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中篇科幻】《人形喬伊》: 5

喬伊有點變了。

怎麽說呢，她變得越來越嚴格，也越來越有......人的感覺。

對，人的感覺。

我那鼓囊的肚子已經成爲一個負擔，身體越來越笨重遲鈍，孩子的存在越來越真實，我開始意識到——真正的意識到：我懷著一個生命，就在我的身體裏，和我連爲一體的小生命。

我一整天就慵懶地癱坐在沙發上看書或電視劇，喬伊做好家務，就站在客廳中央看著我，一動不動，好像一尊雕塑藝術品。起初那種被人死死盯著感覺是蠻怪異的，當慢慢習慣之後，反而覺得安心了。





我不時會擡起眼睛看看喬伊，對它報以微笑，可是，對于我的善意，它的神情不曾有過變化，就像它只是一個仿人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有變化。

今天，我的余光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喬伊竟然不時偷瞄我的肚子——以一個極力掩藏好奇的目光偷偷瞥我的肚子。

想要摸摸看嗎？——我放下手上的玻璃纖維電子書——裏面的幾百萬個基因書籍和電影因此振動了一下——問它。

喬伊迎向我的眼睛，顯得有點窘困，可仍然極力掩飾。我觀察著它難得的表情變化，忽覺一種迫切的渴望油然而生：我渴望被誰觸碰，一個善意的觸碰，哪怕它只是一個仿人。





它從沒展現過此刻的反應：有點猶豫、忸怩，有點不知所措，也有點......期待？我說不上。

你想摸摸嗎？——我輕聲地重複。

喬伊眨了眨眼，沈默，慣常的那句“只要您希望，夫人”沒有溜出嘴巴，這使我吃驚不已，也更想看看它接下來的反應。

來吧，過來。——我朝它招了招手，臉始終懷著笑容。

“可以嗎？夫人？”它的問題似乎帶點顫音。





當然啊！你不是很想摸摸看嗎？

它生硬地點了點頭，然後邁出腳步，平常輕盈果斷的步伐如今變得躊躇、緩慢、沈重。

真的很像......一個人。

我的目光沒有離開喬伊，它反倒一直盯著我的肚子看，好像有點抗拒，卻無法不被吸引過來。眼中的好奇越來越強烈，我的心跳也越來越急促。

它來到沙發前，單膝跪下，每一個動作都那麽不肯定，緩慢，然後伸出巍巍顫顫的一只手，那只手的矽膠混合物仿人皮膚看上去和真皮膚無異，只是更爲光滑，沒有一點瑕疵。

我輕輕握住它的手，它先是一驚，全身一震，然後平靜下來，順隨我的動作，讓我牽著把手貼在隆起的肚皮上。

我永遠不會忘記，當它的手棲息在這座暖山上那一刻的表情，雙唇因爲過于激動而微張，眼睛噙上一層反光——拼盡力壓抑著的極度高興和感動——我試圖從記憶裏搜索一個最爲形象的比喻......對，這個表情，只有一個抱著初生孩子的媽媽才有的表情。意味著簡單，卻比生命中任何一個片段都要深刻。

這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展示出最崇高的感恩和感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