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在鬆弛熊頭上稍稍冒出的,是那冷酷的眼神。

   「阿仁,你在說什麼呢?」

    那是Sarah的聲線,卻是那個人的語氣——那個愛惡作劇的死神少女。

   「我完全聽不懂哦。」這話中略帶三分笑意。



   「夠了......」我含住淚望向她說。「別裝蒜了,夢娜。」

    Sarah沈默了好一陣子,才從布偶後探出臉來——那臉上掛著冷酷而鋒利的眼神,還有那不懷好意的微笑。

   「哎呀,已經穿崩了呢。」Sarah,不,夢娜冷冷地說;說著,把懷中的鬆弛熊丟到一旁。「這麼快就看穿,看來你也學聰明了嘛﹗」

   「你這樣,太過份了吧!」我忍住了抽泣,伸手拭乾眼淚。「你愛怎樣作弄我,也沒關係,為什麼要拉Sarah下水?」

   「作弄你?喂,你這還真是狗咬呂洞賓啊!」夢娜坐在床上,雙手支撐後傾的身體,讓屈曲的雙膝得以舒展。「我只是想幫你啊,阿仁......」



    夢娜仰坐在床上,夾著雙膝說:「幫你實現,你的願望。」

    我的願望?

   「妳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我止住了眼淚,咽喉卻不受控地抽搐著。

   「我一直有在看哦,」夢娜凝視著我,微笑著說。「在完成新的任務之後,就來到這裡看你了......」

    原來夢娜她,一直在監視我?



   「真是難看極了,你那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模樣......」夢娜皺著眉頭,冷冷地說。「那可難委了我啊,畢竟,你內心那強烈壓抑著的悲傷,我可是感受得一清二楚的。」

    夢娜說過,她有近似讀心的能力——也就是說,剛才我內心那些幼稚的情感和想法,都被她知道了吧——真丟臉啊﹗

   「你這副模樣,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決定用我死神的力量,稍為幫你一把。」夢娜說著,雙手抱住了雙膝。「說起來,你還欠我一句道謝呢。」



   我垂下了頭,說:「這算什麼......」

    然後猛然抬起了頭,睜眼怒視著夢娜。

    「別開玩笑了,這算是在幫我嗎!」

   「哎,難道這不算是幫你嗎?」夢娜說著,臉上的笑意加深。「被你的女神道謝,被你的女神告白,難道這些不是你一直以來渴望聽見的嗎?」



    我吸了一口氣,卻吐不出話來——夢娜的說話,我完全無法反駁。

   「在自己可悲人生的盡頭,和女神親熱一晚後才死去,這不是你一直期待著,最為理想的結局嗎?」夢娜說著,把身體往前傾;雙手向前撐著床舖,雙膝跪在床上,稍為向我靠近過來。「我只是,來幫你一把,順便完成我的任務而已。」

    利用Sarah的身體,完成她的任務......原來這,就是夢娜的目的。

   「不,不是這樣的......」我想要反駁,卻無以為繼——夢娜說的,就算非我所想,也都是我內心深處所渴求的吧——我這卑微的毒男,對女神妄想的渴求。「......就算是這樣,妳也不應該擅自控制Sarah的身體啊!」

   「什麼?如果不借助死神之力控制她,又怎可能實現你的願望?」夢娜輕笑了一聲。「難道你以為,她會自覺地對你的付出作出回報嗎?」

    夢娜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拜託,這女孩根本不會對你的貢獻心存感激吧......」夢娜說著,以輕蔑的目光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或者應該說,Sarah的身體。「她只是覺得,只要稍為獻獻殷勤,就會有人幫她做功課,借她課本,生日時還能多收一份禮物而已......」



   不是這樣的,Sarah她,不是這樣的人......

  「哎,用你們人類的說法,這是叫作.......」夢娜抬起頭,用食指抵住下唇說。「對了,就是所謂的『收兵』了吧﹗」

    不,不會是這樣的......

   「看你這麼努力,該有士官長的等級了......」夢娜冷笑著說。「不過,以你這副德性,大概永遠都當不上將軍呢﹗」

   「不﹗Sarah她,不是這樣的人﹗」我張口對夢娜怒吼——我這個可悲的毒男,竟然對可愛的女生生氣了。「我不准妳,這樣說她的壞話﹗」

   「我可沒有說她的壞話哦,在這一刻,我就是她;她腦袋裡的一切,我也一清二楚......」夢娜刻意把聲線提高半度說。「我叫Sarah,是個恃著有半點可愛,便隨便利用著身邊的人而不知感恩的女孩......」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壓抑著怒意說。「我不准你這麼說......」

   「你不准又怎麼樣?」夢娜輕蔑地望向我。「反正你也不敢做什麼吧,你這無能的內向自閉兒......」



   「夠了﹗」

    我釋放了滿腔怒火,衝上前一把抓住夢娜的雙臂,把她撲倒在床上。

    「馬上,給我離開Sarah的身體﹗」

   「哎呀,生氣了嗎?」夢娜臉上仍掛著那惹人發火的微笑。「那就對了,好好把你的怒氣發洩在我的肉體上吧......」

    我憤怒地喘著氣,緊抓住夢娜的雙臂,把她壓在床上。

   「......反正男人的那裡,就算生氣也不會軟下來的。」

    這一刻,在天上那遙不可及的女神,被死神的惡作劇奪走了羽翼,墜落到我唾手可得的眼前。



    我把Sarah的身體壓在床上;她手臂柔軟的觸感,溫暖的吐息,青春白晢的臉,還有那宜人的體香......無不強烈刺激著我的五感;我的臉頰紅得發燙,心跳加速至極點,全身開始發熱冒汗——對了,這些都是,身體已經預備好幹那種事的徵兆。

    可是,不行,我怎可以這樣做呢?

   「為什麼不行?這都是你應得的吧......」

    不,不可以......

   「可以喔,一直以來付出了那麼多,就當是在最後為自己討回一點回報吧......」

    不行......

   「來吧,別害羞......」

    真的......可以嗎?

    我喘著氣,呼吸著Sarah的體香;那甜美的香氣,像是具有魔力般,驅使內心的興奮感不停湧現,漸漸把怒氣消滅,把理性淹沒了。

    我吻下去了,從她的額頭開始,一直吻下去;吻過臉頰,吻過項側,直至肩膀上粗糙的布料,阻隔了那溫暖柔滑的觸感。

   不,還不夠......

   我解開了她胸前的扣扭,扯開了衣領,用鼻頭親吻著鎖骨的末端;左手緊抓她的右臂,右手貼著大腿探進了裙子。

   還想要,這令人全身酥麻的觸感,還想要更多﹗

   我站住了下身,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體反轉過來;她絲毫沒有反抗,也沒有作聲,只發出了微微的嬌喘;雙手屈曲伏在床上,把頭側往左邊。

    我撥開了她的馬尾,從項背的衣領上找到了開端,那是校服背部的那條長拉鍊的開端——它貼著Sarah的身體顯露了優美的曲線,它一直是我一天快樂結束的象徵;如今,卻反而成了這晚快樂的開端。

    真沒想到,我竟然會有,能把它拉開的一天。

    我用左手抓著她的左臂,右手拉開了拉鍊——互相緊扣的細齒逐漸綻開,房間局促的空氣吻過那細嫩的玉背,竟變得溫香撲鼻;兩瓣突起的肩胛骨似是要撐破那薄嫩的背肌,胸罩帶配合著嬌喘聲,時而收緊,時而放鬆。這曾經在螢光幕見過無數次的少女的胴體,如今實實在在地展露在眼前,竟帶來了電腦畫面無法比擬的強烈衝擊。

    這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少女的溫柔鄉;我能在如此近的距離察看著、呼吸著她的體香,卻竟然無法再靠近一些;我想要吻下去,吻那嫩滑得完美的體肌;卻竟然做不到,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阻止我吻下去的,是那悄然佔據了我內心的,那份強烈的罪惡感。

   「不行,不可以......」我猛然退開了身體,撞上了背後的木衣櫃。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我背靠著衣櫃,垂著頭;緩緩滑下了身體,坐了在地面的毛毯上。「我竟然對Sarah做了這種事......」


   「喂,喂,你不是現在才來打退堂鼓吧?」夢娜以雙手支撐轉過身體,坐了起來;身上的校服已經半脫,整件落了在大腿上;幾乎一絲不掛的上半身,只剩一件純白胸罩,承托著未發育成熟的胸部。

   「都脫到這個地步了,拜託像個男人,給我好好幹下去啊!」夢娜抱著胸,雙臂托住胸罩,皺著眉頭說。

   「不,這麼不負責任的事,我做不到......」我坐在地上,手肘頂著膝蓋,右手掩著臉說。「我怎可以,就這樣奪走Sarah的貞操,沾汙她冰清玉潔的身體,然後離她而去?」

   「冰清玉潔?」夢娜說罷,輕笑了一聲。「拜託,你別那麼天真好嗎?這女孩的貞潔,早被她那男朋友蹂躪得絲毫不剩了......」

    什麼?
 
   「那個精力充沛的二世祖,乘這女孩父母不在之便,幾乎每星期都上來一次啊......」

    這......這不是真的!

   「平常噴的香水也是那傢伙送的哦,似乎有催情的作用呢......」夢娜說著,朝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氣。「是為了讓這小淫娃在床上表現得更好吧......」

    不會是這樣的......Sarah她,不是這樣的人!

   「阿仁,你聽我說啊,我好可憐哦﹗......」夢娜雙臂環抱著身體,把聲線提高半度說:「昨晚做數學作業時,男朋友又跑上我家了......」

    我猛然抬起頭,睜眼望向夢娜。

   「做得好激烈啊﹗害我完全沒有碰那些功課呢......」

    我睜眼望向夢娜,眼角再一次濕潤起來。

   「欠交的話就要捱罵了,所以啊,快把功課借我抄一下吧......」

    不要,不應該是這樣的﹗

   「阿仁,好嗎?」

   「夠了﹗」我含住淚對夢娜大叫。

    我站了起來,眼淚不停滑下臉頰。

    我竟然又哭了......這算什麼啊?

   「不要再說了﹗」

    我一直以來為她做的,又算是什麼啊?

   「不要再說了......」

    滴在地上的淚水,若非有毛毯吸掉,大概已積聚到能把人滑倒了吧。

   「不要......再說了......」

    我逃走了,再一次在夢娜面前逃走;從Sarah的房間,從Sarah的家逃了出來。

    為什麼要逃?因為不想被看見吧,這喪家犬似的哭臉。

    那又為什麼要哭?Sarah只是和男朋友做了,情侶之間都會做的事;那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可是,很痛啊,為什麼會這樣痛?

    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嗎——對明明沒有資格,卻妄圖仰慕女神的我的懲罰。

    以為一直堅持下去就會有奇蹟發生?我又不是青蛙王子,只是一隻天真得可憐,純情得可笑的癩蛤蟆而已。

    離開Sarah家後,直至入睡之前,夢娜再也沒有出現。

    在這悲哀的晚上,女神的羽翼幻滅了;或者說,羽翼自一開始就不存在,就只是毒男幼稚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