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房間,氣溫好像冷了幾度。
 
明明剛才還很高興,她走後,心情馬上有點低落。
 
「點解我會咁?」我問問自己。
 
「叩、叩、叩。」
 
還想著她可能會回來,還想著她會敲門,說我還是不去了,夜來風算什麼,陪程強玩更加開心。
 


「點解我會咁?」我再問自己。
 
「叩、叩、叩。」
 
掛念一個人,掛得太厲害,會出現幻聽,總以為有人敲門。
 
「叩、叩、叩。」門還在響著,好像真的有人敲門。
 
「咔嚓——」我馬上開門,藍藍。
 


眼前只是一隻手,遞上「餐單感言表」,要我在試食後,填寫吃了什麼、有什麼味道、喜愛什麼食物、厭惡什麼食物。
 
「我到底有幾天真?」我左手接過,右手冒起中指。
 
那隻手遞表後本來想走,竟也舉中指回應。
 
「啵——」我一腳把門關上,卻被手推住,沒能關上。
 
這隻手,慢慢地延伸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然後,在我面前豎起姆指,示意鼓勵,才正式退去。
 
「謝謝你。」我在心裡說。
 
離開之前,以「請」的手勢邀我過去用餐,才替我把門關上,「啪。」
 
「食就食啦。」我撫摸額頭,坐在椅子上。
 
面前是一大堆食物,每個碟上都有編號,由01至12,餐單表上則有對應的食物名稱。
 
其中一隻白色圓碟上,橫放著三排,沒有頭部和大半外殼的水晶肉,每條都跟我尾指一樣長。
 
「03 北極甜蝦。」我對一對號碼,原來是甜蝦。
 
這蝦只有紅色的尾殼,其餘就是軟軟的、晶瑩剔透的蝦肉。


 
我從這三十多隻蝦中,拿起一條,放近嘴邊。
 
放入口,咬嚼咬嚼,這應該是生的。
 
味道稱不上很好吃,說實話我也不知這叫什麼味道……
 
——鮮味?
 
再看花多眼亂的桌面,心想:「到底人類吃一餐要殺多少動物?」
 
不管了,心情低落的時候就要暴食,這是母親大人教的。
 
一手拿起十隻蝦,放進口裡一扯,手上只剩十個尾殼。
 


「04 椰菜沙拉。」我雙手捧起一份,以大片椰菜作為底部,上面包著紅椰菜絲、紫椰菜絲、多種水果和千島醬的沙拉。
 
咬下去,爽爽聲,口感超爽脆。
 
我同樣不知道這叫什麼味道,大概是酸味。
 
想像了一下他們二人同行的畫面,簡直酸上心頭。
 
「05 去骨雞柳。」這是剛剛藍藍吃過的菜,她用過的叉子仍在。
 
我當然會用,右手拮起肉,聞一聞。
 
可是一會兒,她就要跟夜來風出去……
 
看著窗外,下午的盡頭快要到來。


 
俯瞰,一輪豪華馬車已經在校門準備就緒。
 
咬嚼咬嚼,把雞柳塞進口裡,在表上填上,「食之無味。」
 
果然——
 
在不久之後,穿上西服的夜來風,帶著一身淺白色長裙的藍藍,從門口出來。
 
藍藍把頭髮捲成了髻,露出一雙耳環,和夜來風雙雙有說有笑地登上馬車。
 
馬車徐徐從校門揚塵而去。
 
「母親大人,肚子好飽,點解仍然唔開心?」
 


我不願再看,背靠牆壁蹲下,雙手抱膝低頭。
 
過了一會兒,腳有點痺。
 
「好麻煩,點解人類食一餐要咁耐?」我再次起來,把剩下的食物都填進肚子裡。
 
「成個肚脹晒……」我攤在床上,摸著肚子,不知道他們兩人在做什麼,但無故有了睡意。
 
平時飲血之後會精神百倍,但吃人類的食物後,竟然如此倦怠。
 
「哩樣就係所謂既……飯氣…攻心?」我睡著了。
 
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
 
我再次坐起來,這時天色漸漸變黑,是七點半的晚霞天空。
 
「早咩訓丫?平時就係哩個時候起身。」
 
吸血鬼之力,漸漸恢復。
 
 
「咦?好似有啲唔同左。」我摸著已經消化食物的肚子。
 
力量漸漸湧出。
 
全身的感覺和之前截然不同,就好像一個餓了二十年的人,突然進食後恢復力量一樣。
 
莫非我之前這麼弱,是因為一直營養不良?
 
我看著自己的手掌,覺得好像可以施展比以往更強的吸血鬼之力。
 
「試一試先。」眼睛在找點什麼,發現插在天花的銅幣,仍未掉下來。
 
右手,對著銅幣,慢慢施力,銅幣馬上抖震。
 
「呼——唧。」回到手中。
 
有點感動,以前的我大概不會做到。
 
「媽……我終於大個仔。」
 
再望回去,天花就此多了一個洞,夜晚可能有月光透進來。
 
好像很美,還可能看到星星。
 
「但係,落雨咪死得。」我發現問題,還是填補比較好。
 
四周有什麼可以填洞呢?我看見了聚塵魔法的成果——一團灰塵。
 
用灰塵包裹銅幣,應該可以填滿空洞。
 
「上屋頂整,應該穩陣啲。」我認為,下面再插上去的話,可能有再掉下來的風險。
 
在我正想爬窗出去之時——
 
一道異常暴戾的邪氣從海面傳來,從窗子吹落身上。
 
剎那間,內心發起一陣心寒。
 
彷彿有些什麼正從海面而來,快要殺氣洶洶地大批而至。
 
眼睛凝望海面數秒,仍然什麼都沒有,只有數隻海鷗。
 
「錯覺嗎?」我看地面無人,便右手握窗框,左腳一蹬,把身體推出窗外。
 
左手再抓,我翻身,右手配合,爬上圓錐形的屋頂。
 
在晚風吹襲下,爬上屋頂,確實是有點刺激。
 
深藍色的瓦片,一塊一塊地鋪好。
 
我把銅幣和灰塵塞進去後,嘗試把其中一塊瓦片移過一點,蓋住那個位置。
 
怎料,居然聽到人聲——
 
「哦?居然有訪客,真係少見。」男聲的距離不遠,語氣有點輕佻。
 
我被發現了?糟糕。
 
「邊個……講野?」我放下手上工作,慢慢抬頭,左右兩望。
 
發現在另一個屋頂上,有一個年約廿八的男人。
 
這個人雙手插袋,正背靠尖頂、坐在瓦片上觀看海面的晚景。
 
「你好,我叫春郎。」他對我打招呼,臉帶微笑。
 
「春郎 ‧ 不覺曉?」我張目問,這人是學校的現任校長,今日在畫像上見過他。
 
「你識我?」他問,身上是白銀色的魔法師打扮,服飾相當雅致。
 
「校長,你好。」我恭敬地點頭,緊張地嚥下口水。
 
現在,我該怎麼辦?逃……逃走嗎?
 
「你睇落有啲熟面口。但我唔識你,你係咩人?」春郎問。
 
「我叫程強。」我說。
 
「你又上黎睇風景?」他問。
 
「可以……咁講。」我僵硬地說。
 
「咁坐低啦。如果唔係陣間就冇得睇,」春郎坐姿很舒暢,似乎沒考究我的來歷,「寧靜既時間,好快就會過去。」
 
我乖乖地坐下,跟隔離屋頂的校長一起看海。
 
海面好像什麼都沒有,看久了覺得心境平靜。
 
「陣間會有咩事發生?」我忍不住問。
 
「嘘——」他噓一聲,要我靜靜地看。
 
海鷗一隻不剩地散去,取而代之是密密麻麻的黑點。
 
狂暴的凶氣再度蒞臨。
 
「吸血鬼集團?而且……是純血種。」我目睹著,瞳孔稍稍發抖。
 
飛過來的黑點,都是用吸血鬼之力升起樹木,並坐在樹幹上的吸血鬼。
 
「哦?似乎你知得好清楚喎。」春郎淡定地問。
 
「點算啊依家?」我卻慌張地問。
 
春郎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地揚起嘴角。
 
「仔,唔洗咁緊張。」背後忽然傳來聲音,音量只夠我一人聽到。
 
我轉身,是拿著粗長魔仗、披著魔法師袍的加 ‧ 濃。
 
「佢叫左我地 OT。」另一屋頂上,有人說話,還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個屋頂上,都倚著一個人。
 
高低不同的屋頂,各人的身姿也都不一樣。
 
「校長,你阻住我訓覺,今次我要十倍 OT 錢。」有人懶洋洋地,拿開蓋住自己睡覺的魔法帽子。
 
「佢地係?」我問加 ‧ 濃。
 
「八位大魔法師。」加 ‧ 濃說。
 
「仲有一位呢?」怎樣數也只有七位。
 
「飛緊黎。」加 ‧ 濃說,「望下嗰邊!」
 
一個頭髮花白、身穿灰袍的清道夫,坐在掃帚上,旋即飛上第八個屋頂。
 
「大家好,我係灰袍魔法師,清 ‧ 道夫。」他說,雙腳降落屋頂,「係新入職既清潔工人,同時係最強既治癒術師。」
 
「歡迎、歡迎。」加 ‧ 濃說,輕輕拍手。
 
「大家終於到齊晒。」春郎輕鬆地,左手插袋站起,「咁依加……」
 
慢慢地,右手把白色魔法帽戴上。
 
「我要分配今晚 OT 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