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哭泣恰似感冒菌一樣,是會傳染。
 
聽著芷翎由放聲大哭,哭得整個人抽搐,哭聲迴盪著整條走廊,漸漸變成泣不成聲,我知道這出於傷心欲絕,哭得累了,但依舊痛得透了,因此哭不出聲;
 
不論我怎樣安慰,如何緊緊的與她相擁,就算久別的「冬哥」也走出來親親她的臉頰,替她舔去眼淚亦不管用,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陪她一起哭泣。
 
我哭,是因為痛徹心扉,埋怨自己的無能。
 
「唔好喊啦,你唔係男仔頭黎嫁咩?你應該好堅強嫁,唔係咩?」
 




很奇怪,伴隨著我哽咽的撫慰,芷翎的心情慢慢平伏下來,然後嘗試徐徐地站起來,側著臉對我說道,
 
「入黎啦。」
 
我打量了不遠處的升降機一眼,
 
「怕唔怕…..你男朋友……」
 
芷翎咳了一聲,嗓子變得沙啞,
 




「我叫左佢唔洗過黎,我想靜下。」
 
「點解…..」
 
她喘著氣對我說,談吐間顯得不耐煩,
 
「唔好問……點解啦,好唔好呀?」
 
話音未落,芷翎使勁地扯著我的手臂,拉進屋裡,然後關上了門;
 




她緩緩地走進廚房拋下一句,
 
「我飲啖水,你飲唔飲?」
 
「好呀,唔該。」
 
我們的對答,現在變得如此客套。
 
單位內的擺設沒有任何變更,只是多了數張芷翎跟母親開懷地笑著的合照,看著她們母女二人眉開眼笑的樣子,本以為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想不到幸福的生活只有維持了一陣子便要結束。
 
再看到電視機要上放了一個相架,是胡洛然擁著芷翎,還有芷翎的母親於東京拍攝的「全家福」,那種溫馨卻泛起了我的失落感,根據我估計芷翎的房間應該盡是她跟胡洛然的合照。
 
刹那間,「冬哥」走到我的腳下嗚咽的對我喚道,於是我蹲下身子摸著牠的小頭叮嚀,
 
「喂,冬哥好耐無見啦,老友記。」




 
「冬哥」現在變得非常英氣,對比起當年在公園拾獲的時候,簡直是大了兩個碼。
 
牠的耳朵動了數遍,搖著尾巴,猶如聽得懂我說的話;
 
「你呀,要好好睇住芷翎呀,如果胡洛然對佢唔好,你要記住對準個位一野咬落去呀,知唔知?」
 
「汪汪!」
 
「真係乖!」
 
突然,從廚房傳來一陣香溢的咖啡味,於是我探頭望進廚房,芷翎面青唇白的對我說,
 
「我沖左杯咖啡俾你呀。」
 




她把咖啡遞到我面前,我憂心仲仲的答道,
 
「不如你抖下啦,好唔好?」
 
正當她搖頭之際,我立即放下那杯咖啡,走進廚房把她「請」進睡房,再命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別再想一些無力挽回的事情,
 
「廚房既野等我執啦。」
 
她淡然地問,
 
「你聽日洗唔洗返工呀?」
 
「要呀,時候都唔早啦,我執埋啲野就返去啦。」
 
我報以一個微笑準備轉身踏出房門,芷翎柔柔地對我說聲抱歉,




 
「對唔住。」
 
我回頭的逗笑的問道,
 
「你講咩對唔住姐?我話過,你唔開心可以搵我。」
 
她故意用被單半掩著自己,
 
「你…..依然記得?」
 
「記得,我話過呢個約定係一世。」
 
她鼻頭再度一酸,
 




「我係咪好衰?有事至搵你。」
 
我愣住了,不論她的想法如何,所有許諾和決定都是出自我的心甘情願,
 
「我最怕…..你有事都唔搵我。」
 
說畢後便走到了廚房,把沖泡過咖啡的器皿清洗後,打算回到睡房跟芷翎道別才離去,怎料她經已倦得酣睡,意想不到芷翎熟睡的模樣竟然是如此可愛,會把自己卷成一團,如像是一位待人疼愛的小公主,不禁妒嫉胡洛然有多幸運,但我清楚的明暸,這是出於她內心深處缺乏安全感。
 
隔了一會,好奇心驅使我環顧她的睡房,發覺她跟胡洛然的合照只有一張,再看到書桌半開的抽屜,於是上前偷看一番抽屜,輕輕地把抽屜打開,有一本很厚很細小的筆記本,還有一樣東西……
 
那件東西讓我的心變得恍惚,泛起一點鼻酸。
 
是一台計算機,是那台當日我假意借給她的計算機,本以為芷翎對一切懵然不知;
 
原來蒙在鼓裡的是我自己,將計就計扮作誤以為是我偷偷取去是幌子,她真是一位聰明的女孩。
 
悄悄地拾起計算機,她在計算機的背面寫上,「傻瓜夏迎春的計數機」。
 
再翻開那本細小的筆記本,透過街燈逐個字閱覽,有點像古人鑿壁偷光,哈哈。
 
「小學的第一日,竟然有人叫我做男仔頭,可x!」
 
「原來佢叫夏x生,哈,死人夏x春。」
 
望見第一頁的小學雞字體,而且別字連篇差點笑了出來,一直翻著……
 
「把一些看到的事情說出口,原來會變成這樣,我不會再說……」
 
直到由小學雞字體漸漸變成端莊秀麗的少女字體,收起彎彎的笑容,變得一臉凝重,
 
「今天跟他在遊樂場玩得正起,想不到見到一位久別的姐姐,但那位姐姐的故事,當我聽到看到的時候,至今依然覺得太傷感。」
 
「他說我經常把一些對世事看化的說話掛在口邊,我的心難以看透,但他根本不知道,有些話我不敢說,有些事我不能說,我真的很難受,很難受……何解老天要這樣折磨著我?」
 
其實我一直覺得老天折磨的不是她,而是我……
 
「看透了別人,看到一位真心愛我的人,但我偏偏看不透我最想看的他。」
 
「跟他一起看到流星雨,不知他會許下一個甚麼願望?我希望不論用任何方式,只想他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他說他會跟我一起照料夏迎冬,我知道跟迎冬遇上,是我們二人的幸運。」
 
「我不懂感情,但只知道在他面前,可以當回自己,可以張揚地笑,放聲地哭。」
 
「有人跟我告白,但他好像毫不在乎,還說我們是一輩子的絕世好友。」
 
這頁紙的紙質好像有點舊化,但我清楚知道,這是因為淚水的侵蝕所致。
 
「要是他只能成為我的鍾無艷的話,我希望…….我一輩子都只是需要鍾無艷。」
 
「我終於戀愛了,他的祝福,他的叮嚀,為何明明心裡在乎,偏偏堆出一臉不在意的樣子?這是最後一次寫上我跟他的事,有些關係弄錯了,就不能回頭。要是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共他一起續寫下去。」
 
那個他指的正正就是我。
 
大概,這些是她的心情語錄。
 
那個瞬間,思緒陷入那一字一淚的文字中,
近在眼前的,是那個我曾錯過的你,
遠在天邊的,是那段經已泛黃的憶記。
 
時間,一切經已錯過了,那段記憶卻雖死猶在,無時無刻恰似冤鬼般苦苦糾纏。
 
只知道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靠得那麼近……
 
記得你叫我忘了吧,但我不甘心,隨手拿起桌上的筆,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寫上,
 
「對不起,我錯了!要是你看到這一頁的話,證明時間還未錯過,我不要當你的絕世好友,我希望可以當你的男朋友,要不然,我希望你這一輩子都翻不到這一頁,讓我一直默默的看守著你。」
 
手指輕輕抹一抹眼眶下的淚水,再小心翼翼的把一切還原;
 
望向她的書桌上看到數張逾期帳單,是電費,水費,電話費和上網費。
 
我打量正在熟睡的芷翎心想,這個女孩真是粗心大意,連一些基本費用也忘了繳交。
 
於是我把這些帳單收起來,待會到便利店替她付款。
 
畢竟現在只有她一個女孩子,霋時間斷水斷電,連電話也斷了亦是一件狼狽不已的事情。
 
她說,人生應該就好比一個人的旅行,細心靜默的觀賞身邊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