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依方仰光所言,前往軍需官譚家樂所處。

擺放武器的地方,是一間面積不足二百呎的小房。

雖說是小房,可是卻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武器,自動步槍、散彈槍、狙擊槍什麼的,應用盡有,多不勝收。

軍需官譚家樂站在武器堆前,說道︰「這裡的槍,每人限選一把,而非軍人者只能選手槍類,以及兩顆手榴彈。」

不是吧?又玩身份岐視?



「我靠,你怎麼不再刻薄一點?那丁點的裝備怎夠我們出戰?」戴子健不滿道。

「哦,這是你說的,現在非軍人者只能選一把手槍,配上一顆手榴彈。」譚家樂笑道。

真他媽的刻薄﹗

我壓下心中的不快,默默在武器堆中選了一把Glock18手槍。

而其他人也選取了適切的武器。



「好了,選完就快滾吧,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譚家樂面色不善,道。

「你…」張楠怒目相向,恨不得衝上前揍他一頓。

「別衝動。」我挽住了他的手臂,輕聲勸道。

張楠冷「哼」一聲,忿忿不平道︰「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好過﹗」

「嗯嗯,走吧。」我拉著他離去。



及後,我們到達了太古地鐵站。

「把鐵閘解開吧。」方仰光指示道。

「好的。」郭豫輝聞言,立即從袋中取出一串鎖匙,插進鎖孔之中。

叮鏈﹗

鐵閘瞬即打開,外面的景象亦隨之揭開。

此時的地鐵站,與我們以往所熟悉的迥然不同。

原本,擠擠擁擁的人群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死冷的寂靜。

整個地鐵站,一片狼藉,猶如硝煙彈雨的戰場,免費派發的報紙散碎在地,滿地也是乘客慌逃時所遺留的個人物品,


Lv手袋、Iphone手機、Gucci銀包等名牌商品不下其數。

至於商店方面,無論是大型還是小型商店,也遭受了逃亡者或喪屍的破壞,不少店舖的玻璃窗已然碎裂,在門外陳列的貨品架被推倒在地,而店內的商品也被搶個清空,幾乎不剩半個商品。

亂套了,失去了執法機構的管制,原本井然有序的社會制度也亂套了。

這是我對這個「荒廢」的地鐵站的唯一感想。

「走。」方仰光只吐單言,便率先離開了。

我們跟隨其後,緩步而行。花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我們便來到了吉之島百貨中心的門口。

吉之島的門口對外,矗立著一根 為堅固的石柱。

哈,又看到它了﹗



真想不到,事隔半年,它還未被人拆除。

沒錯,我所見到的,正是深為人知的「郭富城柱」—一根貼滿了郭富城宣傳海報的石柱。

說起這條柱,還真不得不再調笑一番,這根柱的歷史極其悠久,應有五至八年的建造年期,而柱上的男人—郭富城因沾在柱上,長期不拆,常被我們(蘇民峰、張楠及我)戲稱為「柱男」。

嘿,我還可以說,這根十年不變的石柱簡直是郭富城的象徵、化身。

想及此處,我驀然扭首,正好與張楠不約而同地會心一笑。

「你們兩個在笑什麼?看看那裡,看你們還有沒心情笑下去?」伊藤夜羽舉起她纖白的手指,指著吉之島的門口,冷聲道。

我聞言望去,發現此時的大門形同虛設,因為大門已然化成一堆玻璃殘渣,鋪設在地,而旁邊的石牆竟裂出一條縫口,縫口處積聚著一些零碎的石粒。



汗,這到底是何等力量造成的啊?

我心頭頓時掠過一股寒意,不自覺地聳了聳肩。

「太可怕了﹗」戴子健驚聲低叫。

「閉嘴﹗所有人給我提高警惕,並為槍枝裝上消音器。」方仰光低聲道。

我們依言,為槍加上消音器。

方仰光向我們打了個「前進」的手勢,悄然走進吉之島商場。我們緊緊跟隨,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G樓是食物部,前端是不同國籍(如日式料理及泰式小食)的食店,而未端是一間大型連鎖的超級市場,其包括肉類分架、蔬果分架、飲品分架等。

商場內燈火通明,喪屍甚為密集,猶如星羅棋盤。



牠們均漫無目的地游蕩,即使被同伴碰到,也只是低「吼」一聲,然後繼續蕩行。

牠們全然沒有發現站在門口的我們。

縱使離牠們甚遠,我卻從中聞到一絲極其濃烈的腐臭氣味。

「靠邊而行,我不想驚動他們。」方仰光說著,背貼石牆,徐徐拖行。

性命攸關,我們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只得一個接一個地貼牆而行,像極了一頭捧頭鼠窜的老鼠,真他媽的窩囊﹗

幸而,方仰光的奇策卻取得了出乎預料的成效,那些頹然行走的喪屍看也沒看我們一眼,依然神情呆滯地行走。

由此,我們很快就來到了G樓的未端,也即是超級市場。

嘎扎…嘎扎…嘎扎嘎扎﹗

忽然之間,一陣難聽刺耳的咬嚼聲從肉類分架傳來。

我聞聲望去,竟發現十多頭喪屍正從鮮肉架中拿取一些已被凍結的生肉,直接放出口裡,大口大口地嚼咬。

冰咧﹗由於生肉已被凍結,因此牠們直接放進口裡,會對本已脆弱的齒牙造成一定的傷害。

就說就現,立時就有幾頭喪屍中招了。牠們渾濁的黑血伴隨斷裂的齒牙,跌在地上。

然而,亦有聰明的喪屍懂得將凍結的生肉敲碎,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細小的肉塊放進口裡。

果然,喪屍不再是渾渾噩噩、愚蠢透頂的低等生物,依我估計,牠們應懂得進化,漸漸恢復或模仿著人類的本能,也可能保留人類的個人情感,甚至欲望。

就以喪屍咬嚼生肉為例,牠們一旦餓起來時,會飢不擇食,吃下自己未必喜愛的肉,包括尚未熟透的雞肉、牛肉、豬肉,以及同伴身上的臭肉。這是食欲。喪屍,也是有欲望的。

這時,我看了看身邊的同伴,伊藤夜羽驚愕不語,方仰光面沉如水,郭豫輝驚惶不已。

突然之間,我發現蔬果部分架出現異象—有數雙手在工作間的門窗揮舞。

難道是倖存的職員?

我剛心生疑惑,身邊已有人搶先說道︰「嘩,看看那邊。」

「是倖存者。」

「我們快去拯救他們吧。」

「別衝動,衝動只會累事。」伊藤夜羽冷冷道,一雙美目在工作間不住打量。

「羽上尉說得對,我們必須辯認清楚,他們是否真的是倖存者。」沈襄軒點了點頭,輕聲道。

果然,此話剛出,工作間的門窗便浮現出倖存者的臉容。

他們驚喜交加,但一瞧到附近徘徊不散的喪屍,立即換了一副如哭似笑的表情。

「哈,他們果然是倖存者。」郭豫輝笑道。

「不過我們得想辦法接他們過來。」沈襄軒接道。

「哦,這很簡單而已。」方仰光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便向我們道出他的計劃。

「這真的可行嗎?」張楠驚詫問道。

「可行。」方仰光簡潔回答,便拔開掛在腰間的手榴彈的保險絲,朝著鮮肉部分架的屍群扔去。

隆隆﹗

屍群之中,登時響起天摧地塌的爆炸聲,整個商場也強烈地震動起來,叫靠在牆邊的我們幾乎站不住腳。

「吼吼吼﹗」

屍群之中,血肉衝天爆出,然後降臨到殘存的喪屍身上,叫牠們好不狂暴,更有喪屍因而撕咬身邊的同伴,以洩不快。

除此之外,蔬果部分架的喪屍也受巨響吸引,紛紛向著爆炸的地點走去。

「自己找個掩護位置吧。」方仰光言罷,倏然突去,趁機走向工作間處。

我找了個適切的位置後,默默凝視著奮不顧身的方仰光。

方仰光走到工作間的門前,朝裡面的倖存者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器,再向他們點了點首。

看來,他的意思是跟著我,你們的生命就有所保障。

果然,工作間的門緩緩打開,生還者小心翼翼地溜了出來。

那是三個穿著職員制服的倖存者,一人身形肥胖,一人甚為矮小,另一人則瘦弱無比。

方仰光見狀,先向他們低聲交談一番,然後領著他們徐徐折返。

「吼吼吼—」

整個過程極其順利,只因鮮肉部分架已亂成一團,喪屍相互廝殺,吼叫連連,血肉四濺,
有如在監獄裡發起暴動的囚犯。

由此,方仰光安然無恙地將他們護送過來。

「謝謝,請問你們是特區政府派來的搜救部隊嗎?」肥胖男先是向方仰光點頭道謝,後而詢問我們的來歷。

「我們雖不是政府派來的,但此趟也是為了拯救你們的。」郭豫輝回答。

「那就好了,你們好,我叫蘇恆瀨。」肥胖男自我介紹起來。

「李俊碩。」矮小男道。

「張家瀨。」瘦弱男道。

「我們都是超市的職員,病毒爆發當日,我們因躲在工作間而逃過一劫。我們躲在這裡已有好幾天了,幸而喪屍對蔬果類食品不感興趣,我們可以趁牠們不為意時,拿取這裡的水果裹腹。」蘇恆瀨解說。

「哦,那這裡還有倖存者嗎?」方仰光淡淡問道。

「其他層我不知道,但我肯定,這層不會有活著的人類。」李俊碩答道。

「哦,那我們往第一層繼續搜索吧。」說後,方仰光帶領我們從梯間進入吉之島百貨中心的第一層。

第一層是以時尚作為主題,因此在此處陳列的商品大多數是名牌服飾、名牌首飾等。

其實自第一層開始,每層的景況已可一目了然,只因該地的地形簡單,不論是大型還是小型的商鋪也沒有那象徵性的門口,老實說,倖存者躲在這裡的機會微乎其微。

「看來這裡也不可能有生還者,我們還是往上一層搜索生還者吧。」張楠提議道。

「容我再觀察、確認一番。」方仰光沉聲說道。

這時,我也在打量此處的景況。

遽然,我發現了一個異象。

那就是,有不少喪屍竟身穿名牌服裝,頸項掛著名貴的頸鏈,更有喪屍有意無意地抄起放在展示架的鑽石手鏈,抓在手裡,又握又捏的,行為十分怪異。

我心下悸動,腦海亦不由生出一連串的疑雲。

到底,喪屍是否真的殘留著生前的基本意識?

牠們身上的名貴飾物,到底是喪化前戴上,抑或是喪化後戴上?

若是前者的話,那也沒什麼。但若果是後者的話,那就非常嚇人,直接證明了喪屍仍保留著人類的基本欲望—貪欲—牠們即使變成喪屍,也逆轉不了對奢侈品的貪婪天性。

對於這個問題,我想我很可能永遠也找不出答案。

「唉—」

此時,方仰光低歎一聲,搖了搖首,說︰「算了,走吧,這裡也不見得會有生還者。」

「我靠,步驚雲,哪有人像你這般懶洋洋地搜救倖存者的?」沈襄軒鄙夷道。

「那你想我怎麼做?陡步深入屍群之中,逐一查探是否有偽裝成喪屍的倖存者?這種事,你自己去做吧。但我提醒你,若你被喪屍纏住了,我可懶得救你。」方仰光冷冷一笑,信步往第二層走去。

「我真他媽的討厭他。」沈襄軒不快道,也不得不跟上方仰光的腳步。

我們隨即來到了第二層。第二層是以玩具作為主題,由此此處的商品也是以小童作為銷售對象。

比起下層,此層的景況更顯離奇怪異,只因極多小童喪屍聚集在玩具店裡,坐在地上,把玩著手掌大小的模形。

而冒險樂園處的小童喪屍更在波波池中玩樂,有些「天真」地把玩著小球,有些躺臥在波波池中,更有些互相往對方的身上扔掉小球。

此刻的景況,再一次震撼了我的心。我腦海裡的疑團不但無法消解,反而更加深了,撲朔迷離。

難道,這些小童喪屍依然保留著天真的一面?

眼前的景象,更加令我確信了「喪屍殘留生前的基本欲望」這套概念。

顯然,這些小童喪屍的行為正反映出牠們的樂欲—追求娛樂的欲望。

我也不禁在想,到底是活著的「他們」還是變成喪屍的「牠們」較為快樂?

活著的小童雖然擁有正常的面貌,可是自由卻被約束,無法盡情地放縱自己的情欲,如父母無法給予牠們想要的一切—數之不盡的玩具。

而喪化後的牠們,卻能不受父母束縛,能夠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放縱自我欲望,比如此刻的牠們就能享有數之不盡的玩貝,並且不受時間的限制,想玩到何時就何時,自由無邊的生活猶如活在天國。

其實,我自己一直懼怕死亡,只因執著於復仇之中,假如我成為了牠們的一員,會否是一種解脫、一種救贖,從而令身邊所有的煩惱都離我而去?

不不不﹗

林殤影,你傻了嗎?

你到底在想什麼?先不說那刻骨銘心的羞辱,就說柳青絲這個女孩,你豈能為了自己的一時歡愉而傷透她的心?

太不像樣了﹗

死了還要他人為你傷心,這根本是一宗罪﹗

別再想下去了﹗當我撇除多餘的思緒之時,方仰光已然決定離開這座商場。

他說︰「我們還是到別處搜索吧,反正這裡每一層的結構也沒兩樣,留在這裡只是浪費時間。」冷不防地,我的下身傳來一陣急切的尿意,叫我急忙說道︰「等等,方大校,我能上個廁所嗎?」

方仰光沉思一會,後而點了點首,囑咐道︰「小心一點就行了」

「我陪你去吧,我也尿急了。」鄭子健道。

「好的。」我點頭。

我們如覆薄冰,緩緩向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每踏出一步,我們也會瞧一瞧附近的喪屍。

幸運的是,這些喪屍小童只顧玩弄手上的玩具,絲毫沒有察覺「美食」就在自己的附近。

很快的,我們便進入了男廁。剛進入男廁,我已嗅到一絲濃烈的血腥味自一間緊閉的廁間傳來。

「我靠,該不會有喪屍躲在裡面進食吧?」我不安道。

「別多管閒事了,還是趕快撒尿吧,呼,好急﹗」鄭子健已逼不及待地在尿兜放水。

「好吧。」我也顧不上這麼多了,連忙解開褲鏈,朝著尿兜,就是一陣噴射。

呼﹗

我暢快淋漓地解便,積聚心頭的壓力彷彿也隨之而去。

猛地﹗

廁門「砰」的一聲被打開﹗

我駭然回首,嚇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魁梧的身形,緊握的巨拳,鋒利的長爪,猙獰的臉容,血紅的雙眸,滿含殺氣的凶惡眼神。

牠,赫然是曾經將我一度置於死地的索取者﹗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就是指現在。

「吼吼吼吼吼吼吼—」

牠見到我後,暴吼一聲,猛然撲來﹗

我靠,怎麼去到哪裡也見到牠,牠是無處不在的嗎?﹗

我嚇得丢魂喪膽,強行切斷正連連不斷地噴出的尿流,即時往廁門奔逃。

而反應較慢的鄭子健就沒我這般幸運了,他隨即成為索取者的發洩物。

「吼吼吼吼吼呀呀呀—」

「嘩呀﹗﹗」鄭子健長聲慘叫。

下一刻,背上一痛,該是鄭子健的血濺上了我的背部,他的鮮血還熱滾滾的,像是還有生命似的,教我驚駭之餘,也加快了奔逃的速度。

我逃出廁所後,立即朝方仰光等人大喊︰「快跑,那怪物在我身後﹗」

「怪物?」

「怎麼可能?」

「你在開玩笑對不?」

他們還在發呆。

倏地﹗

後頸傳來一陣寒意,我頓時矮下頭部,避開背後致命的一擊。

「吼吼吼吼吼﹗」

一擊不中,令牠大為暴怒,向我衝跑而來﹗

滋滋滋滋﹗

滋滋—滋滋—滋滋﹗

好在,軍人也不是省油燈,他們很快就從驚愣中醒來,向著索取者開槍。

「吼吼吼吼吼—」

索取者在咆哮。

滋滋—滋滋滋滋﹗

索取者的吼叫,我們的槍聲,引起了正在玩樂的小孩喪屍的注意力。

「嗚嗚…嗚嗚呀﹗」

牠們瞬即捨下心愛的玩具,紛紛向我們撲跳而來。

「所有人,立即撤退,先上第三層,然後自前端離開。」方仰光見槍械無法對索取者造成傷害,果斷地下達撤退的命令。

我們聞言,立時奔上三層,急急奔逃。

咕咚咕咚﹗

我們嘈雜的腳步聲也吸引了第三層的喪屍,或許是餓久了的關係,牠們比起其他層級的喪屍更加狂暴,更加急速地向我們追來。

「嘶嘶—嘶嘶呀—」

咦,等等…

當我們即將跑到前端之際,我心生好奇,回首一望,發現一直窮追我們的索取者竟消失無蹤﹗

「喂喂,那個怪物好像消失了?」我驚疑道。

「怎麼了,你很想牠追著你不放,像個死纏爛打的前女友一樣?」沈襄軒在此等危急關頭,也不忘調侃我起來。

「沈包,現在什麼時侯了,你……」郭豫輝的話忽然被打斷。

我心頭也是一沉,因為,天花板上的光管忽然熄滅。

「嗚嗚—嗚嗚呀—」

下一刻,燈光雖恢復正常,但喪屍卻離我們更近了﹗

我體內的氧氣開始被抽空。

滋滋滋﹗

滋滋滋滋﹗

「嗚呀—嗚呀—」接著,燈光又再消失了,這次消失得更久了,足足有三秒。

嘭嘭﹗卜卜﹗

我的心跳聲越發清晰可聽,猶在耳邊。

三秒過後,燈光又再恢復正常。

其後,原本光亮耀眼的燈光變得忽明忽暗,而且每次消失的時間也變得更為長久。

我眼前的影像因汗水的渲染而變得朦朧不清。

到了最後,燈光全然熄滅了,而且絲毫沒有恢復的跡象。

下一瞬間,死神的呼喚聲在耳邊響起﹗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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