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的紅色燈箱仍然亮著。

我頹坐診所的走廊的長椅上,手中夾著沒有點著的香煙,有點脫力的在顫抖著。
我看著自己的手腕,回想著剛才的每一個細節。
要是有任何一點做錯了。躺在手術室中的可能是我。
當然前提是師傅會把我送到這個地方。
現在這刻我希望師傅平安渡過除了是出於對師傅的情義之外,我更想問清楚他事情的來龍去脈。

太多了。
師傅沒有告訴我的事實在太多了。




我香港的任務如是。
今次的任務亦如是。
憑師傅的身手他不可能如此容易受傷。
他對探子的警覺性減低了一定是他相信探子一定不會傷害他。
他中鎗的錯愕眼神正好說明這點。
到底師傅和探子之間有甚麼協議?
或許師傅要將我出賣,但原因?
我不相信師傅會在沒有動機的情況下做任何事。
或許是因為錢。
或許是師傅背後有更大的勢力在控制他。




或許我只是單純的用完即棄的工具。
或許師傅只是對我看不過眼。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

事實上師傅躺在手術床上,生死未明,至少証明了無論他和誰人有過怎麼樣的協議,在探子對師傅開鎗的瞬間一切都隨子彈的軌道化為烏有。
我看著手中的香煙。
手仍然脫力的顫抖著。
我沒有刻意看著窗外天色昏變化,也沒看牆上沒有品味的掛鐘。
但長期的訓練培養出我對時間流逝的敏感告訴我師傅的手術已經進行了超過三小時。
診所內的流氓已經離去,而高海寧則在接待處呼呼大睡。




又過了一段胡思亂想的時間,手術室外的燈箱終於熄滅。

李爾在手術室中慢慢步出,咀中叼著半根香煙。
「在手術中吸煙?」我站了起來舒展筋骨。
「睏呀,沒辦法,」李爾邊向我走近,邊脫下即棄的膠帽,「而且尼古丁可以麻醉,萬一麻醉師份量出錯,你朋友在手術中痛醒也可以讓他吸兩口。」
他走到我都身傍,示意我坐下。
「你朋友的情況有點複雜,子彈從這邊射入,」他用食指和中指作手鎗狀,指著我下顎柔軟的位置,「並從這兒穿出。」說罷他拍了拍我後腦的位置。
「幸運的是彈頭沒有留在你朋友的體內,而是直接穿頭而出,不然的話開腦取出彈頭和讓他直接等死分別不大。」他頓了一頓,吸了口煙,接著道「當然,他的幸運亦是難以置信,正常情況讓子彈穿過頭部一早已經到上帝那邊報到,但你的朋友尚能撿回性命。雖然不知什麼時候回復知覺,醒過來後能否說話能否走路還是未知之數。畢竟這樣大命的人不多。」
「謝謝。」我實在想不到應該如何回應。
「你想的話可以住在這兒,反正我有空置的病房,但這身的房價可能比五星級酒店還貴。」他邊說邊乾澀地笑,有點像鵝的聲音。

我按摩著太陽穴,走向走廊未端的一空房間倒頭便睡。
過了五天師傅便醒了,他的眼神失去了光煇,說話變得雜亂不成句子,而且只能勉強自己走路。
我不知道他能否記起我是誰人,但他看著我的時候,他空洞的眼神總會透出一絲歉疚。
我想不通那一絲歉疚是師傅內心深處無法掩飾的真實,還是我的主觀投射。




但打從師傅受傷的第一天我已經知道我不可能在他身上得到答案。
那一顆子彈沒有帶走師傅生命,卻帶走了很多東西。

但這不代表我永遠無法得知事實的全部。
至少在師傅昏迷的五天中我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查出了五,六成。
起碼我要知道為何我們會成為目標才能知道我能否找支援、哪裡是安全、誰是人誰是鬼。
至於我和誰查甚樣查,這是後話了。

五天。
我安排了快艇回香港。
隱姓埋名,是我決定做的事。
事實的真相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知道。
因為我根本沒有再去追查。
知道太多會很累。
我只想下半生可以輕輕鬆鬆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過。




然而這十二個字實在一點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