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之前。
 
小銀正伏著奧海城樓頂,無聊地打著呵欠,搖了搖頭顱,再慢慢用前腿輕輕搔著狼首,拔出一根黑毛。
 
那位朋友說,當它以這個速度在自己頭上抓出第一百根毛時,就是時候把天花板轟下去了。
 
小銀很喜歡那位朋友,所以願意聽他的說話。
 
自從前幾天終於重遇他後,小銀一直都很高興,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為了不讓那位朋友再次拋下它,它決定乖乖地遵守著他所有的說話,不過,小銀總是沒有什麼耐性,數學對它來說好比不時出沒在身體上的屍蟲般煩人。
 


當它不知道自己數到第十二還是第二十根黑毛的時候,它不耐煩地挺起狼軀,發脾氣地胡胡一叫,突然靈機一觸,一下子在頭上抓下一撮毛髮,也不知多少根,然後攤開手掌,朝著那堆黑毛輕輕一吹,無數的黑毛便再空中飄盪。
 
小銀咧嘴一張,便興奮地嚎叫一聲:「嗷嗚─────────────」
 
它用粗壯的後腿往天空一躍,再原地重重地轟上樓頂,整棟奧海城頓時搖搖晃晃,天花頓時泛起幾條大裂痕,正當它想再來一次的時候,卻忽然感到一陣奇怪的腳步聲,狼首猛然回頭,卻見樓頂上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類。
 
正值高興時刻的小銀不高興地咧嘴一張,用尖銳的獠牙恐嚇著那兩個莫名其妙的人類,那兩個人類卻無動於衷。
 
那兩個人類穿著一式的恤衫西褲,高度體型一模一樣,連臉孔也是一模一樣的平平無奇,似乎是一對孖生兒,如果葉清倫在這裡的話,應該能夠從體型認出他們,是在教堂內,舉行未日教血腥儀式七人中的其中二人。
 


不過,對於有著人類面盲症的小銀,在它眼中所有人類都是一個模樣,只是味道不同罷了,就像那位朋友,要是看的話很難分辦出來,但要是聞的話就很容易了,他的味道和自己很相近,而且更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在很遠的距離也嗅得到。
 
他的味道,讓小銀覺得很熟悉,好像...好像在自己有意識之前就已經聞過一樣。
 
不過,小銀對於這些傷腦筋的事總是一吼置之,它不需要知道以前的事,它只要那位朋友從此以後不再拋下他就好了,被拋下的感覺很痛苦。
 
那兩個人類在小銀面前站著不動,其中一個平靜道:「小弟,這裡還有一條大蟲...」
 
另一個則回答道:「蟲?大哥你看清楚,它是狼啊...」
 


「啊....好像是呢,小弟,快點解決...」
 
「決定了,嗯,大哥,我要把這頭大狼獻給主教大人...」
 
「人不要這麼貪心,小弟,現在我們被分配給當李貝兒的手下,獻給她好了...」
 
「了不起,大哥你的忠心真了不起,那...這狼歸你,下面那人歸我好嗎...」
 
「媽的,小弟,你聽不懂大哥的說話嗎?全部都獻給使者!」
 
「者...者...者....好吧,我接不下去,大哥你勝了,我聽你的說話,把它和他都獻給使者吧....」
 
小銀搔搔頭,也不知道這兩個人類一句接一句的在說什麼,也不管那麼多,後腿再度發力,正想再躍上天空,眼前的兩個人類卻忽然消失了...
 
小銀突感左右一陣危險,它反應極為迅速,幸好後腿早已準備,猛地向前一撲,才避過二人的武器。


 
那二人的武器都是一把約兩米長的銀色蛇型長矛,小銀猛地對著那兩把長矛大吼一聲,原來真是有兩條活生生的極長銀蛇緊纏著矛身直到尖銳的矛頭,正對著小銀吐出腥黑的舌頭,猶如有三個矛頭。
 
孖生兒聽著小銀尖銳的怒吼,臉無表情,互看一眼,再舉矛向小銀刺去。
 
小銀只吼到一半,瞬間便陷入苦戰,只覺那對孖生兒比那位朋友更快,矛頭往往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來,小銀不敢還擊,唯有不斷閃避,直到它在樓頂邊緣退無可退時,被逼入絕路的它大吼一聲,對著兩根同時刺過來的矛頭狠狠一抓,便把兩根矛一下子從中間截斷,四條銀蛇舌一聲便斷成兩截,流著黑血。
 
那對孖生兒急退後一步,再互看一眼,其中一人道:「小弟,好可怕的異變者,從大丸身上提煉的血矛竟一擊就斷,看它的野性,就知道是純種。嘖嘖,看它的毛髮和利爪,似乎比起大丸更強...」
 
「強人所難啊....大哥,想不到只是來監視異變者生產情況,竟會遇上這個怪物。」
 
「勿慌張,小弟,原本我們就是順便來看看有沒有人類聽到訊息而來啊,遇上這些東西也不是稀奇的事....咦!?看我的!」
 
當二人一句接一句地說著話,小銀更不耐煩了,它很想一口一個咬掉他們的頭顱,但它腦中又閃過那位朋友的說話,不要傷害所有人類,小銀便把口中的攻擊化為一聲咆哮,再後腿用力一躍,想從二人的頭頂躍過去。
 


那個大哥卻一直注意小銀,見到小銀在半空掠過他們頭上時,他一下子踢向斷在一旁的矛頭,再凌空一接化成標槍,用力對著小銀的腹中一揮,整根約半米的矛頭便完全刺進小銀的肚腹內。
 
那個小弟見狀,也有樣學樣,幾乎只慢了大哥一秒,那根矛頭也是完全沒入小銀的肚腹內,頓時黑血四濺。
 
而纏著兩個矛頭上的四條銀蛇蛇身雖斷開了一半,卻竟然還未完全死去,當它們直入到小銀的體內,頓然像發現美味的食物,蛇頭亂扭,蛇嘴亂咬,毒牙把劇毒完全注入小銀體內。
 
「吼...嗚!──────」
 
小銀痛苦地叫了一聲,頓時從半空中墜在樓頂,雖然蛇毒對感染「R」的異變者來說是無關痛癢,但那兩根矛頭非常鋒利,四個蛇頭還在不斷咬爛它的內臟,撕裂它的血管,黑血從兩個傷口裡湧得愈來愈快,開始浸沒樓頂。
 
大哥小弟毫不留情,他們在小銀墜地的瞬間,便冷酷地舉起下半截的斷矛,再拗斷一半,然後便手法熟練地釘去小銀的四肢,還死死壓住小銀的身軀,讓它完全動彈不得。
 
小銀在墜地後,本來有機會一爪解決其中一人,但它又顧慮著那位朋友的說話,害怕違背承諾後,那位朋友便不再理會它,不想再次感受著那被黑暗包圍著,無窮無盡的孤獨感。
 
小銀嗚嗚一叫,原本舉起的利爪便緩緩放下,就算死,它也不要被遺下。


 
「大哥,你說得對,這是一條大蟲啊,要是一頭狼的話,怎會這麼弱?」小弟笑了一笑,再把釘上小銀右前腿的斷矛狠狠一扭。
 
「弱...真弱。小弟,這異變者的確是純種,或許是流浪太久,早已不知道如何戰鬥。」大哥也跟小弟一樣,在小銀的左後腿緩緩扭著斷矛,平淡地道。
 
小銀嗚嗚痛叫,憤怒地瞪著二人,不住咆哮著,換來的卻是無情的虐待。
 
「鬥不過我們就求饒嗎?可憐蟲。」
 
黑血愈流愈多了,把樓頂浸出一個小血池,從裂痕中微微流下奧海城內,小弟看著小銀的眼神漸漸虛弱,叫聲愈來愈輕,不禁嘲笑一聲。
 
大哥搖搖頭,用手伸向小銀的傷口,一下子深入它的體內,然後就像攪拌機般攪了一兩下,小銀不住痛苦地嚎叫,但卻愈來愈弱,根本無人聽到,黑血在大哥手臂和小銀傷口的空隙瘋狂地湧出,但即使他整根右臂都染滿血,血把恤衫染得黑污,也不為所動。
 
最後大哥終於在腸臟附近抓著某個東西,用力一拔,便拔出一根血淋淋的矛頭,平靜地道:「蟲也有尊嚴...小弟,時間不早,還有下面的人類要獻給李貝兒。」
 


那兩條喝飽血而滿足的蛇頭從矛身脫落,斷開半截的蛇身扭動了一下,便再也不動。
 
大哥默默地看著兩條死去的銀蛇,微微鞠躬,說了一句:「阿拉諾思。」,便對準小銀軟弱無力的狼首,用力一刺!
 
「轟隆!───────」
 
就在大哥對著小銀毛茸茸的腦袋一刺的時候,只感到腳下不知為何一陣搖晃,好像猶如十級地震一樣,本來已被小銀壓碎的裂痕不停發出喀喀聲,一直繼續裂開,整塊奧海城樓頂突然爆開,天花板完全四裂,轟隆聲不斷,灰塵滾滾,露出商場內三層的蜘蛛巢穴。
 
大哥那一刺在搖晃間,只刺在小銀旁邊化為碎片的地板,便只覺雙腿一空,自己則隨著滿天石碎墜下去,而在一瞬間,他看到弄出這場大騷動的原兇。
 
那竟然是一隻不知為何變得極大的人頭蜘蛛,它的人頭已經等於一個巨型火車頭,血紅的雙眼猶如兩個大太陽,而原來的白色身軀不斷漲大,大得就像一個不斷充氣的巨型熱汽球,內裡的灰色血管,竟變成一根根紫黑色如樹幹粗般的血管,正一下一下地跳動,大得異常嚇人。
 
這個身軀似乎仍有漲大的趨勢,由大堂延至奧海城樓頂,整到奧海城的樓頂迫爆,它才停止下來。
 
時間和鏡頭回到我身上。
 
當我心裡疑惑著小銀的動向時,只見阿靜彈匣用盡,板機扣下絕望的空氣,難以估計數量的蜘蛛頓時安靜下來,不到一秒紛紛從嘴巴伸出腥黑觸角,便朝四個活生生的人類撲去。
 
我心裡一悸,不加思索地便左手血鞭,右手血刃地奔跑過去,途中順手朝幾隻撲向我或是想參一腿的人頭蜘蛛斬了幾刀,也不管它們是死是活,一路左右開弓,一路死命地奔跑。
 
距離不過只有短短的三十米左右,但彷彿猶如百里大路般漫長,當我看到灰白色的肉壁把那缺口完全擠滿,滿滿都是蜘蛛噁心的身軀在蠕動,再也看不到任何人類的身影....
 
我後悔了。
 
我怒吼一聲,加劇左右手的頻率,只見一陣又一陣的黑血激噴,無數的呻吟聲和尖叫聲徘徊在我耳邊,十來隻腿從前後左右向我掃來,五六個人頭蜘蛛張大嘴巴朝我狠狠咬來,我看也不看,只憑感覺便避開,或是朝它們的手手腳腳斬去,人頭不是爆漿便是一分為二,其他蜘蛛見我不好惹,紛紛向後退。
 
不過,在我眼前的蜘蛛仍然是聚在一起在蠕動,我急蹬一步,一腳踩上其中一隻蜘蛛的身軀,再大力一跳躍過去那被蜘蛛圍著的四人之處...
 
在半空,便見到薛丁,阿靜和咖啡仔背靠背貼得極近,所有蜘蛛已經和它們只餘下不到半尺的距離,唯獨陳蕊月卻在原地呆呆站在前方,一臉平靜,快要被兩三隻蜘蛛咬去。
 
我心裡一怒,又一陣害怕,怒的是她為什麼毫不反抗,怕的是害怕再也看不見她。
 
正當我在半空想用血鞭捲起陳蕊月時,卻只感到血鞭一痛,我回頭一看,卻是一隻人頭蜘蛛正咬扯著,我大怒道:「阻撚住哂!」
 
便順著血鞭騰去,再踩在它的頭顱,血刃一斬便把它變為無頭蜘蛛,然後再急速借力一躍朝他們躍去,在一瞬間,只見一陣血肉飛濺,我的心臟彷彿被幾隻手扭得變形。
 
當我甫跳到被蜘蛛包圍的中央,定眼一看,阿靜臉色蒼白地取出懷中的特效藥,對著虎視眈眈的蜘蛛,亦見本來縮後的咖啡仔的左手似乎被蜘蛛活生生吃掉,正血湧如泉,本來站在前方的陳蕊月正驚愕地扶著他問道:「點解要救我?...」
 
當我費解著蜘蛛竟然還沒有一湧而上的時候,卻見到薛丁顫抖的手正握著一個打火機,朝著附近的蜘蛛有規律地揮著,蜘蛛們雖然和他們非常靠近,只差一步距離便能品嚐人類的血肉,但都非常害怕火燄。
 
微星的火光,卻是眾人的希望。
 
當我躍到他們面前時,四人同時驚愕了一下,薛丁一個分神,卻竟被其中一隻勇敢的人頭蜘蛛一下子打飛他手中的打火機,我暗罵一聲,大吼道:「捉著我!」
 
當那個打火機滾在地上的一瞬間,所有人頭蜘蛛,幾乎一湧而上。
 
而我則感覺腰間或是肩膀被幾隻手抓著,閃電之間,也不再顧慮什麼,只用血鞭捲起陳蕊月的纖腰,陳蕊月雖然嚇得有點呆滯,但竟然還拉扯著咖啡仔的衣服。
 
沒有時間猶豫,想同時把咖啡仔捲起,卻只差一點點,咖啡仔的右手在被我捲起的瞬間,被另一隻蜘蛛咬著,接下來便是他的右腳,他的左腳,他的頭顱....
 
咖啡仔臉色非常冷靜,在幾隻蜘蛛咬扯著他肢體的一瞬間,他只直直凝視著陳蕊月,笑道:「惡咗一世,係時候積下陰德。」
 
陳蕊月的手最後只抓到一塊衣服,然後便內臟橫飛,四蛛分屍。
 
我沒有時間安慰她,只避開最先朝我撲來的人頭蜘蛛,順勢踩上它的頭顱,其他人頭蜘蛛便收制不及咬向它,我無視著它慘烈的呻吟聲,只跳上它黏稠的身軀,再看準時機跳下另一隻蜘蛛身上,猶如青蛙過河一樣。
 
因身上被兩個人抓著,也不好用血刃,唯有盡量左閃右避,區區三個人的重量也不太影響我的速度,蜘蛛們雖有八隻腳但仍然略遜一籌,還有它們本性似乎非常兇殘,在驟眼間我看到幾隻蜘蛛因互相阻礙而觸角相向,又有幾隻蜘蛛朝我咬來的時候不慎咬向我腳下的蜘蛛,爆出血花後竟然把它肢解吃掉,似乎同類相殘的本性仍然存在。
 
我先在無數的蜘蛛上躍了十來下,避開不知多少次的腿擊和咬擊,只覺身上的抓力似乎愈來愈輕,看來他們被我搖晃得體力不繼,我便果斷地從其中一隻蜘蛛身上輕輕一跳,卻不是跳去另一隻蜘蛛身上,而是重回地上,再一下子朝麥俊揚的方向加速奔去,把蜘蛛們一次過甩後。
 
直到跑至麥俊揚前方才停下來,他憑著電筒的燈光看到此情況不禁驚呆,木叔已經醒過來,Sam則仍在對著那部銀色收音機喃喃自語。
 
只覺肩頭一鬆,阿靜不禁和麥俊揚緊緊擁抱,抓著我腰間的薛丁臉色蒼白得嚇人,嘴角一陣蠕動,這才放開了我,驚恐地看著蜘蛛的方向,又退後幾步,驚恐地看著我,似乎我比蜘蛛更為可怕。
 
左手的血鞭安全地放下陳蕊月,右手這時才騰空,敏感地再把帽子拉得更低,衣領再拉上一點,這裡環境非常黑暗,他們應該不會察覺到我的身份,或是看到血鞭的樣貌。
 
幸好蜘蛛們速度不快,而且爭先恐後地互相擠壓著,還有一點時間讓他們收拾心情,我壓低聲音,低沉道:「直行,出口。」
 
忽地兩陣電筒燈光向我照射過來,我瞬間退後一步,卻仍然被薛丁和阿靜同時照射了一下,我哼了一聲,低沉道:「好奇心,會害死你哋。」
 
他們似乎懼怕我,也沒有再好奇地照過來,只聽見阿靜輕道:「唔洗幫你?」
 
我搖搖頭道:「你哋係到只會阻手阻腳,快啲走!」
 
握著另一支電筒的薛丁已經在探索著出口急忙道:「走啦....理得佢姐....」
 
唯一知道我身份的麥俊揚此時發揮出色的領袖才能,他此時才重新點起火把,把電筒交回木叔,再簡潔發出指令道:「薛丁Sam跟我,木叔阿月跟阿靜,走!」
 
我背過身子,避開火光,只微微回頭視察著他們的情況,麥俊揚帶頭,薛丁急不及待地跟著他,隨後的便是抱著銀色收音機的Sam,木叔跑了幾步,突然用電筒照向我的腳,再向我跑來,遞出一支裝滿紫紅色液體的針筒,誠懇道:「我哋研製嘅特效藥,應該有用。」
 
我心想我懷裡已經有一支,但聽到蜘蛛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只距離不到十米,我點點頭隨意接過來,阿靜見狀,似乎有點猶豫,最後也還是把她的特效藥交給我,突然哄過來道:「喂,可以嘅話,唔好用。」
 
話畢,她便轉身跟著木叔跑去,我皺起眉頭,她在說什麼?還有...怎麼她的語氣,似乎知道我的身份一樣?
 
突然我想起麥俊揚曾經提過阿靜是伊醫生的專屬護士,嗯...那估計她也是ICPO的一員,和伊醫生關係這麼密切,知道我的身份也不出奇。
 
那為什麼不能用特效藥呢?

一頭霧水的我也不管怎樣了,正想擺出戰鬥姿勢迎接蜘蛛,順便等會去找一下不知在幹什麼的小銀,眼角卻忽然閃過一個纖弱的身影,正在黑暗中雙手伸直摸黑地胡亂走著,我呆了一呆,怎麼陳蕊月仍然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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