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後: 重現的鐵槍
第十站
重現的鐵槍
自從小簡重新投入工作後，賜平學習到更多生活上的細節，他懂得照料自己和圓咕碌的一切起居飲食，而且也會到深叔那兒用餐，並慢慢嘗試從深叔說的故事中了解更多。
深叔建議讓賜平在店裡做兼職，當小簡飛往外地時，就到店裡幫忙，負責樓面工作，替客人點餐以及傳菜等，工作後可以免除他現時的飲食「月費」，而且還會按勞工法例支付薪金。
這事對於賜平來說很新鮮，他沒有問過小簡就一口答應了，而且深叔還細心地教他如何工作，賜平很快就學懂了，工作起上來有板有眼的，深得深叔和伙計愛戴。
深叔在餐廳打烊後，喜歡捉着賜平說說故事，這天說着關於九龍城為什麼叫「九龍」的傳說，他謂：「南宋末年，臨安失陷後，蒙古大軍窮追不捨，宋朝皇帝被追至九龍城，疲憊不堪而且昏昏欲睡。」
賜平彷彿想起什麼似的打斷了深叔的話：「深叔，你說的臨安，我仿似聽說過，是什麼地方？」
深叔解釋：「臨安是現在的杭州，位於中國的長江以南，是約八百年前，南宋的首都。」
賜平閉上眼睛嘗試去努力回憶「臨安」的片段，他想起了家中那張偌大的地圖中，小簡以紅筆圈着杭州的位置，他一看就會浮現血腥的撕殺場面。
深叔看着他認真思考的過程，繼續說着：「皇帝入睡後造了個夢，夢中有神仙提醒他在有十龍停下的地方重整旗鼓，必然可成大業，不過他醒來後發覺此地是九龍，還差一條龍才會成十龍，故只好繼續向南逃走，到最後在厓山被迫跳海殉國。」
賜平聽到深叔再次提及皇帝後，記起早前也說過一個不足十歲的小皇帝，他問深叔上述的是否指那位小皇帝，深叔點頭稱是，而且還稱讚賜平記性好，真的記得他說過的話。
深叔繼續說着他的故事：「其實那個皇帝忘了自己也是一條龍，九龍加上自己就變成十龍了，可惜可惜。」
賜平在聽過這個九龍和十龍的傳說後，皺起眉頭沉思了良久，他不斷地努力去回想起一些片段，在閉上眼睛時，依稀聽到小孩子的叫聲，但聲音卻不大，而且很模糊。
深叔親自替他沖了一杯奶茶，並遞給他說：「先喝一口奶茶休息一會，我發覺你我之間有種微妙的化學關係，現時的年青人都對歷史故事不感興趣，但你卻一直細心地聽着，而且還記下了每一個細節。」
「深叔，謝謝你的故事，我對於九龍城這地方的感覺愈來愈深，幾可肯定我曾在這兒生活過。」賜平呷了一口奶茶後，向深叔說道。
深叔上下打量着他，並且說道：「我也這樣認為，或者你小時候就在這地方生活，像小簡那樣。」
***
小簡完成了台北的兩日一夜工作之行，到了接近深夜時份，才拖着簡便行李回到家裡。
圓咕碌甫見到穿着全套空姐制服的她便一躍而起，撲向她的懷裡，因為過往小簡每次去完外地，都總會為牠帶來食物或玩具。
這次小簡就從手袋裡拿了一根塑膠製骨頭出來，拋到一邊去讓圓咕碌去盡情把弄這件新玩具。
至於賜平就看着穿着制服的小簡入了神，想起了在荒島時的片段，那時候她的制服就破爛了一大半。
「你再次穿起這套奇怪的服飾。」賜平漫不經心地向小簡說。
小簡瞪了他一眼，說道：「你這沒有眼光的人，本小姐才不要與你一般見識！」
她說完後從行李箱裡拿出幾本書來，逐本拋到賜平手上，瀟灑的說：「這是買給你的百科全書，與龍醫生的不同，看我多有你心，不像你這白痴那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取笑我的制服。」
賜平敏捷地接過書本，是三本關於不同範疇的工具書，其中一本是說運動的，當中介紹籃球的部分佔了最大篇幅。
他機械式的向小簡說了聲謝謝，然後坐在沙發上開始翻閱着新鮮到手的書。
小簡走進房間去換掉制服，把原本紮起的頭髮散下來，長長的秀髮尤如瀑布般散落，她整理一下簡單的行裝後，便走進浴室去洗個澡，後來也來到沙發旁，與正在看書的賜平坐在一起。
「喂，我想知道你最近和深叔聊了什麼，對於解開你的身世之謎有幫助嗎？」小簡看着他問道。
賜平此時放下書，很認真的回答：「深叔的故事，令我對九龍城的感覺愈來愈深，我幾可肯定自己曾在這兒生活過。」
小簡突然從站起來望向窗外，並指着出面的一個小公園說：「深叔大概有對你說過關於皇帝的故事吧？這地方就有皇帝留下來的印記。」
賜平也學着小簡那樣站起來，並循着她指着的方向望下去，下面的確有個小公園，但在夜幕低垂的情況下，他只是看到路燈發出的淡黃色光線，其實什麼也看不到。
「對啊，你是怎麼知道的？」賜平對小簡一語道出故事的核心感到相當好奇。
「哈哈，深叔在我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已向我說了很多次關於九龍城以及皇帝的故事喇，我再說一次你聽也可以！」小簡自信的說。
賜平問道：「雪如，你小時候曾經碰見過我嗎？」
小簡對於賜平再稱她作「雪如」已沒有很大反應，大概是相信他真的會在極短時間內回復記憶吧。
「為什麼我會碰見過你？不要裝熟啊你！」她不客氣的反問道。
賜平想了一會，「我完全記不起小時候的事情，一點兒也記不起來。」
小簡對他想不起小時候的事來感到不以為然，並說：「其實龍醫生說過，要有特定事件發生了，才會激發到你被壓抑的記憶，這些日子來我們都在尋覓那條打開記憶的鑰匙。」
他們坐在沙發上一直聊了接近一個小時，都是關於九龍城一帶的故事，賜平首先感到眼睏，站起來走進自己的房間去睡；而圓咕碌與新玩具糾纏了不到半小時就筋疲力盡席地而睡，而且睡得很香。
小簡還不想睡，在賜平走進房間後，她開着電視機並把音量調至最小，看着深宵電影。
午夜過後，天氣突然轉壞，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接着便是轟隆的雷聲，大雨亦傾盆而下，小簡對突然而來的惡劣天氣感到厭惡，不過她也要馬上關掉家裡所有窗戶。
賜平的房間裡突然傳來他的大叫，「張將軍，風暴即將到來了，我們趕快返航吧！」
「張將軍！不要再站在船頭了，將軍、將軍，快走‧‧‧‧‧‧」
小簡聽到他奇怪的叫聲，馬上衝進房間去看看，賜平在造着開口夢，而且不斷的叫着奇怪的將軍名字。
小簡用力地推一推他，他還是不斷閉着眼睛叫着「將軍」，這一次和洗頭那次不同，這個將軍是姓張的。
「賜平！你想起什麼了嗎？快醒來告訴我！」小簡向着他耳邊大叫着，直至他睜開眼睛醒過來為止。
賜平滿額汗珠的坐了起來，看看身邊的小簡，並說道：「我聽到雷聲和雨聲，看到大海翻起巨浪，我們的船就快被弄翻了。」
小簡對於他再次說起船和將軍，開始對他的過去有點眉目，她遞一張紙巾給賜平抹掉臉上的汗，「喂，你不斷呼喚着一位叫張將軍的人，會不會是拍戲時候的角色名字？」她一直都深信賜平是個失憶的演員，而且專拍古裝片，練得一身好功夫，演戲的功力也相當到家。
賜平不明所以的眼巴巴看着她，張將軍的模樣開始在他腦海裡慢慢編織起來。
午夜雷聲依然響亮，每當響雷一次他便會現出一個驚惶的表情，有如一隻驚弓之鳥，小簡心有不忍地看着他呆坐在床上，也索性坐在床沿，然後張開手去擁抱他。
賜平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奇然地加速着，沒有上次看着男女在公園牽手走路時要去分開他們的衝動，而是很自然的雙手緊緊地擁着眼前這個身體散發淡淡香氣，長髮披肩而且有着水靈靈大眼睛的女孩，久久也不願放手。
***
林滿庭從台北回港後，早早回到警署去跟進那根鐵棒的監證進度，小簡並沒有與他一同回港，他無論去台北或回香港都獨個兒進行。
警方以先進的儀器檢測鐵棒的成份，發現有重大突破，有關人員把結果告訴林滿庭後，他就雀躍地立刻致電小簡，請她親臨現場聽聽破解之謎。
賜平答應深叔到餐廳工作，因此林滿庭只接了小簡去警署。
「小簡，有件事告訴你後一定令你難以致信的！」林滿庭發動引擎後，對坐在身旁的小簡說。
「是什麼事令你如此興奮呢？」小簡不解地問道。
「現在先來賣個關子，待會兒有專家向你解釋。」林滿庭欲言又止的，白色寶馬再次在高速公路上奔馳。
林滿庭把小簡帶到一間寬敞的房間裡，有各行各業古怪的儀器，房裡沒有其他人，就只有一位穿着白色長袍，無論頭髮或鬍子都變成白色的中年男人，他架起一副厚厚的金絲眼鏡，一副充滿學識的樣子。
林滿庭與他打了聲招呼，然後向小簡介紹道：「這是著名歷史學家蕭博士，他將會講解我們檢測該鐵棒後得出來的神奇結果。」
小簡雖對於調查居然找來一位歷史學家來感到有點突兀，但她還是很有禮貌地向蕭博士作自我介紹，並且請他詳細講解關於賜平那鐵棒的由來。
蕭博士請各人走到一張工作桌前，上面就放了一根暗銀色，接近兩公呎長的鐵棒。小簡立時就認出那是用來刺穿野狗喉嚨的武器，此刻在燈光看，它的色澤以及質感都相當漂亮，她忍不住用手去觸摸了一下。
蕭博士此時才道：「這鐵棒經過鑑證後，發現是一件古物，於是警方就邀請我來作次更深入的檢測。
他望向小簡說：「你知道嗎，我們要知道一件古物的歷史，可以透過碳14斷代法，收集當中的碳含量作測試，就能夠知道它的年份，就像要知道一棵樹的年齡，要去查找它的年輪一樣。
小簡聽到博士講解後感到有點訝異，她追問下去道：「你意思說這根鐵棒擁有幾百年歷史，而不是拍戲的道具？」
「對，初步檢驗結果顯示，這鐵棒至少有八百年歷史，應該是南宋時的一種鐵槍，通常是將領使用的重兵器，而且看這鐵槍的外型，使用它的將領等級不低。」
小簡對於聽到「南宋」這詞彙後心頭一震，她住的地方對面就豎有紀念南宋末代皇帝的宋王臺石碑，而深叔就由小到大向她說有關南宋皇帝與九龍城的故事。
「你是說，賜平他有可能是古代將領？」她不敢相信地提出疑問。
林滿庭在接小簡到警署前，已把賜平和鐵槍的故事一五一十告訴蕭博士，而且當中也提到深叔向他說故事的事，他們兩人已幾可認定賜平就是南宋時候的一名高級將領，手持鐵槍作武器，並且曾經在香港逗留過。
蕭博士對小簡說：「其實你所認識的賜平，是不是常常說曾經在九龍城一帶生活過？」
小簡猛力地點頭，並且補充說道：「不但如此，他還不斷造夢的時候叫喚着某將軍的名字，就在前一晚，他大喊張將軍，並叫他不要站在船頭之類的。」
蕭博士想了一會，「既然他真的有曾經生活在香港的記憶，那要解開疑團就相對簡單了。」
林滿庭這時嘗試用力拿起那根鐵槍，他花了很大的力量才勉強把它整根抬起來，並對小簡說：「你知道嗎，這武器足足有二十公斤重，不是一般人可以揮動自如的。」
小簡聽後也嘗試去拿，卻只能把它的槍頭抬離桌面一點點。
蕭博士續指：「南宋末代皇帝趙昰和趙昺曾經逃難來到香港，在現時九龍城一帶居住數月，相信賜平是那時隨軍的將領之一。」
小簡不太相信博士的解釋，「不過，他是在機場附近的大海出現的，是他把我救上荒島的，那地方離九龍城很遠。」
蕭博士發出「哈哈兩下笑聲，並胸有成竹地說：「他出現的地方和他曾經逗留的地方沒有抵觸，你應該知道宋末兩少帝一直在逃難，而香港也只不過是他們的其中一站。」
小簡這時也想起深叔與她說的故事來，「小皇帝在九龍城一帶待了不足兩個月後，因蒙古兵追至，他們又被迫逃到淺灣，即現時的荃灣，及後又曾逃至東莞及中山等地，後來又轉蹍回到碙州，也就是現在的大嶼山，較年長的趙昰病死於此。」
蕭博士聽着小簡有如背誦歷史那樣把南宋末帝的故事說得淋漓盡致，不禁拍掌叫好，就連一旁的林滿庭也忍不住一起附和。
「不過，即使那樣，也不代表賜平就在隊伍中吧？」小簡對他們的反應不以為然，她諗大學時副修歷史，對於宋朝的歷史深感興趣，再加上自己住的地方與南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深叔又重小到大向她灌輸有關宋末皇帝的知識。
蕭博士這時乾咳了幾聲後說：「答案就在『張將軍』那兒，他應該就是張世傑。
小簡這時才想起「宋亡三傑」之一的張世傑，恍然大悟的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賜平口中叫的張將軍就是張世傑？」
「對，張世傑、陸秀夫及文天祥並稱『宋亡三傑』，但他們三個在南宋滅亡時卻處於不同空間，當中陸秀夫背着宋少帝趙昺跳海殉國，張世傑在少帝死後，與剩餘部下出海，但遇到颶風，最後溺死。文天祥應該最為後人熟悉了，我也不詳說。」蕭博士也不甘示弱的說了一大堆歷史出來。
小簡對於博士解說了一次「宋亡三傑」感到有點無奈，「博士，你似乎還未解釋賜平與張世傑的關係。」
蕭博士這時漫不經心地說：「他口中說着張將軍不要站在船頭，又曾經說過什麼漩渦之類的，相信與張世傑在海上遇到颶風最後溺死吻合吧，也就是說賜平和張世傑當時同處一船上，而張世傑被溺斃了，賜平就被捲入不明的漩渦當中。」
林滿庭這時補充道：「賜平的確是在大海中出現的，甚至被颶風捲至半空。」
小簡笑了出來，並且接着他們的說法稱：「然後他就被穿越了時空，來到接近八百年後的現代，而且那颶風也導致我原本工作的航機也發生事故吧？」
蕭博士突然嚴肅地說：「這是合理的推測，一切謎團最後當然要由當事人解開，而我認為這鐵槍可以起打開記憶之匙的作用！」
小簡雖然對這說法半信半疑，但卻很相信龍醫生說過的「打開記憶的鑰匙」，而眼前的歷史學家也說明了，那條鑰匙就是這根已確認有着逾八百年歷史的鐵槍，只要把它帶到賜平身旁，相信會引發那個「特定事件」，而且可以刺激賜平的記憶，令他真正的回復記憶。
林滿庭看穿了小簡的心思，「我可以申請領取這鐵槍，並把它送到你家去，讓賜平與它重逢。」
蕭博士再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親自接觸一下賜平，相信從他口中，能夠知道更多有趣的歷史。」
小簡很滿意林滿庭的承諾，而且心情既緊張又興奮，她突然轉過頭向蕭博士問道：「博士，既然要檢測古物的年期要用碳14斷代法，那麼如果要知道一個人的年齡，應該如何做呢？」
原本一臉嚴肅的蕭博士被她莫名其妙的提問逗笑了，他答道：「直接問那個人幾歲就可以了喇！」
小簡說：「若果那個人聽不見說不出和看不到呢？」
蕭博士想了好一會後，向小簡無奈的攤開雙手，表示不知道。
小簡雀躍地說：「其實只需看那人的身分證就可以了，哈哈！」
「嘩，小簡真的好聰明哦！」林滿庭在旁拍掌附和着。
這時蕭博士也一同笑了出來，讓原本嚴肅的氛圍變得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