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考察團考察工作在世界各地瘋狂進行,小至一個貴族的墓穴、大至一個朝代的墓陵,有說戰時黃金,盛世古董,說的就是在平安盛世時,古董的價值可以升至天價,可是在戰亂期間,槍炮無眼,管你是唐太宗的玉璽,還是拿破倫的佩劍,最便宜的TNT也會將之變成塵粉。要說考古是為了探索歷史,對考察隊來說可能是,但考察隊也需要資金,也需要吃飯,出資人真的為了探索歷史?不排除有這種大慈善家,但考古界的共識是出錢的肯定要有回報,當中幾件文物的擁有權,如何繞過國家層面把文物拿到手已經是慣性操作。懷著大理想的考察團通常也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找不到資金,永遠等待。在姜宇和趙月飛橫越太平洋時,蕭樺卻是趟在地上不知多久,剛剛才醒過來。映入眼簾的只有微弱的火光,蕭樺好不容易才活動到身體,要是他知道自己已經差不多二十小時昏迷的話,也不會對身體的活動能力有任何奇怪。努力揉過太陽穴後,蕭樺神智終於回復了一點,第一個問題是,他在什麼地方?回想起自己醒來前的記憶,對了,他記得自己是在逃跑,本來他應該是在馬丘比丘等待日出,這是到訪遊客必看的自然景象,在海拔二千多米的高山上,沐浴在雲海中穿透過來的陽光,經常有歷史學家猜想印加人為什麼在這地方建城,蕭樺心想:因為看這日出真是一種享受。這是蕭樺跟隨這考察隊的第三天,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遊歷的他,其實愈走愈不是味兒,因為相比南極的經歷,這些旅程已經是淡而無味,基本上是到景點,聽導遊說資料,拍照片然後離開的公式,冒險?古文明?神祕?全都沒有,他要的不是這種旅遊,而是像印第安納鍾斯的那種上天入地,走在生死邊緣,與惡勢力角力的事,每當想到這點,他也不其然的回想起南極旅程。事情的轉變是在阿茲特克的遺跡中發生。「各位現在站著的地方,在十個世紀之前,幾乎每天都發生著活人祭祀,由祭司舉行的盛典,可說是充滿了宗教味道,死亡在我們的心目中很可怕對吧,但對阿茲特克人來說,是神聖的,特別是為了祭獻給太陽神,這是榮耀,有些人自願的走上祭祀台上,祭司會使用大量的興奮劑,祭品和觀眾也陷入狂熱之中,直到黑矅石匕首剖開皮膚,再用手將心臟強行扯出。」導遊將這份演說用英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然後勉強的用了有限的國語和日文重覆了五遍。祭祀的平台,雖然經過數百年雨水的洗刷,但在石與石之間的間隙中,仍然藏著深深的墨紅色,從遠處看,石頭的紋理彷彿像是記錄著無數性命的文字。導遊在數百年後可以笑著的模仿祭司的動作,將剖割的過程呈現在遊客眼前,風和日麗的日子,沒有宗教狂熱者的歡呼聲,換成樹林被風吹拂時的沙沙聲。通常遊客也會排隊拍幾個出名的神像和祭壇,蕭樺卻沒這興趣,反而在遺跡的四周亂逛,一個文明並不是由幾件有代表性的建築構成。踱步在遺跡的內,蕭樺走到一個廣場,四周由牆壁組成,心想:「這班人連這民族如何建立,靠什麼生活,為什麼有這種殺人的祭祀,最後又因何而亡全都一無所知。其實在上海弄個什麼樂園,把一切倒模過來不也一樣吧,起碼不用十多小時的飛機。」「運動場……」蕭樺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把女聲,說著純正悅耳的英文,作為一個男人,聽到這聲音當然想知道主人是誰。轉過身後,他看到一個束著長馬尾的女孩,看起來跟自己年紀差不多,一身輕鬆的運動服,黑頭髮和黃皮膚的她不像外國人,但一口純正英語卻讓蕭樺摸不著頭腦,有人說聲音好聽的,聲音都比較難聽,現在蕭樺可以肯定的說,少年你見過的女人太少了,這聲音不可愛類型,而是清晰又鏗鏘,不像現在女孩說話總是很多尾音和收尾詞的那種。女孩看到蕭樺盯著她不放,她再說一遍:「我說這是一個運動場。」但蕭樺仍然在發呆,女孩以為對方不太懂英文,所以放慢了語速再說一次,蕭樺看到女孩愈走愈近終於醒過來,用自己蹩腳的英文勉強回答:「是……是嗎?」女孩伸出修長的手跟蕭樺道:「我叫米娜,很高興認識你。」近看蕭樺才發現她只比自己矮一點,應該170以上,當然平日像宅男一樣在家中沉迷神秘學的蕭樺不太懂得跟女孩溝通,雖然他家中的妹妹也算得上是美女,但妹妹的感覺和外面的女孩不一樣,讓他一時之間不知所措,最後才伸出手回應說:「很高興認識你,我……我叫蕭、樺。」米娜重覆了幾次蕭樺的文字然後再笑說:「中國人的名字很難發音,不好意思。」其實米娜初說也是相當的準確,蕭樺立刻稱讚她的發音不錯。「幾百年前的這裡,是一個運動場,他們的運動不是比出勝負,而是為了神的榮耀而戰……」米娜看著這廣場露出黯然的神情。蕭樺當然聽過這傳說,阿茲特克人有種運動叫「Tlachtli」,雙方的運動員用膝蓋、手肘擊球,把橡膠表面的球送入一個石環,有點像《哈利波特》中的魁地奇,但比賽卻是嚴峻得多,輸的一方會被勝方殺死祭神,頭骨會包上橡膠造成新的球作下回比賽之用。細想阿茲特克人的文化,很難找到娛樂的事,但卻很熱衷於獻祭,連運動也要用上人命作賭注。可能是外國人的關係,米娜很用心的聽著蕭樺的補充,他亦很佩服自己用那有限的單詞把整個故事說出,當中不少得米娜的協助。平日很少人會細心聽蕭樺的解說,這次一來就是一個美麗的外國可人兒,自己讓蕭樺陷入了忘形之中。「米娜你說,遠古時候的人為什麼總喜歡活人祭祀?」蕭樺意識流動,突然問出這個問題。「很簡單啊,因為古人知識貧乏,誤以為天災人難都是神明的憤怒,為了平息憤怒他們才會這樣做啊!」對熟讀古文明史的米娜來說,這是幼稚園級數的問題。蕭樺看著這荒蕪的史前遺跡,用一把滄涼的聲音說:「古人雖然沒有科學知識,但也是極具智慧的人類,不停的祭祀而不求回報,那是侮辱了人類的智慧。」在南極看到的一切,讓他把古人必定次於現代人的概念徹底改變,無知的不是古人,而是自己。「你對南美的古文明很清楚,這看法我倒是第一次聽到,你和我們的導師凱勒應該很投契,當然,你的英文很爛……哈哈,蕭,你之後要到什麼地方啊?」米娜和蕭樺在遺跡中隨意的走著閒聊,間中看到特別的雕刻建築就互相交流,對蕭樺來說簡直就是美好的時光。「我應該會在中美幾個國家流浪,看看阿茲特克、瑪雅和印加的古跡,妳呢?妳也是一個人遊行嗎?」蕭樺試探性的打聽米娜去向,要是對方也是背包客,他可以用盡辦法的結伴上路。可惜這些機會不是屬於蕭樺的,或者米娜感覺到蕭樺想邀約同行,像是很抱歉的說:「我是在工作之中……其實我是在考察團工作,我們會到不同的遺跡進行考察,其後會深入叢林找尋未被發掘的遺跡。」蕭樺聽到後失落了兩秒,但也裝作有風度的說不要緊啊,希望她們一切順利等。米娜卻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興奮的跟蕭樺說:「啊,你不是要到印加嗎?我們考察團中有成員水土不服,被迫停留在墨西哥,但我們前往秘魯的機票就多了出來,旅館也是,要不然你跟我們一起到馬丘比丘吧。」異國情緣,久居愛情電影榜之首,蕭樺自中學跟女同學看過一次電影後,終於覺得幸運之神眷顧降臨,沒有思考過就一口答應。在米娜的介紹下,蕭樺認識了考察團團長凱勒,他一頭不甚麼打理的頭髮,只是勉強被帽子壓下去,有著傳統的白人清晰輪廓,加上一副長方型眼鏡,蕭樺沒有想過團長是如此年輕的人,他還以為是老頭子帶領,但現在看凱勒的樣子應該五十不到。「A7的區域要多拍幾張相片,還有還有,那邊的頭像座標要好好弄清,我要仔細的分析圖,說不定排列會有含意。噢,米娜,你到哪裡去了,沒有你在這裡亂得像……像我的辦公室一樣,沒有你我真的會死,咦,這個男孩怎麼了?」凱勒像是忙得快昏過去,看到米娜的回來像是感動得要哭出來。「導師,這是蕭樺,剛才我看到他在附近遊覽,也對古文明很有興趣,我們不是多出一個位置嗎?可以讓他跟上來吧……」米娜再補充一句:「他會付我們車資的,正好給我們的經費一點補貼……」凱勒本來聽得不停搖頭,直到米娜提出經費時,他像是醒悟了的說:「好極了,太美妙了,說不定我們的考察團有中國人的加入,可以研究到中國和中美洲的關係,你知道嗎,中國和中美有著不少相同之處,有人說中美人是中國人來的……(下刪數百字)」蕭樺聽得一頭霧水,對於被凱勒突然接納,還好像是相識很久的樣子感到很好笑,他悄悄的問米娜:「他平時也是這樣嗎?」米娜笑笑點頭說:「雖然他樣子很不靠譜,但確實在古文明考察中有真材實學的。」凱勒因為接踵而至的問題弄得忙起來,只是簡單的問了蕭樺幾句,然後叮囑考察團中幾條注意事項後,便自己忙著,米娜陸續的向蕭樺介紹團員,米娜的考察團是由美國的基金會資助的,凱勒是美國加州的大學教授,主修考古學,米娜正是凱勒屬下的研究生,主修南美歷史,這次到來是作文書協助。團中有幾個考古的專業人士,何謂專業人士?他們不是對歷史和考古特別在行,而是在考古中遇到的意外特別有經驗,例如跟當土人打交道、面對不友善的印第安人時作出保護、安排運輸、帶路等,沒有這班人,書院派可以說是走在死亡邊緣,他們的另一個名字是──僱佣兵,在這團中就佔了八人。基金會有一個隨行人士監督考察事宜,另外還有地質專家、語言學專家、奇怪是隨行的有幾個科學成員,連米娜也說不出他們的專業是什麼。蕭樺被安排跟米娜坐在同一輛吉普車中,每輛車可以坐六個人,三輛車浩浩蕩蕩的出發,在搬動行李時,蕭樺瞧到車廂後有幾把半自動機關槍,當下心頭一冷,恐怕自己捲入什麼非法的行動之中,但米娜好像知道蕭樺的擔心般,悄悄的解釋:「我們之前經過墨西哥、之後的哥倫比亞、還有危地馬拉、巴拿馬等地,是自保用的,在南美,槍械是常識,但有神的庇佑,暫時我們都沒有用過這些冰冷的東西。」如釋重負的蕭樺才把滄白的臉孔重新補上血色,相比起旅遊巴士和飛機,馳騁的吉普車確是比較有冒險感,在高山盤旋、穿梭在田野、樹木、小路之中,看到的風光可不是一般的旅行可以感受到。差不多兩天時間,吉普車終於駛到馬丘比丘的山腳,為了保護古跡,秘魯政府每天只讓2500人進入馬丘比丘之中,一是從網上訂票、二是到山腳的售票處排隊,行的是實名制,以杜絕炒賣風氣,蕭樺想起自己的家,連展覽的門票也可以炒賣就感到制度實施與否,跟當地的文化經濟水平無關,而是政府敢不敢動手。車隊到的時候已經入黑,所以被迫於山腳整休一晚,等待明天凌晨登上山頂觀看日出,然後進行一天的考察,蕭樺抵達旅館時已經累壞了,他沒想過車隊連續兩天趕路,駕駛由佣兵輪換,頭十個小時的吉普車之旅還是讓你很有樂趣,但接下來的二十小時就讓蕭樺很是後悔,除了屁股重創外,還吐了三次,更是在安娜面前,在美人兒面前失威才是令蕭樺頹廢的原因。可是在旅館的門口,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高眺俊悄的外國臉孔,蕭樺認識的外國人不多,沒想到竟然在馬丘比丘重遇南極的導遊路德,這帥氣導遊沒見一個月卻又瘦上一圈,原本已經蒼白的臉更是冰雪一樣。「兄弟,好久不見!」蕭樺的疲倦一掃而空,急不及待的走到路德身前來個擁抱,路德也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蕭樺,被他嚇得一窒。「是……是的,蕭,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的?」路德吞吞吐吐的問。「我跟隨一隊考察團來的,不要誤會,我也想是其中一份子……太幸運了,我多次聯絡姜宇和趙月飛大哥一起旅行,他們都推說不去,想不到在這會遇上路德大哥你!對呢,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的?」蕭樺見到路德已經滿心歡喜,他就只是欠個路上作伴的人,難得遇到熟人,正中他的下懷。路德連忙說:「算是旅行吧,南極的淡季到了,天氣太冷我們連出海也不行,所以就接些內陸的活來做,有幾個法國人想找導遊到秘魯,完成工作就到處走走啊,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你,真是……真是太好了。」兩人寒暄聚舊了好一會後,才分道回房。路德目送了蕭樺離開後,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心中煩惱的想:怎麼會在這裡碰到熟人的!還要是蕭樺,他明天肯定會跟在我身邊,計劃肯定被他搞亂了……深呼吸了一口氣後,他捉緊了手上的銅色戒指,他的家傳之寶,南極之後,他才知道這戒指並不平凡,正如他的人生一樣。靜靜的合上眼睛,路德用一種現代人聽不明白的語言進行了祈禱般的儀式,到他張開眼時,突然多出一種堅決的感覺。蕭樺回房後也不忘給姜宇和趙月飛聯絡,他其實早就急不及待的想通知他們,但吉普車上他的電話和電腦都沒有電,到旅館才能讓他們知道考察團的事。第二天要四點起床,五點天亮之前上到山,蕭樺拖著疲倦的身體一睡到尾。另一間房的米娜卻還沒入睡,房間中還有她的導師凱勒,米娜正經八百的對著凱勒說:「勉強趕上了,第二目標人物路德.西.法路斯正在208號房,本來他昨天就要上山,幸好我們的人在上山的關卡做了點手腳讓他滯留了一晚,明天我們應該可以保持在他的附近。」凱勒聽到後終於放鬆了一點:「那個中國的男孩呢?」「我已經取得他的信任,明天會跟計劃,我留在蕭樺的身邊,而路德則由另外的人監視。」米娜簡潔的說,當初她為了接近蕭樺,擬定了十多套方案,想不到第一套就奏效,這個中國男孩比她想像的要可愛得多,要是不懷目的的話,跟他做朋友也無嘗不可。「把路德也拉進考察團吧。」凱勒思考了好一會兒後說。「他們兩人也是平凡人啊……為什麼……」米娜不解的問,這個為什麼讓凱勒有點驚訝。米娜繼續說:「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找上他們?我們的考察計畫在兩年前已經開始,但兩星期前導師你卻將行程大幅改動……還想把兩個外行人都扯進來……而且……這次考察我總覺得跟之前有點不同……」凱勒嘆了口氣說:「我何嘗不是跟你想的一樣,但容不得我拒絕,考察團隨時會中止…… 」說罷他再嘆了一口氣便離開了,只餘下米娜在房中,她心想,為什麼金主會對這兩個普通人如此重視……看來裡面必定大有文章。馬丘比丘的日出,被喻為神之懷抱,在雲霧之中透射出來的陽光不單令人驚嘆,更把人的細胞完全喚醒,即使休息再少也能精神百倍。考察團在欣賞完日出後便四出工作,米娜這一次也有不少文書要處理,餘下蕭樺一個人四處閒逛,馬丘比丘的面積不大,像是一艘豪華郵輪的甲板,但這甲板卻坐落在山體之上。在遺跡中蕭樺已經很注意有沒有路德的影子,因為他是坐吉普車上山的,而路德卻是自行上山,但一路上他也沒看到路德。在一個轉角位,蕭樺突然被人扯走,正當他想大叫時,咀卻被掩住,身後卻是路德的聲音:「不要叫……不要叫……我是路德……」蕭樺聽到後不再掙扎,但卻不解為什麼路德要抓住他,看到蕭樺冷靜下來,路德也放開手說:「我被跟蹤了……」蕭樺卻不太驚訝說:「幾個星期的旅程,我也有這感覺……我猜可能是南極的事讓政府注意了,但只要沒什麼奇怪舉動也就由他吧,路德大哥你不用緊張啊……」兩人走到一個更隱蔽的地方,路德正色說:「蕭,這裡將會有事發生,快走吧。」蕭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奇怪問:「發生什麼事?」「以神的名義和在南極的生死,我發誓,對你有益無害。」路德認真道。
「那你呢?」蕭樺聽到誓言也不多問,反而擔心起路德的情況。「我……我有事要做,但卻不能讓別人發現,這裡只有你我可以信任……蕭,快走!」坦白說,蕭樺很想知道路德有什麼事要做,但這個情況也不容許他問太多,只能點頭答應,路德看到後感激的看著蕭樺:「神會保佑你的!」當兩人討論做法時,路德的臉色突然慘白,蕭樺隨他視線看過去,驚喜的叫:「米娜?你不是要工作的嗎?」遠方出現米娜的身影,仍然是束著長馬尾,一身輕便運動服的她慢慢向他們走近。蕭樺便想介紹兩人認識,可是路德卻一直的退後,蕭樺只聽到他邊退邊說:「蕭,記得我說的事。」然後便逃去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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