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落下,刺激著我的毛孔,也稍稍喚醒了我的感官。我閉上眼,沉澱著今天的一切。

師母傳訊息來告訴我們林sir的情況穩定下來了,只是仍然昏迷。因為輕微中風而暈倒,但頭撞到地上造成的瘀血才是昏迷的主因,也貼心地著我們不必擔心。

鮑魚他們球賽後已經趕去醫院探望林sir,然而我只想處理一下自己那紊亂的思緒,著他們先去,卻換來黑熊的發瘋。

「點解唔一齊去呀?」

「我想抖下先得唔得?」





「林sir咁撚錫我地,依家佢出事呀仆街仔!」

「林sir出事我同你地一樣咁緊張⋯⋯」

「屌你有冇當過我地兄弟呀,有冇尊重過林sir呀?!唔係你遲到搞到我地啲部署冇撚晒,我地洗落後?唔係你係林sir面前發撚晒老脾咁,佢會激到中風?!」

「喂黑熊,唔好亂講野好冇?」鮑魚終於開口,打算以隊長身分平息這場風波。

「我有話錯佢咩?今日唔係呢條仆街?我地同林sir一齊去緊慶功啦!」





我靜靜地執拾著物品,心裡提醒著自己要冷靜下來,任由黑熊連珠炮發地把我當成林sir入院的原兇。

「你地去啦,我晏啲嚟⋯⋯」


「你條仆街,唔撚洗黎呀,冇人想見到你呀!」

「係呀,乜撚都係因為我呀,得未呀?!」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回了一句。

黑熊的拳頭擊在我的臉上,然後立即被隊友們拉開,仍要揮拳弄腿,要再給我一頓毒打。





我沒有看著他,只是感受著臉上的火燙,和嘴裡的血腥味。我沒有回擊,這是對我表現最適當的懲罰。黑熊被他們拉走,更衣室裡只餘下我和鮑魚。

「點呀仆街?」

「冇事⋯⋯」面上的紅腫讓我的話變得模糊。

「唔好怪黑熊啦。」

「冇,禾⋯冇怪過佢⋯⋯」

「佢太緊張林sir姐。」

「嗯⋯⋯」

「辛苦你喇兄弟,我知你盡左力架喇。咁⋯⋯一陣見。」





從鮑魚的話裡,我聽得出他的失望與憂慮。我不曉得是否因為我,導致林sir血壓急升,只不過如果可以讓大家發洩憂鬱,我願當這個箭靶。

我讓冷心打在身丄,透過毛孔滲進血液,冷凍我那受傷的靈魂,麻醉那種錐心的痛。


抱歉,兄弟。



穿上衣服,踏出更衣室,一個身影吸引著我。


人群早已散去,我也叫于倩淪別擔心我,著她先回家休息,這個落寞的身影明顯地在等待一個人,更明顯的,是在等待我。

我心如鹿撞,亂跳不止,我趁著她低著頭看電話,急步向著大門走去,盼望我安然離開體育館。





「樂畢亦!」這是一個月來,她第一句跟我說的話。

我沒辦法不轉身回頭,也許我早就是這個野蠻公主的奴才,我對她的指令毫無抗體。我壓抑著那緊張的情緒,那淚流的衝動,回頭了。

「點呀?」勉強的冷淡,在她眼中早已是最脆弱的偽裝,我只想在她面前,維持著我僅有的尊嚴。

「你,冇事吖嘛?」

「冇。」眼睛一直看著地板,我知道,一對上她的眼睛,我的偽裝將無處可逃。

然後一陣子,我們都靜下來。


我看著那忽然變得有趣的地板,而她一直看著我。我想完結我們那沒趣而勉強的對話,同時卻不希望為我們難得的重逢如此草率地畫上句號,矛盾的心踫上矛盾的兩個人。





也許她的氣早已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另覓新歡的喜悅,我卻無法對她憤怒,更甚是被痛楚狠狠刺進心窩。

從小到大,我以為我害怕蔣彤的脾氣,我以為我害怕那種被她討厭忽視的冷漠,於是我拼了命、花光腦汁去逗她,去放下尊嚴,戴上假髮,裝成一個小丑。

所以,在朋友之間,蔣彤只對我耍脾氣,而我視它為一種特權。

她只埋怨我說粗口,
她只討厭我打球後的汗臭,
她只責備我上課睡覺,
她只取笑我像頭沒腦袋的波牛,
她只因為我打球忘了買她的下午茶而發脾氣,
她只因為我比她早了上車回家而兩天不跟我談話,
她只因為我遲到了三十秒而在街上三十分鐘對我不瞅不睬,
她只因為我運動會後揹了受傷的肥婆欣而呷了一星期的醋。





同學朋友兄弟都笑我,堂堂一個籃球隊長,居然落得當兵的下場。公開試前夕,因為蔣彤的一句話,將球鞋球衣奉上,絕跡球場三個多月。要知道自從我學會打球那天後,我沒有一天不踏上球場,全年無休,年初一晚也偷偷走到球場射半小時的球。

我只有緬腆一笑,然後輕描淡寫將劍入鞘,尾隨公主擺駕回宮,從此缺戰沙場二百七十多年。

到了year1,我才發現其實我不怕她的脾氣,不怕她的刁蠻,不怕她的任性,不怕她的專制,我怕的只是有天,我會失去擁抱她脾氣的特權。

然後一陣子,我們都靜下來。


我看著那忽然變得有趣的地板,而她一直看著我。我想完結我們那沒趣而勉強的對話,同時卻不希望為我們難得的重逢如此草率地畫上句號,矛盾的心踫上矛盾的兩個人。

也許她的氣早已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另覓新歡的喜悅,我卻無法對她憤怒,更甚是被痛楚狠狠刺進心窩。

從小到大,我以為我害怕蔣彤的脾氣,我以為我害怕那種被她討厭忽視的冷漠,於是我拼了命、花光腦汁去逗她,去放下尊嚴,戴上假髮,裝成一個小丑。

所以,在朋友之間,蔣彤只對我耍脾氣,而我視它為一種特權。

她只埋怨我說粗口,
她只討厭我打球後的汗臭,
她只責備我上課睡覺,
她只取笑我像頭沒腦袋的波牛,
她只因為我打球忘了買她的下午茶而發脾氣,
她只因為我比她早了上車回家而兩天不跟我談話,
她只因為我遲到了三十秒而在街上三十分鐘對我不瞅不睬,
她只因為我運動會後揹了受傷的肥婆欣而呷了一星期的醋。

同學朋友兄弟都笑我,堂堂一個籃球隊長,居然落得當兵的下場。公開試前夕,因為蔣彤的一句話,將球鞋球衣奉上,絕跡球場三個多月。要知道自從我學會打球那天後,我沒有一天不踏上球場,全年無休,年初一晚也偷偷走到球場射半小時的球。

我只有緬腆一笑,然後輕描淡寫將劍入鞘,尾隨公主擺駕回宮,從此缺戰沙場二百七十多年。

到了year1,我才發現其實我不怕她的脾氣,不怕她的刁蠻,不怕她的任性,不怕她的專制,我怕的只是有天,我會失去擁抱她脾氣的特權。

「林sir點樣呀?」

「中風,之後有瘀血搞到依家仲昏迷緊。」我簡而精地報告了林sir的情況。

「你依家去醫院?」

「嗯。」

「嗯⋯頭先場波你打得好好。」

想起那場比賽,想起了林sir的情況,想起了落敗的恥辱,想起了兄弟的受傷,想起了黑熊的拳頭,想起了那個討厭的Richard,想起了為愛郎打氣的她,我的憤怒被點燃,火舌指向了無辜的蔣彤。我在怒火的催谷下,終於與她對望。

「你嗰Richard咪打得仲好!」

「咩我嘅⋯⋯你講乜呀樂畢亦!」

「我講乜你心知肚明啦!人地贏波喎梗係櫈人地開心架啦呵!」

「你做乜無啦啦發我脾氣呀樂畢亦!關Richard咩事呀又?!」

「點會唔關呀?人地有型打波又叻,襯晒你啦女神!」

「你無啦啦講人地做乜,你都幾無理取鬧架喎樂畢亦!」

「你梗係唔想我講佢啦,你唔想我知添!」

「知咩呀?」

「知你同佢拍拖呀!係呀,我做兵做到無晒尊嚴,為乜呀?咪為左你囉!追左你十二年,人地講一次就應承人,我咁辛苦成個小丑咁都係想同你一齊姐!」

「樂畢亦!咁辛苦咪唔好追囉!」她終於支撐不住,淚一下子缺堤,哭得可憐。我卻罵紅了眼,毫無餘地將我的怒火通通發洩於她身上。

「我頭先比自己兄弟打呀,因為咩呀,因為我見到你同佢成雙成對然後發癲瞓過龍呀。結果點呀?林sir入廠,場波輸左,連班兄弟都冇埋呀!我乜都輸晒喇,你開心啦蔣彤!我樂畢亦徹徹底底輸比你喇,得未呀!我投降喇,我唔玩喇小姐!」此刻我像個瘋子罵著我的摯愛,不察覺自己的淚也暗地裡流下。

連珠炮發的話重重擊在蔣彤的心上,她放棄了爭辯的權利,默默地以淚水作無聲的求情。

我看著那些被遺棄在地上的淚光忽然驚醒,怒火被她的泣聲撲熄,我彷彿變回那個蔣彤身邊的樂將軍,心痛著公主的難過。然而,這一次傷她的,是我。

這刻,我多想再戴起紅鼻子變成她的專屬小丑,然後給她一場滑稽的馬戲。只可惜,無論多悔疚,覆水難收,那些烙印在我們之間的傷口早已皮開肉綻得無法復原。

蔣彤推開了我,推開大開,也推開了我們關係裡的那道逃生門,離開了,只餘下我一個人的懊悔。


我們一群人半夜坐在公園涼亭裡,圍著一個酒瓶,正進行著那些幼年裡最刺激的小遊戲,True or Dare。

那瓶青島,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從家裡的冰箱中偷出來的,那原是老爸看歐聯的伙伴。

一行未夠十八歲的中學生享受著未成年喝酒那越軌的滿足感,也享受著酒精給予我們些微的醉意,一種放任無束的自在。

「True。」

「呀明,你有冇鍾意人?」

「冇。我認為求學時期,不應談戀愛嘅。」


「唉Dare啦。」

「Um⋯⋯大叫三聲我係弱智仔吖!」

「頂⋯⋯我係弱智仔!我係弱智仔!我係弱智仔!」


「我揀dare你地實逼我做運動,我揀true。」

「肥婆欣,你幾重!」

「早知我揀dare啦,你地知左實周圍爆!」

「唔準諗,即刻答!」

「⋯⋯⋯68k囉⋯⋯」


「死都揀True,容乜易你叫我裸跑!」

「你覺得大波緊要啲定長腿緊要啲?」

「作為一個人類,奶係人類生命嘅泉源,孔子同耶穌都講過『有奶便是娘』,綜合所有意見,無波者,要不得呀施主!」

「鹹濕仔樂畢亦!」蔣彤紅着臉,笑著給我一拳,她喝醉了的樣子比平常多一分嫵媚與可愛。看得入神,不料酒瓶再度指向我。

「頂,乜又係我,True呀!」

「咁你鍾唔鍾意蔣彤呀?佢無波喎。」肥婆欣不管蔣彤的尷尬,笑意淫淫地看著我問。

「無論有波定冇波,係蔣彤我都鍾意架啦!」我自信滿滿地說,這番愛的宣言讓蔣彤的臉更紅了。

「終於到你喇,今次你仲唔死?你鍾唔鍾意樂畢亦呀咁?」酒瓶指向了滿臉通紅的蔣彤,肥婆欣被悉破了體重的秘密竟然開始報復,有機會我一定把你的腰圍都拆穿!

「⋯⋯⋯點⋯⋯會鍾意佢呀!又唔靚仔讀書又唔叻又低能又粗魯又唔gentleman,我鍾意八両金都唔鍾意佢啦!」

蔣彤激動地說,在我看去沒有一點的戲言。我弱小的心靈一下子跌進谷底,得知我再一次被拒絕,而且更要敗給八両金的感覺絕不好受。

八両金絕對是用來辱罵男生醜最傷人的比喻之首,儘管八両金哥哥一直為他的奇醜而沾沾自喜,我也不曉得為何我們會為了人們說我們像八両金而傷心欲絕,至少我們都不會有種剪個冬菇頭。

可是,就這樣,我餘下的整晚都悶悶不樂,我還是為了八両金而耿耿於懷。

始終大家還是初中生,即使沒有玻璃鞋,沒有仙子的魔法,我們還是受制於母親的河東獅吼而趕及十二點前回家,尤其是家人捧於掌心的蔣彤。

雖然難過,我還是肩負起蔣彤近身侍衛的責任,安全護送她回家。

一路上,蔣彤還是滿臉醉意地述說今天True or Dare所聽見的秘密與趣事,卻不知道這正如同讓八両金拿著剪刀把我的頭髮剪成他的冬菇頭一樣痛。

我默不作聲,盼望蔣彤發現八両金正在摧毀我的自尊心。卻突然發現,已經走到她的家門了,她帶著微醉的笑意看著我。

「傻仔樂畢亦!」

「吓?」

「唔該你送我番嚟呀!」

「唔洗客氣。」

「以後都要送我番嚟,唔係嬲死你!」

「得啦。」儘管還在被八両金無限中出,但蔣彤的一個野蠻的要求卻讓開始忽視了那快成形的冬菇頭,心頭一暖。

「好啦!拜拜!」她輸入密碼,打開了鐵閘,走上了梯級。

「拜拜!」我用力地揮手,彷彿我們的再見浪漫得被收錄於電影中。她卻停下來,轉身向我大叫。

「傻!仔!樂!畢!亦!你!靚!仔!過!八!両!金!好!多!呀!」然後轉身跑上梯級。

我的陰霾彷彿被陽光照散,八両金沒趣地從我的頭上下來,我歡天喜地的一蹦一跳回家。那時候幼稚的我,竟然覺得比八両金帥已足夠彌補蔣彤拒絕的心酸。

那天二月十四,星期五,明天不用上學。

那是我第五次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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