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女死神說在奪走我的靈魂之前要先奪走我的初夜: 28
28.
一股凜冽寒風從陽台刮進屋內，隨之而來的黑霧四處流竄。
「喂，喂，搞錯了吧？我明明是來看血腥恐怖電影的．．．．．．」
一把女聲憑空響起，流竄的黑霧迅速凝聚在一起，她的身影漸漸顯現於其中。
「怎麼演著演著，變成青春戀愛物語了？」
現身於眼前的，是那位最上級美女死神——審判者‧莎特娜絲。
「拜託，我討厭那種愛情喜劇啊。」她不懷好意地微笑著說。
「阿仁，你乖乖坐著別動。」夢娜緊握我的手吩咐道，然後勉強撐起了虛弱的身體。
莎特娜絲和夢娜，兩位死神此刻在這細小的單位中對峙著，兩者皆擁有決不退讓的凌厲眼神。
「夢娜，原先以為妳只是鬧著玩，我才沒有出手．．．．．．」莎特娜絲撥弄著她長及腰間的馬尾，此時她的身體已完全凝固下來。「但如果妳是認真的，我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不要阻止我，莎特娜絲﹗」夢娜站穩腳步，堅決地喊道：「拜託，請妳假裝看不見吧﹗」
「我的小夢夢啊，竟然愛上了那種傢伙．．．．．．」莎特娜絲雙手抱胸，抬起眉頭說：「難道區區一百年的寂寞，就能令妳變得如此飢不擇食了嗎？」
「你不要這樣說，阿仁他是個很好的人啊﹗．．．．．．」夢娜握緊雙拳說。
這是她，第三次說出這句話。
「明明是個笨蛋，卻又出奇地溫柔體貼，老是在胡亂地關心別人．．．．．．阿仁的心，總是那樣溫暖．．．．．．」
「就是為了那種無聊的東西？」莎特娜絲大聲喝道，語氣就似母親在訓斥頑皮的女兒一般。「那種東西值得妳去背判地獄界，違反陰陽法規來追求嗎？」
「當然值得﹗」夢娜以蓋過莎特娜絲的聲線喊道：「一顆渴求愛與被愛的熾熱的心，不是作為人類最寶貴的東西嗎？」
「妳不是人類。」
莎特娜絲放輕了聲線說。
「夢娜，妳是死神啊。」
莎特娜絲踏前了一步，嘗試接近；夢娜卻退後一步，拒絕了她。
「妳很明白的吧？那是我們，『死神的禁忌』．．．．．．」
夢娜告訴過我，死神有三個禁忌。
其一為不可對陽壽未盡的人出手，其二為不可包庇注定要消亡的生命，而第三個禁忌是．．．．．．
「不可以愛上人類。」
莎特娜絲停下了腳步，凝視著夢娜。
「死神沒有談論愛的資格——活著的人看不見死神，死去的人不可以在世上久留；如果死神愛上了人類，便必然會干犯頭兩條禁忌．．．．．．」
此刻她的目光，竟流露著一絲溫柔與憐愛。
「作為死神，干犯了任何一條禁忌，也會受到極為嚴厲的處分．．．．．．」
她緩緩地，向夢娜伸出了右手。
「所以，乖乖跟我回地獄去吧，好嗎？」
夢娜吸了一口氣，卻無法吐出任何反駁之詞。
她凌亂地喘著氣，緩緩垂下了頭。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
夢娜曾經講過，她想要成為像莎特娜絲那樣優秀的死神。
「可是，我做不到啊﹗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像妳一樣．．．．．．」
她垂下了頭，眼淚再一次落下。
「．．．．．．無法像妳一樣，為了死神的使命，捨棄自己的心啊﹗」
再次目睹夢娜落淚的模樣，莎特娜絲緩緩垂下了右手。
「好吧，我明白了。」
她明白到，單靠言語已經無法動搖夢娜的心意。
「既然如此，我能夠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莎特娜絲把左手往空中一揮，一股黑霧隨即聚集到她的掌心。
「把整件事的元凶斬了，妳就會跟我回地獄了吧？」
黑霧瞬即匯聚成形，莎特娜絲緊握著巨大鐮刀，以極為兇惡的眼神盯住夢娜身後的我。
「我不會讓妳這樣做．．．．．．」
夢娜猛然抬起了頭。
「阿仁的靈魂，就由我來守護﹗」
一股黑霧從Angel的身體破殼而出，那是夢娜真實的姿態——雙手緊握名為克洛諾斯的黑色鐮刀，虛幻的黑氣織成一件單薄的連身裙；夢娜以無法看清的高速衝向莎特娜絲，瞄準脖子施以狠狠的一擊——然而，如此快速的一擊，卻被莎特娜絲一個側身輕鬆破解。
我看著夢娜戰鬥的身姿，回憶起剛才她跟我說的話。
「．．．．．．我有說過，我是一百三十八年前生在王室貴族的公主吧？其實那也是騙你的，我的前生哪有這麼風光啊．．．．．．」
夢娜並未有中斷攻勢，踏著探戈似的舞步，迅速舞動鐮刀施以連續的斬擊；每一擊也是如此迅猛，不帶一絲猶豫。然而，夢娜每斬一刀，莎特娜絲便退一步，似是在伴舞般，不費吹灰之力地完全避開了。
「．．．．．．那是一個不好的年代呢，家園被野蠻的敵人摧毀，目睹自己的家人將要被殺卻無能為力；當時的我，背負著那樣的悲傷而死去，然後成為了死神．．．．．．」
夢娜不停作出徒勞無功的斬擊，速度卻有增無減；莎特娜絲一味閃避著攻擊，完全沒有還手的意思。夢娜高舉鐮刀作一次虛擊，瞬即留下黑霧的假身，轉移到莎特娜絲身後，瞄準脖子猛力一斬——斬中了﹗
「．．．．．．死去時背負著巨大的悲傷，那就是成為死神的先決條件，也是決定死神力量高低的唯一因素——背負的悲傷越沉重，得到的力量便越強大．．．．．．」
斬中了，可是毫無意義——克洛諾斯的刀鋒，刺於莎特娜絲看似柔軟的肌膚上，卻沒有刺穿。夢娜持續地施力，握住刀柄的雙手甚至開始發抖，卻始終無法刺入莎特娜絲一分一毫。
莎特娜絲一個轉身，以巨大鐮刀的刀柄給夢娜施以沉重的一擊——夢娜纖細的身軀飛躍在空中，克洛諾斯從手心脫落，背部重重撞在米黃色的正門上。莎特娜絲把鐮刀架在肩上，叉著腰俯視夢娜；夢娜背靠大門坐在地上，勉強舉起了右手，嘗試再次召喚克洛諾斯。
死神的力量？
別開玩笑了﹗
那根本是一場咀咒啊﹗
「夠了，住手，不要再打了﹗」我衝上前，舉起雙臂，擋在夢娜和莎特娜絲之間。「不要再打了，殺了我吧，拜託﹗」
「如你所願。」莎特娜絲走到我面前，高舉鐮刀，對我投以輕蔑的目光。
「不要﹗」夢娜慌忙撲上前，從背後攬住我的腰。「要斬的話，就連我也一起斬了吧﹗」
「夢娜，走開﹗」莎特娜絲喝道。
「不要﹗」夢娜緊閉雙眼，緊緊抱住我。
「連我的說話也不聽了嗎？」莎特娜絲憤怒地高聲喝道：「快給我走開﹗」
「不要啊﹗」夢娜死命地抱住我。「我不要放開，難得才到手的寶物，我不想放開﹗」
莎特娜絲擺出一個憤怒的表情，她高舉鐮刀，作勢要往下劈，卻猶豫不決。
「夢娜，放手吧．．．．．．」我閉上雙眼說。
「不要﹗」
「我不值得妳這樣對我．．．．．．」
「不要﹗」
「我只是一個，可悲的男人．．．．．．」
「不要﹗」
「夢娜，這是最後通牒，給我走開﹗」莎特娜絲高聲喊道。
「不要啊﹗」
「哈﹗」
就在莎特娜絲即將斬下去之際，一把笑聲，一把瘋狂的笑聲突然響徹整個單位。
「哈哈﹗死了﹗死掉了﹗」那個陌生男子醒過來了，他望著倒在地上的Angel的身體，瘋狂地大笑道：「死了﹗終於死了﹗我就不信殺不了你﹗」
他跪在地上，時而雙手捶地，時而仰首望天，似是失去心智地大笑著。
「礙事。」
莎特娜絲放下雙手，讓鐮刀立在地面；然後向陌生男子伸出右手，掌心朝向他。
她讓一團黑氣匯聚於掌心，隨即從黑氣中射出一條鎖鏈；鎖鏈亮著暗紅的光，射到陌生男子身上，如一條大蛇般纏繞住男子的身體。莎特娜絲用力一拉，鎖鏈迅速收緊，束縛住陌生男子的身軀。
陌生男子的叫聲，由瘋狂的大笑變為淒厲的哭號；鎖鏈在接觸其身體的瞬間釋放出大量黑煙，男子身上的衣物隨即被燒成焦黑的布碎；粗糙的皮肉被鎖鏈侵蝕，粘在一起；男子倒在地上，扭動著身體，不停地尖叫。
「閉嘴。」
莎特娜絲淡然一句，周遭瞬即回復至寂靜無聲。陌生男子臉容扭曲地張開口，聲音卻滯留在喉嚨無法吐出；他不停扭動身體，掙扎的力度愈來愈小，最終耗盡了體力，再次昏迷過去。
「這個男人啊．．．．．．」莎特娜絲放開了鐮刀，緩緩走近陌生男子。「真是個罪孽深重的人．．．．．．」
她走到他身旁，以看見極其憎惡之物的表情俯視著他。
「連續姦殺了七名少女，手法一次比一次殘忍．．．．．．」莎特娜絲右手持續施力，收緊男子身上的鎖鏈。「偏偏這種人的壽命總是那麼長，這多沒天理啊﹗」
莎特娜絲蹲了下來，細察著男子醜陋的臉。
「不過，這世界上又有誰會知道，這個窮兇極惡的男人，也曾經有過一顆溫柔的心？」
此刻莎特娜絲的眼神不再厭惡，竟反而流露出一絲憐憫。
「世上有誰不曾渴望過去愛，然後被愛呢？然而，並不是所有人也能得償所願．．．．．．」
她鬆開了鎖鏈，伸出纖細雪白的右手，撫過他粗糙的側臉
「．．．．．．有些人傾盡心血去愛，去付出，卻總是得不到回報；換來的，只有虛假的友善與無情的背叛——畢竟，醜陋之人的愛是一文不值的．．．．．．」
她撫著他的臉，神情似是憶起了某些沉重的往事。
「．．．．．．一次又一次受到傷害，為了保護自己而封閉內心，對愛的渴求卻是無法消去；經過幾十年的壓抑，溫柔終會消逝，內心終被扭曲；渴求成了純粹的慾望，他由人類變為野獸，伸出爪牙狩獵無法得到的愛．．．．．．」
莎特娜絲回過頭來，凝視著我。
「那個小子，將來也會走上相同的道路．．．．．．」
「住嘴﹗」夢娜高聲喊道：「不要拿那種傢伙跟阿仁比較﹗」
莎特娜絲放開了男子，把視線轉向夢娜。
「不會消逝的，阿仁的溫柔，阿仁溫暖的心，不會失去的．．．．．．」夢娜緊抱著我，低聲抽泣著。
莎特娜絲是認真的嗎？
那個男人，也曾經是個溫柔的人？
莎特娜絲站了起來，望向我說：「喂，小子，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交易？什麼交易？
「我是審判者，這個男人犯下的罪，我有審判的權力；然而，沒有刑罰的審判是毫無意義的．．．．．．」
莎特娜絲往一旁伸出了手，一直丟在地上的小刀隨即飛到她的手心。
「基於死神的第一條禁忌，我無法親自處死他；因此我必須委託一名行刑者．．．．．．」
莎特娜絲走近我，把小刀遞在我面前。
「把那個男人殺死，作為回報，你將會得到他原本剩餘的壽命．．．．．．」
她要我，殺死那個男人？
「怎樣？這麼化算的交易，你沒理由會拒絕吧？」
我從莎特娜絲手上，接過了刀子。
殺死那個十惡不赦的男人，我就能活下去了，世上竟然有這麼便宜的事？
我撫著夢娜的手，讓她鬆開了我；然後一步一步，走到陌生男子身旁。
我俯視昏睡在地上的陌生男子，他的身體被鎖鏈捆綁住，細看之下能觀察到他微弱的呼吸。
我真的，要殺了他嗎？
我跪了下來，雙手握住刀柄，刀鋒瞄準了他的心臟。
我曾經想過，如果一直這樣孤獨地生活下去，幾十年後我大概也會被當成失蹤人口吧——原來並不是會被當成失蹤人口，而是會成為製造失蹤人口的人啊﹗
陌生男子原來並不陌生，他就是將來的我——那個沒有遇上夢娜，繼續過著可悲人生的我。
你也遇過同樣的事吧？
你也曾經認定過，自己沒有談論愛的資格吧？
你也跟我一樣，甚至比我更可憐啊﹗
我的雙手緊握刀柄，不斷地，猛烈地顫抖。
刀鋒對準那男人的心臟，卻遲遲未有落下。
「不行﹗」
我把小刀用力丟到一旁。
「做不到，殺死這個男人，我做不到﹗」
不對，其實我只是在找藉口吧——找藉口掩飾自己的懦弱。
「我做不到啊．．．．．．」
殺人，殺死一個有血有肉，有呼吸的人——哪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被我丟在一旁的小刀，還未塵埃落定之際，便已被再次撿了起來——那是一雙冰冷的小手。
小刀被那雙手撿起，架在他的胸前，狠狠地刺了下去——鮮血瞬即如湧泉般噴出。
我倒抽了一口氣。
就是因為我下不了手，夢娜代替了我，刺殺了陌生男子。
「混蛋﹗你在幹什麼﹗」莎特娜絲一臉驚訝地向我怒吼︰「就是因為你的懦弱，害夢娜的罪孽又加深了﹗」
「不，不是這樣的．．．．．．」夢娜垂下了頭，低聲說道。
「就是因為阿仁的這份溫柔，才讓我得到了救贖．．．．．．」夢娜緊握住刀柄，噴出的血液染紅了夢娜雪白的手。「怎可以讓阿仁溫暖的手沾染鮮血呢？這種事，由我來做就好了．．．．．．」
「你不害怕嗎？夢娜．．．．．．」莎特娜絲皺起眉頭，望向夢娜說：「犯禁所要受的刑罰，比起這個男人剛才受的要痛苦上百倍﹗」
「為什麼？」我抓住夢娜的雙手，慌張地說：「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根本不值得啊﹗」
「怎會不值得呢？這不是阿仁你教我的嗎？」夢娜抬起頭來，微笑著說：「要為自己所愛的人，無條件地付出一切。」
「夢娜﹗」我緊抱住夢娜，熱淚從雙目奔流而出。「夢娜．．．．．．對不起，對不起．．．．．．」
「阿仁為什麼要道歉呢？」
「我什麼也沒有，我什麼都不能回報你啊﹗」
我以永遠不想要放開的力度，緊抱住夢娜。
「難得妳答應當我的女朋友，我卻沒能令妳幸福，直到最後也沒察覺到妳的心意．．．．．．」
「笨蛋，我不准你這樣說．．．．．．」
夢娜輕輕地，稍為推開了我。
「阿仁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棒的男朋友啊﹗」
夢娜湊近過來，輕吻了我。
那觸感，就像親吻夜雪。
這份冰冷，隱藏了熾熱的內心。
這份柔軟，是此刻存在過的證明。
這濕潤感，是被唇上的溫度熔化了吧？
夢娜放開了我，轉過身來，邁步離去。
「夢娜﹗」
我伸出了手，她停住了腳步。
「我們還會再見嗎？」
夢娜背對著我，緩緩轉過頭來。
「當然會了，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死神夢娜啊．．．．．．」
她的身體，正漸漸化為黑霧，消散開去。
「下次再見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了．．．．．．」
在完全消失之前，她轉過頭來，留下了最後一個表情。
「所以在再見之前，要好好活下去哦﹗」
那是世界上最溫柔的眼神，最美麗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