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短篇合集】《五里村往事》: 克拉劫

在這個酷熱的正午，一瓢大雨澆了下來，及時給小村消消暑氣，同時把耕地上剩余的泥土也沖去，哇啦哇啦湧到旁邊渾濁的河流，河裏已經澱滿及膝高的泥土。耕地上只留下沖不去的堅硬的過度碳化的死土。雨水再涮兩涮，那些一團兒的死土更是露出玻璃一般的剔透和折射，放眼下去，整大片耕地都是這些晶體，看去像插滿鏡子碎片。村民看著耕地，眼淚就隨著雨水掉到水窪裏，一個個皮黃骨瘦的身影，無不淒慘地立在門前，他們是有多想念綠黃一片的稻田，今天本應是收成的日子，可只能看著寸金般珍貴的泥土沖到河裏。

兩年過去，“克拉化”的情況依然沒有絲毫改變。回想當初投機心切，每個農民都弄來“鑽石水”，往自己的田裏澆上兩圈兒，心想自己的田能種出鑽石，馬上能穿金戴銀，誰不一股腦兒撲去搶購？中國和泰國的農民不種稻了，馬來西亞的農民不種造紙用的樹了，非洲的農民不種可可豆了，巴西的農民不種咖啡豆了，全都往自己的地裏澆這不知誰發明的鑽石水。這玩意兒能讓土壤在短時間內皺縮，自發産生高壓（那時誰也不敢走下田去，曾經有條土狗不識趣照常下田去捉田鼠，在田裏走不了兩步，爪子便馬上被吸住，眼巴巴看著泥土把自己四條爪子都給擠碎，馬上倒地不起，很快就連身子也被泥土吸住，那時的土地活像會生吞人的怪物，把可憐的畜生活活壓碎，整個過程嗚嗷嗚嗷死叫著），把泥土的原有分子“克拉化”，一統變成碳分子，再加上那不可思議的巨大的自生壓力的發酵，半年後便能挖出一塊塊飽滿肥亮的金剛石。

這後果不難預見，政府的反應和幹預也慢了半拍，當全球封殺這種鑽石水時，已有超過70%可生産農作物的耕地報廢，一些先進的用飛機施肥的大國更是首當其沖，現在農場主坐在飛機上俯瞰曾經如金黃海洋的麥浪田時，恐怕都哭不出眼淚了，只希望那幾十、幾百英畝閃閃發亮的晶體沒有把他的飛機給烤融。

每個投機心切沖昏頭腦的人總會忘記若幹的基本原則：物以罕爲貴，多了就不值錢了。然而每個“種鑽石”的人明顯都懷有一種美好的錯覺：他們以爲全世界只有自己在種，自己村子的人在種；而且鑽石這種恒古以來至尊至貴的象征再多也不會貶值，這個打著晶瑩剔透的幌子卻蒙混判斷力和理性的幻覺，終于讓每個農民吃盡了苦頭，繼而讓每個人類迎來滅頂之災。

農民站在一起，望著這片狼藉，不時擡頭望望天空抛撒著銀線般的雨，沒人說話，默默分擔著同一份心照不宜的沈痛。這時，不知誰用疲倦的嗓音吟了一句：其實話說回來，鑽石到底他媽的有啥用？=10.5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