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談何容易。
 
每當鼓起勇氣跟芷翎聊天時,總會看到或想起她跟胡洛然短暫閒聊的盈盈一笑,
胡洛然雖然畢業了,但總會定時定候回來探望師長,及找芷翎談天;
 
他的企圖,上至校長,下至校工雞蛋仔,路人皆見。
 
每次我只會見到芷翎欣然接受,換來同班女同學的嘩然,羨慕及妒嫉。
 
哼,你們那班庸俗的女生,怎能跟我的芷翎相比?




 
試過有一次,班上某兩位女同學窺窺私語,然後大聲暗諷芷翎是裝酷的騒貨,
當芷翎聽到後面露難色,氣上心頭的我二話不說用著三十六字真言的應對,
把那位多口的女同學罵翻,衝進洗手間放聲痛哭。
 
結果,換來訓導主任的怒罵,還對我說,
 
「夏同學,你仲細呀?中五啦你,好心你俾心機溫書啦,成日搞事……(下刪一萬字)」
 
最終留堂是少不免的事,而芷翎亦走到訓導處站在我面前對我慰問一番,




 
「夏迎春,做咩咁傻呀,我地都就畢業啦,人地鍾意點講就點講囉,我根本唔介意,最緊要既係信我既人知道我唔係咪得囉。」
 
我一臉倔強的答道,
 
「車,果兩條八婆講野難聽咪話佢。」
 
她語重心長的對我說,
 
「好在今次係罰留堂,如果唔係就到畢業至俾人記缺點既話,知唔知係好無謂嫁。」




 
無謂?我努力挽回,去兑現承諾,原來一切在芷翎眼前經已變成一件無謂的事。
 
我不屑的答道,忍著哽咽,
 
「即係…..我做既野係無謂野,依家係你眼中我做既野都已經係無謂野,所有野都唔重要,藍芷翎,你答我係唔係?」
 
當我抱著傷悲和怒氣沖沖之感站起來,眼前的芷翎整個人雙眼紅著的愣住了,
 
「我…..唔係咁既意思…..你會錯意啦。」
 
我淡淡地回應,
 
「可能只係我太傻姐。」
 




她合上雙眼呼出一口氣,同時只見胡洛然站在訓導處門外默不作聲的凝視著我們二人,
怒不可遏的我指著他怒吼,
 
「你望咩呀?睇戲去戲院啦!」
 
我的怒罵使站在門外的胡洛然吃了一驚,芷翎見狀立即勸阻我,
 
「喂呀,你冷靜啲啦。」
 
「冷靜?」
 
她報以一個失望的眼神搖頭嘆息,
 
「既然你冷靜唔到,我唔阻你呀。」
 




話音未落,只見芷翎衝出門外把胡洛然拉走,胡洛然投以一個錯愕的神色打量著我們二人。
 
此情此景,在一片失落的氣氛籠罩,渡過了漫長的留堂一小時。
 
離開校園時,天色已昏暗,但現在只得我一人,行人路兩旁的樹蔭下,蟬嘶的唧唧聲絡繹不絕,才發現原來夕場並不絢麗,美的是因為與女孩曾並肩觀賞。
 
一直看著看著,直到晚霞初現,心裡細想,別管那晚霞,反正我比你更熟悉那黑暗,
沒有你陪,我也得回家。
 
這一次,從芷翎拉走站在門外的胡洛然開始,把我們的關係拉得更遠,
開始變得無言,開始變得不再互相寒喧,再沒有一起放學。
 
隔了一段時間,雖然雙方才再度打開話匣,可惜那度芥蒂依然成了我們的「柏林圍牆」,把我們狠狠地分隔開;
 
這遍以後,她不其然稱我夏迎生,我亦喚她芷翎。




 
說到底,一切都源於大家的情不再,關係變質。
 
又是某一年的初冬,傷感沾染了綠葉,使其枯萎枯黃。
 
時間來去匆匆,從前幼稚的日子不再。
 
因為應考再也不用上課,我們的見面愈來愈小,一星期總有一次跟她一起「溜狗」。
 
「冬哥」亦隨年月而成長,變得愈來愈大個子。
 
不知為何,「冬哥」每次見到我的時候總會報以一個楚楚可憐的樣子,大概是對我憐憫著我這個傻人。
 
會考過後,芷翎以彪炳的成績,進了香港大學,根據我估計是為了追隨著喜歡的男生。
 




她說,入讀香港大學是母親的期望,父親生前的心願。
 
而我…..則拿著不好不壞的成績入了大學,不過是社會大學。哈哈!
 
因為媽媽和爸爸竟然一反常態,書讀不上則別勉強,人生不單止書本,世界那麼大!
 
他們這番話把從前對我的教導,說什麼書到用時方恨少等等人生的道理完完全全的一夜推翻!
 
我從床底取出了一本老舊的相冊,輕抹過相冊上的塵埃,拿出數張相片,其中一張我跟芷翎小學六年級時所拍的合照,另一張則是中五最後一天上課日的合照嵌入相架。
 
那一張是我們偷偷互望無言地淺笑的舊照。
 
另一張是我們默默無言牽強地微笑的合照。
 
落差之大……要是人生如戲,到底是那個情節上出錯?
 
弄錯愛戀跟歡喜,已將關係處死?
 
在謝師宴前夕的兩小時,我呆呆地站在鏡子前,笨拙繫上紅色領帶的結,將頭髮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一身帥氣西裝。
 
過了今天,我們正式分道揚鑣,正式到了人生另一個階段,終於來到了這一天。
 
望著鏡中的自己,那個不再是從前一臉稚氣的夏迎生,說真的十分不慣,更感到有點陌生。
 
再對著鏡子喃喃自語,待回見到的你,會變得花枝招展嗎?
 
謝師宴在酒店舉行,那天我幾乎認不出每一位往昔熟稔的同學,要是女同學的話,根據我推斷,這是除了她們未來結婚以外,最為驚艷的一天。
 
在人海茫茫中,打探著芷翎的身影,心裡期盼不已她的出現,對她會變得如何艷壓群芳感到好奇。
 
隔了一會,我望見許多男同學不其然把焦點投放在同一方向,他們的目光猶如得見天使下凡,我亦把視線轉移過去…….
 
我沒有眼花嗎?
 
是天使下凡,還是集體錯覺?
 
片刻間,我變得訝異,變得細小,變得自卑!
 
眼前令眾人目不睱及的女孩正是芷翎。
 
一襲銀閃得恰似披星戴月的露背長裙穿在她身上,顯得她的楊柳細腰,穿上高跟鞋的她,每走一步顯得綽約多姿,弄了一把曲髮,經過悉心打扮的芷翎,簡直就是另一位江語晨。
 
她,不再是「男仔頭」,成長了變得亭亭玉立。
 
芷翎徐徐地走到我面前微笑地說,
 
「嗨。」
 
她的美教我差點來不及反應,
 
「嗯?」
 
她從下而上的瞄了我數眼,
 
「估唔到jel左頭,著西裝既你,都幾靚仔呀,不過我都係鍾意著校服既你多啲,哈哈。」
 
我愣愣地答道,
 
「你今日…..真係’’好’’靚。」
 
她尷尬地垂低頭說,
 
「真係既?」
 
優雅,高貴,嫵媚,柔美,貌若天仙等等詞彙不足以形容,我心底對她的驚嘆。
 
只是,我卻懷念往日穿上校服的芷翎。
 
謝師宴的環節不外乎師生合照聊天,眾多芷翎的裙下之臣爭相跟她拍照,至於我則在暗處一角看著那位明艷動人的「男仔頭」,她的一顰一笑,瞧著她臉上柔美的笑容,像是被攝走了三魂七魄,她淺淺的酒窩,教我懷念,教我不捨。
 
在我沉思期間,眾人突然嘩然起哄,我把視線投向起哄源頭……
 
傾刻間世界變得只有兩個人,一位一代容華的男生手持著一朿玫瑰徐徐地走上前,另一位女孩望見此情景變得訝異,變得不知所措,呆呆的待在原地,男生送上玫瑰,她尷尬得漲紅了臉接下,然後左顧右盼;
 
男生對女孩說,
 
「芷翎,可唔可以……做我女朋友?」
 
女孩沒有回應男生便親了她的臉頰一下,女孩沒有拒絕,接著他們便在全場師生的見證下,來了一個世紀之吻。
 
我靜靜的凝視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陷入迷離恍惚。
 
會場充斥著喧嘩,我的世界變得靜默。
 
會場有人歡天喜地的祝福,亦有一人在暗地黯然落淚。
 
你終於成了別人的女人。
 
過後,洗過臉後我的眼神泛著空洞,淡然和迷惘,心也哭穿,從此再沒有心這一回事。
 
「夏迎……生。」
 
有人從我的背後呼喚我的名字,我收起腳步,掛上笑臉轉身,
 
「恭喜你,畢業成功入讀大學,依家仲有一個準律師既男朋友。」
 
芷翎收起彎彎的笑容,一臉凝重,眼巴巴的看著我,
 
「你…..真心恭喜我?」
 
此刻的她像褪色的月亮,閃爍卻欠光澤。
 
我想了一想,呼吸變得沉重,輕笑的答道,
 
「嗯,緊係啦,你追尋到幸福,我呢個鍾無艷兼夏迎春既cosplay應該要完啦,除左你有咩唔開心既事啦。」
 
她沉思了一會,露出一臉喜悅,
 
「我會幸福。」
 
我的雙眼變得發燙,心酸溜溜的對她說,
 
「但係呀,女人都係要壞啲至得到幸福嫁,知唔知呀?」
 
因為她要變成壞女人才可以確保世上沒有任何男生可以傷害到自己。
 
當然,我自私的妄盼當她屬於我的時候,會是一位好女孩,我會全心全意的照相機她。
 
芷翎咀角微揚,鼻頭一酸,眼妝開始花了一點,
 
「點解呀?」
 
「因為我緊係想男……芷翎你得到幸福啦。」
 
她顯得有點不耐煩的對我沙啞嚷著,
 
「都話我會幸福,你咁長氣做咩姐……成個老豆嫁女咁。」
 
老豆嫁女?這個比喻可真來得貼切。
 
「哈哈,估唔到我有個女,咁既話,真係畢生難忘!哈哈。」
 
「有啲野應該要忘記啦。」
 
「下?」
 
她淡淡然地對我說,
 
「我去返果邊……搵我男朋友!」
 
「好…..啦,電話連絡啦。」
 
「嗯。」
 
我輕輕點頭,她輕輕微笑,一同點點頭說聲再見。
 
成長就是無數的改變,清澀的情懷總讓人含羞答答,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兩小無猜的夢還是會如泡沫「噗」一聲破滅。
 
當我從來沒有想要得到什麼的時候,意外得到女孩的愛,
到我懂得喜歡上她的時候,原來我經已發現失去了她,
她對我的愛一點一滴悄悄地溜走,開始不理我,疏遠我,
人有了希望,就會有失望。
 
大概,我給予她希望,同時亦送贈她失望,她給過我快樂,同樣把失落一拼送我。
 
曾經痛苦,才會了解真正的苦痛,試過執著,才能放下執著,
嘗過牽掛的痛徹心扉,才學會放下,學懂了無牽掛。
 
可是,我真的忘不了。
 
瘋婆婆,我到底該如何是好?可以答我嗎?
 
回到家中,看著外面灑著傾盆大雨,情深深雨濛濛,另一邊廂我亦潸然淚下。
 
若雨點紛飛,我亦難忘妳,
還是好知己,可以看守妳,
等到最尾,相愛就如夢寐,哪日會共妳把臂?
 
她說,不記得也好,忘卻也是一種幸福,這是星爺教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