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哥見我呆立,在防煙面具內放聲喝令我:「快找傷者!」我看看他,四周灰濛的煙霧令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聽得出他聲音裡有強裝鎮定的顫抖。

我只得強忍著情緒和滿心的恐怖感,還有中人欲嘔的烤肉味,我咬緊牙關,用雙腳踏在堆擠在通道前一堆焦屍上面,走去眼看不到的幾個暗角,繼續搜索傷者……但整家影院已燒到座椅和牆身也溶掉,還有無人能忍受的高熱氣體,那裡會有傷者呢?

經過火海洗禮,所有人都死去了,無人有生還的可能。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下輕輕的咳嗽聲。

是的,那個咳嗽聲,雖然很輕微,對我來說卻像春雷,教我心頭一震。





我驀然驚醒,第一時間衝向聲音源頭,我在影院的熒幕前,努力扒開一對被焗死了的父母,在兩人以身保護下,有一個口鼻前掩上了濕紙巾的小女孩,仍有微弱呼吸,但我知道她沒大礙。

我迅速抱起她,交給喜哥,讓他帶她出去急救,我則燃起了鬥志與希望,繼續搜索有沒有其他生還者。

可是,到最後,我仍是落得一片失望。除了那個小女孩,2院內沒有及時逃出的觀眾,無一倖免。

我逃出那地獄,正想趕去其他影院搜索,在通往各個影院的長通道上,我卻見喜哥跌坐在走廊上,他旁邊有個炸開了一個大洞的牆身,仍冒著煙。

我慢慢走過去,只見他懷裡抱著的小女孩,半身有被火燒過的痕跡,頭臉和身上插滿了玻璃碎片,已然氣絕。





我蹲到喜哥面前,脫下防煙面具,他身背靠在牆上,面具被炸飛了,一張臉燒得皮開肉綻,頭部動彈不得。他用左手一直按著左邊頸,斜著眼對我說:
「是閃燃,一切來得太快,我救不了她。」

「喜哥,你已經盡力了。」

我見到,是一塊長廊牆上的電影海報,那個銀光閃閃的斷成一塊塊掛海報的鐵匣,有一片嵌入了他頸側的大動脈位置,鮮血沿著他五指的指縫,一直流到地板上,跟那張紅地氈混成了一片。

我看不下去,我說:「我找人來幫-----」我正要站起身來,他用右手抓住我前臂。

他艱難的說:「不能浪費時間,繼續找生還者。」





我看著他,我不可以移動他,我甚至無法替他止血。

我知道,喜哥一定也知道,今天是他的死期。

我感受到他用盡氣力握著我的手臂,想要傳遞他最後的訊息。他說:「這是命令!」

我雙眼含滿了淚,「知道。」我用掌心蓋在他手背上,他才鬆了手。我對他努力笑了笑,「我們轉頭見!」我在長廊上沒命的奔前,走進5院,繼續幫助同伴。

這是香港歷史上最嚴重的大火,死傷最嚴重的一場火災,釀成121人死亡。我們總共救出了四十三人,但隊長喜哥和光頭龜卻殉職了。

消防車返到總部,每個消防員都在抱頭痛哭,我看到剛才打到一半的排球賽,那竟成了一場永遠無法完成的賽事。

翌日,我遞上辭職信,從此沒有再做消防員。
 




 
《我沒有逃出來……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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