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是死神啊,少年‧‧‧‧‧‧」 她將身體往前傾,湊近過來,伸出右手抵住我的下巴,與我四目交投。

昏暗中只見那冷酷而鋒利的目光,似要貫穿我的眼眸直達腦袋深處。 

「而你,已經死了。」自稱死神的少女微笑著說。 

「我已經‧‧‧‧‧‧死了﹖」忽爾回想起來,剛才我的確是心臟病發躺在地板上死了,和老媽的死因一樣。我的窮老媽本來就沒留下什麼東西給我,沒想到唯一留下的就是個隱性心臟病,真是悲哀至極了。 



可是,如果我已經死了,那胸口的悸動又是怎麼一回事﹖死者是不會有心跳的,但眼前美得令人摒住氣息的少女,挑逗似的用那雪白修長的手指抵住我的下巴,使我不由得心跳加速,臉紅耳赤。能使我有如此感覺的,她是第二人——如果她算是人的話。 

「嗯,雖說還沒正式的死亡,等我把你的魂魄勾出來就是了。」少女退開了身軀淡淡地說著。 她坐在床上,緩緩地高舉右手,手掌擺出握物的姿勢;忽然,從窗外吹來一陣黑色寒風,隨風而來的黑霧在房間內流竄,隨即聚集到少女的掌心﹔黑霧漸漸拉長成柄狀,末端卻突出成月牙狀,形成一把柄長如成人身高的黑色鐮刀。 

「用這把克洛諾斯,把你的魂魄勾出後帶回地獄受審,就是我的任務。」死神少女微笑著說,說著右手反手握住刀柄,左手手指輕撫著那看似極鋒利的刀刃。 僅在電光石火之際,少女急速揮動鐮刀——待我回過神來,巨大的刀鋒已緊貼著我的項背。 

項背傳來的寒意掀起了我的恐懼——那是經過億萬年演化累積,所有生物最原始的恐懼。我驚叫一聲,如驚弓之鳥般往前一撲避開鐮刀,以四肢爬到房間的角落,緊貼著牆壁顫抖著,像被野狼追逼到絕路的野兔般。 

「不要,我......我還不想死,還有未完成的事啊﹗」我以微微顫抖的聲線說。 



我真的還不想死啊﹗ 雖然我一直以來都過著可悲的生活,一直以為自己就算馬上死掉也沒什麼好可惜的﹔但唯獨是現在,我還不想死掉,因為我已經和她約好了——不能在她生日那天看到她的笑容,送上她喜歡的禮物,還未向她表達我的心意,就這樣死掉的話,我不甘心﹗ 

「哦,明明是個沒朋友的小毒男,居然會因為對他人的思念而留戀人世﹖」她的語氣冰冷,微光中卻隱約可見臉上的笑意加深了。

 為什麼她會知道我喜歡Sarah的事﹖難道她懂讀心術﹖可是此刻的我沒有閒情去了解這些事,只能恐懼地望著眼前冷艷的少女,擔憂著自己的明天。 

「你也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了,搞的我好像殘酷的惡魔似的。」死神少女靈巧地讓鐮刀在空中舞動一圈,把刀鋒隱藏在她的背後。「你的死早在天地創生之時已經注定了,我們死神只是負責執行而已。」 

這番話尤如裁判宮宣判死刑,狠狠地刺進我的心——看來,我是注定活不過今晚了。



 就這樣結束了嗎?我可悲的人生。

 此刻的感覺,就如去年在醫院伏在老媽的遺體上哭泣時一樣,是深深的絕望感,唯獨面對死亡才有的深刻感覺。這份絕望能吞噬一切,彷彿連內心的恐懼也被吞噬了。 我沉默地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垂著頭,身體已不再顫抖。 

「唉,你也別這麼快就絕望起來了,我們死神界也並非全沒人情味的......」  聽她這麼一說,我又重燃了一絲希望似的抬起頭來,目光再一次與她交接。 

「......說起來你還真可憐啊,生在這麼貧窮的一家,一直過著孤單寂寞的生活;明明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卻連人間最高的快樂也沒機會嘗到,這樣就死掉了;而且還是這種可悲的死法,真是可憐極了。」她微皺著眉頭,半帶輕蔑地注視著瑟縮於角落的我。 比起可憐,她的語氣更像是在嘲諷我;但我卻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誰叫我的人生確實如此可悲﹗ 

「所以啊,我們死神界對你這種可憐蟲設下了一項『特別規定』......」死神少女臉上顯露了一個神秘的笑容。她再次高舉右手並張開手心,掌上的鐮刀未有掉落,卻化回黑霧消散開去了。 

「到了這個年紀卻仍未嘗禁果的少年死者,在死前將有一次得嘗所願的機會......」她以輕柔的聲線說,說著以細小的紅舌濕潤了雙唇。 

這句話強烈地抽動了我腦內某處的神經——如果我沒聽錯,也沒理解錯,即是說我有機會,可以不用以處男的身份死去﹖ 就算如此,又有誰會願意和我這種可悲的毒男,幹那種事呢? 

「......作為負責引導你靈魂的死神,當然是由我來負責執行囉......」 死神少女說著,便側身倒在床上,橫躺著纖細的身驅;玉臂作枕,黑如夜色的長髮自床邊垂落至地面,眼睛半張半閉地凝視著我。 「......過來吧,少年。」 



我雙眼睜得圓圓的,眼也不眨地注視著床上少女顯露無遺的玲瓏身段。 眼前所見的景象掀起了我的慾望——那是經過億萬年演化所累積,所有有性動物最原始的慾望。這份強烈的刺激使我心跳加速,血液急速運行全身;我能感到太陽穴隨脈動而鼓脹,身體上能充血的地方大概都充血了。 

但此刻的我卻如被藺相如威脅的秦王般,眼見美玉在前卻不敢輕舉妄動——太難以置信了吧﹗像我這種卑微的毒男竟然有機會與美若貂蟬、貌勝西施的少女共度春宵﹖我不敢相信這一切,生怕再前行一步,眼前的美玉便會粉碎成虛幻的想象。 

「怎麼沒反應了﹖難道你想由我負責攻嗎﹖」死神少女說著,笑意未曾減退,緩緩地爬下了睡床:先以雙手落地,雙膝緊接其後,長髮在地面拖曳著,雪白的四肢前後交替,慢慢地逼近瑟縮於角落的我。她的雙眼如飢渴的野狼一般,在月黑風高的晚上憑著月色,緊盯著無處可逃的獵物。

 此刻的我仍坐在房間的角落呆若木雞,而且是一隻腦海中充滿淫念的木雞——真的可以嗎﹖這種成人電影似的情節,所有雄性動物夢寐以求的事,竟然發生在我身上﹖如果這是上天對我可悲人生最後的恩賜,那我應該好好地接受嗎﹖ 

上天的恩賜﹖

 此刻的我雙眼正以微妙的角度看著死神少女的胸部,腦海卻忽然浮現出一個笑容,那是上天一直支持著我的人生的那份僅有的恩賜——Sarah甜美的笑容。 

「那我們約好了囉﹗」我彷彿能聽見,Sarah笑著對我說。 



如果在這晚上失去了靈魂和處男的身份,那我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陽光和她的微笑了。 

「慢,慢著......」我說著,以雙手隔住與她的視線,向我步步進逼的她停了下來。 

「照你剛才說的,如果我現在,呃,失去了處男之身,那你就會......勾走我的魂魄了﹖」聽到我突然開口,她臉上的笑意才稍為減退,「嗯」的回應了一聲。 

「那麼,如果這晚,我不,呃,交出我的初夜,那你就暫時不會帶走,還身為處男的我的靈魂了吧﹖」我接著說。 

「理論上就是這樣沒錯......」死神少女先是平靜地回應,卻突然驚訝起來。「......唉﹗你不是打算拒絕我吧﹖」

 我微微點了頭。 

「你不是嫌我不夠可愛吧﹖」她忽然又轉換語氣,以撒嬌似的聲線說;說著腳尖向外坐在地上,雙臂直撐著雪白的大腿,皺起眉頭擺出一副可憐的模樣。 

「呃,不,怎可能......」我緊張地把臉別過一旁,毒男的眼睛實在受不起如此可愛的畫面。 



「對啊,怎可能﹗」死神少女的聲線又回到最初的冷淡。「果然還是因為她吧﹖」她說著又把身體往前傾,此時她與我的臉僅有不足半米之遙。 

「因為......已經和她有約......在應約之前,我還不想死。」我說著,又偷瞄了她一眼。 

「哎呀,真是難以置信......」死神少女說著,把手背貼上了額頭。「我竟然被一個可悲的男人拒絕了,而且還是輸給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孩。」 她的語氣冷冷的,臉上卻仍掛著那不懷好意的微笑。 「這樣我可不甘心啊,真的不要嗎﹖」她說著又把臉進一步靠過來,右臀從腹部托起,使胸部的輪廓更見突出。 

「不﹗不要這樣,拜託......」我慌忙跳了起來,背部由下而上刷過牆壁;與她的臉如此靠近,我既驚艷於其完美,又畏懼於那懾人的目光。 

「真的,不要嗎?」死神少女仰首跪在我跟前,伸手撫按著我的大腿,故作嬌媚地說。 我無法把視線從她的身體上挪開,只感到內心名為理性的外殼正逐漸剝落,露出獸性的核心;我猛然明白到,若再不採取行動,挽救我瀕臨崩潰的防線,我便絕對活不過今晚了﹗ 

此刻我選擇了逃走——搶在被死神少女抓住前,我拔腿衝向房門;卻發現門已被牢固地鎖上了。 我不敢回頭望,只管用盡全力扭動門柄,推著門;卻都是徒勞無功。 

「喂,難道和我做那種事,就真的這麼難委你嗎?」背後傳來死神少女冷冷的聲線。「唉,這年頭的死者這麼難服侍,死神也不好當啊......」 



「不,不是這樣的......」我停止了無謂的掙扎,一手抓住門柄,低著頭說。 

怎可能覺得難委呢? 這樣的好事,我這種毒男可是求之不得的吧。 只是...... 

「只是,至少想要在死前和她好好地道別啊﹗」我垂下了手,把心中所想喊了出來。 

說出來了﹗這麼肉麻的話,我竟然說出來了,真丟臉啊﹗ 我能想像到背後的她感到雞皮疙瘩,對我投以厭惡目光的模樣。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拒絕囉?」房間靜默了好一陣子,才聽到她打破沉默說。「真沒想到會有人拒絕我啊,那可就麻煩了......」 我能聽到她站起來的聲音,她接著說:「不過,既然你這麼抗拒,我也不打算霸王硬上弓;反正也不急於一時,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聽她這麼一說,我放下心頭大石地鬆了一口氣,卻又帶點微妙的失望。 

此時卻又聽到耳邊輕柔的一句: 「今晚就儘管安睡吧,我還會再來的。」 我能感覺到,耳邊那冰冷的吐息。

 「順便告訴你,我的名字叫作夢娜。」

 驀地張開眼睛,回過頭來,只見那熟悉的、空蕩蕩的房間;那美得令人摒住呼吸的少女,已經隨風而去。 胸口的悸動仍未止息,強烈的睡意卻侵襲而來。我不由得昏睡到地板上,也忘記把電腦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