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堅持要跟我去距離信和中心只有一街之隔的廣華醫院看急症,候症的人也不算多,預計輪候時間要半小時。

我不喜歡醫院的消毒藥水味,和那些其實只是小傷卻不斷呻吟的無聊病者,所以,我寧願走到室外等,遠看著那個螢光綠的號碼輪候牌。

雖然,我口是心非,但不得不說:「我真的沒事,不如妳先走吧。」我用第三張染滿了血的TEMPO紙巾按著額頭。

「你因我而受傷,我不可以那麼無情啊。」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我不出現,你怎會頭破血流!」她忽爾地笑了,「好了,別要你推我讓啊。既然我倆一同前來,就要一同離開,OK?」

這番話,經由她口中講出,對我來說卻有另一番溫暖的感受。

「OK!」我也爽快說:「對啊,妳是來買那個BARBIE手機殼吧?」

「對啊。」

我忍不住埋怨:「小姐,妳上次來,是上個星期一的事了啊!」





「我只有星期一才DAY OFF啊!」她說:「我那晚也找過其他店舖,但店裡都放滿了迪士尼公主,芭比一個也沒有。當我想折回去買,看看時間已是十時半,你已經關門啦。」

這時候,有個男人從的士跳下,他抱著的前臂插著一口穿進了四分三的鐵釘,我想他是給釘槍所傷吧?他一邊呻吟一邊走過我倆身邊,不斷看著她的臉,張大嘴巴,好像忘了呻吟,本來痛楚的表情也靜止了下來,好像忘了痛楚。

我不滿地盯了男人一眼,男人路過了她,還要略略轉頭再看她幾眼才走進急症室。我真想揍他一頓,讓他更快得到治療。

我對她說:「那個晚上,我等妳等到十一點。」

「咦?」她凝視著我。





我察覺自己不小心露了餡,連忙補充一句:「我只是……留下來整理貨品,順便打開門,看看妳會不會回來……免得妳白走一趟。」

她明白地點點頭,然後問:「我剛才看到格仔內沒有了BARBIE機殼,是已賣出了嗎?」

「不,我留起了。」我告訴她這一個星期的事:「有十幾個顧客問過價錢,有個女客想買,我告訴她有人已付了訂金,不肯賣給她。然後,免得有人又問,我把機殼藏起了。」

「有人付了訂金啦?」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啦,其實也無人預訂,我只是說謊。」我愈說愈亂:「我只是……一直把機殼留給了妳。」

「留給我?」她定睛的看著我,「你怎麼知道我會回來?」

「我……不知道。」我這次大了,只能夠老實地說:「我只能夠,一直用念力誠邀妳回來。」

她用一種看似很奇妙的眼神看我,「你也明白那種感覺嗎?」





「什麼感覺?」

「如果你真的太喜歡什麼了,繞一個大圈,始終會回來的。」

「我怎會不明白啊!這簡直就是我人生中的小小座右銘啊!」我用力點點頭,認同地說:「不說別的,信和的舖位,我第一眼看到就想租下,後來陸續看了二三十間舖,最後還是選了這一家。所以,我相信第一眼的直覺!」

她把看著我的眼神往上移一點,「要換紙巾了。」

我把那張血染的風釆的紙巾拋進垃圾箱,接過她遞上的紙巾,當我按住了傷口,發現她仍是看著我。

「你這個人很有趣。」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伍浩昌。」





她以為自己聽錯:「五號窗?」

「伍、浩、昌。」我把不知跟幾多人說了幾多次的話,朗朗讀出:「隊伍的伍,浩氣長存的浩,南昌站的昌。」

「哦。」她有點如夢初醒。

「是的,我知道妳心裡在奇怪些什麼,我本身就是個大笑話。」我說:「每次去拿簽證,我總得鬧笑話。當廣播說:『伍浩昌請去八號窗』,本來在五號窗的人就會茫茫然轉去八號窗,我去八號窗告訴職員我是伍浩昌,他們就會滿不耐煩的指向附近的五號窗。」

她就笑了,她笑的時候更好看。

我想,給我一輩子看著這個笑容,也不覺悶。

「你真是個很有趣的男人,我見到你就想笑,我很高興認識你,」她說:「我叫邱凱麗,你可叫我麗麗。」

我倆都笑了,很奇怪,不知是否我的錯覺,那是一種有默契似的笑。





 
 
《如果你真的太喜歡什麼了,繞一個大圈,始終會回來的……原來,妳一語道破,只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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