大老爺打完仗回來,住了幾年,才搬到市區去呢!」
女鬼整個「人」彈起來:「伊......回來了?怎地吾勿曉得?(他回來了?怎麼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