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盡頭]屍人陌市: 第四十九章
我愈想愈亂,心情煩躁,也沒空想太多,只覺現在每遲疑一秒,陳蕊月的危險便增加一分,便就這樣抓著開山刀,想衝出門口,急道:「而家就去救陳蕊月。」
阿紫和高望彷彿這時才醒悟過來,阿紫雖臉紅紅,但仍然冷靜地道:「咪住!你都唔知佢哋去咗邊!」
平時在這個時候理應比我更衝動的高望也伸手拉著我,點頭道:「倫仔,冷靜啲。」
我甩開高望的手,大叫道:「冷靜?陳蕊月俾人捉走咗,生死未卜,你叫我點冷靜?」
高望皺起眉頭:「倫仔...我都好心急,但貿貿然咁衝出去,莫講話救人,自身都難保。」
我重重冷哼一聲:「果陣救大舊嫂同小敏你又唔咁講?而家先嚟玩冷靜?」
高望身子顫了一顫,無奈地凝視著我,眼光有點傷感,聲線異常地深沉,嚴肅道:「倫仔,就係經過果次之後,我覺得果次實在太衝動,根本乜都冇計劃冇準備就衝入去,後果...」
他苦笑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我怒道:「係你第一個提議陪大舊叔救人,你話番我轉頭?」
高望嘆了一口氣,再緩緩解釋:「我唔係話你,只係覺得而家都無線索,不如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等佢哋殺咗陳蕊月先救好冇!?」
我狠狠踢去沙發,怒極反笑地打斷他的說話,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微抬起頭瞪著他,揪起他的衣領,冷笑道,「如果阿紫俾人捉走咗你會點?係咪可以好似而家咁冷靜?下!?」
高望猶疑不答,眼光瞧去阿紫,沉默地撥開我的手,我哼了一聲,退後兩步,他逃避我的眼光,在一旁的阿紫忽然冷道:「葉清倫,我同你去救冇問題,不過你知道佢哋去邊咩?你知道對方有幾多人?有咩武器?唔知都唔緊要,最多咪死,反正...我冇所謂。」
我怒瞪阿紫,阿紫以清澈眼神毫不退避地迎接我的目光,我這才慢慢冷靜下來,她說的沒錯...我什麼也不知道...就如一隻盲頭蒼蠅飛出洗手間一樣...
我便如洩了氣的皮球,坐在沙發上,無力道:「咁唔通唔救?」
阿紫和高望互視一眼,她想了一想,緩緩道:「高望講得岩,你冷靜落嚟先,我同佢而家去接小敏同黃舒婷過嚟...再從長計議,你要記住,急係無用。」
我深深嘆了口氣,掩著眼睛,擦擦臉孔,阿紫抿著嘴,再次道歉:「對唔住...如果我早啲同你講Mike嘅事,可能就唔會咁。」
我搖搖頭,隨意揮揮手,阿紫再說了幾句勸導我的說話,我根本聽不入耳,高望則沒有說話,後來阿紫見我似乎冷靜下來,便跟高望先行回去對面大廈。
我則坐在沙發上多一會兒,好讓呼吸恢復平常,才站起來環顧四周,仔細地搜索幾次,想著會不會找到其他蛛絲馬跡,遺憾的是除了灰塵和凌亂的被鋪外,沒發現什麼特別。
我緊緊抓著陳蕊月的粉紅色外套,心內焦急如焚,但又束手無策,想著陳蕊月現在甚至可能已經被其他人肆無忌憚地魚肉,心情鬱悶,坐立不安,但又無從發洩,最後無奈地化成酸軟的細流遍佈全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子,卻突然發現地上多了一張大概食指長的黑色普通卡片。
又是卡片...
我連忙拾起來看,比起另一張手感奇特的銀白色卡片,這張片顯然正常得多了。
只見頂端上面寫著三個頗潦的白字「末日教」,中間則是「主教 曹希 Tel:XXXX XXXX」,最下方寫著一小句:「救贖所有罪人。」,翻轉亦是一樣。
曹希...
我腦海一閃,上吊男人的那份名單上是用紅筆寫著這個名字,難道這人是個什麼危險人物嗎?
這張卡片看來是從陳蕊月的外套中掉出來,難道是陳蕊月給我們的線索嗎?不,她應該一直昏睡,可能到現在也不知道被人抓走,難道那些人連抓人時也要傳教嗎?他媽的比耶教還要專業啊...
讓我更在意的是這個什麼「救贖所有罪人。」的「末日教」,這個奇怪怪會的名字,我很自然地想起大舊嫂的說話、小火爸爸的臉孔和醫院「11」樓的地獄境況,那些讓人悸動的恐怖情景和從體內湧出來的不祥預感使我再也冷靜不了,甫想衝出門卻見到高望他們魚貫進來。
只見高望背著兩個沉重的背包,其中一個是我的,他放了下來,我這才看到裡面都裝滿食物和水,他向著其中一張較大的沙發,統統倒出來,瞧了我一眼,然後再背著兩個沒有什麼東西的背包出去。
牽著小敏的阿紫和黃舒婷則緊接他的身後,小敏甫來到便興奮地鬆開阿紫的手,跑進房間,又走去廚房,四處參觀,黃舒婷亦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四處張望。
阿紫一邊整理著沙發上的食物和水,一邊解釋道:「高望會拎哂所有食物同水過嚟。」
我忍不住道:「拎咁多咪盞哂時間,每人塞爆個背囊就走啦!」
「叫咗你冷靜啲先...」阿紫猶豫了一下再道,「呢邊環境好啲,設備比較齊全。」
我呆了一呆,再驚愕道:「環境好?設備齊全?你哋諗住係到長住?」
阿紫沒有否認,只坦然地接受著我憤怒的目光,我勉強忍著湧出來的怒氣,沉聲道:「你哋根本冇心救人。」
阿紫抿了抿嘴,淺啡色的髮色下是張猶豫夾雜著掙扎的臉孔,是我首次看見阿紫這副表情,片刻,她才稍稍瞧去我的眼睛,輕聲道:「你覺得我哋可以帶住小敏去救人?」
「唔可以。」我想也不想道,「但係小敏同陳蕊月,我一定揀後者。」
「我同你答案相反,所以需要一個地方安置小敏。」阿紫瞧去跑去洗手間的小敏一眼,輕輕撥著髮尾,淡淡道,「我都想救陳蕊月,可惜嘅係冇線索。」
「線索。」我拿出那張黑色卡片,遞給她,冷笑著,「我就睇你仲有咩藉口。」
「末日教?」阿紫接了過來,皺起眉頭,「完全未聽過。」
反而坐在沙發上的黃舒婷忽然啊了一聲,插口道:「我聽過。」
「我之前同少佳...李少佳一齊時,有一班人成日想傳教。」黃舒婷見我們都立即看著她,再補充著,「佢哋聲稱知道地球幾時末日,如果想係末日來臨時保護到自己,就要做佢哋教徒。李少佳話佢哋想呃錢,所以冇理到佢哋。」
我正想說話,黃舒婷卻繼續道:「佢哋每三日就搵李少佳一次,李少佳覺得好煩,想教訓佢哋,但佢哋行蹤好飄忽,保鑣都束手無策,試過幾次之後就放棄,後尾點我都唔知了...」
「不過...唔好得罪佢哋好啲。」黃舒婷突然凝視著我,「李少佳話過...佢哋好奇怪...有好多反對佢哋嘅人...都失咗蹤...」
「唔理點,我都要救陳蕊月。」
我冷冷打斷,轉過身便想離去,卻聽到阿紫道:「葉清倫,等多五分鐘好冇?你冇背囊點拎水同食物?」
「唔撚洗喇。」我在沙發上隨意抓了三包餅乾,塞進懷裡,左手拿著一支水,右手拿著開山刀,便冷道,「我一秒都唔想等。」
阿紫急急向我跑來,拉著我的手道:「等埋我!」
我頭也沒轉,甩開了阿紫的手,但當我走到門口時,小敏忽然走到我面前,高度只到我腹部,她大字型地擋著路,鼓起腮子,稚嫩的聲音道:「倫叔叔...」
我瞪了小敏一眼,小敏害怕地縮了一下,但仍然以蚊子般的聲線道:「我都好掛住媽媽同小火....但...都聽紫姐姐話...你...嗯...」
小敏她似乎突然想起什麼,緩緩從裙中取出一支藍色珍寶珠,如寶石般的眼睛看著萬寶珠,又看著我,視線不停來回,一副猶疑的樣子,到最後才似乎立定決心遞給我,她不捨地道:「最後一條...小敏送俾你食...倫叔叔..乖...」
我冷哼一聲,正想隨手甩開她的珍寶珠,卻忽然想起大舊叔和大舊嫂的音容,我始終還沒辦法狠下心。
我苦笑著搖頭,半跪下來,用大手包著她的小手和那支珍寶珠,道:「小敏...你要番啦,就當係倫叔叔最後送俾你嘅禮物。」
小敏聽後便左右搖頭,突然抓緊我的手,一副死也不放的樣子,當我考量著用力甩開她會不會弄傷她時,門外卻傳來一陣跑步聲,背著兩個背包的高望走進門來,他看見這個情景,也不禁皺起眉頭來,只站著門中,擋著去路。
我也不顧得這麼多,用力掙開小敏的手,小敏吃痛地叫了一聲,哭了起來,阿紫連忙地走過去安撫她,當我走到高望面前時,他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忽然提議道:「倫仔...不如投票。」
還未等到我說話,他緊接道:「讚成救陳蕊月嘅...舉手。」
我的心顫了一下,緩緩轉過身子,只見黃舒婷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只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指甲,阿紫則一臉猶疑,手欲舉欲放,似乎一時間還做不了決定,而她緊抱著的小敏則扁著嘴兒,大眼睛掛著兩行淚水凝視著我。
轉回身子,高望似乎沒有什麼表情,毫無動作,他沉聲道:「四比一。」
心臟頓時陷入前所未有的冰冷,我還以為他們阻止我的衝動,是為了想好完整計劃才出發,但事實是...他們根本不想救陳蕊月。
我一直認為除了黃舒婷外,高望和阿紫也會像之前支持大舊叔的時候般支持我...但我完全猜錯了...
「呢到好安全,而且食物同水好充足。」高望放下兩個背包在地上,緩緩道,「我哋嘅目標係搵個安全地方...而家已經搵到。」
話畢,氣氛陷入沉默,阿紫眼光盡是抱歉,她只緊抱著小敏,那取代她生命意義的小孩,讓她沒可能乾脆地舉手,還把她剛剛的所有說話推翻。
黃舒婷拆開了其中一包餅乾,輕輕地咀嚼起來,高望再多看我一眼,見我沒有反應,神色憂傷地拍著我的肩膀道:「倫仔...我哋冇理由為咗一個人,放棄呢到。」
對啊...這裡好食好住,鐵閘穩固,適當分配,安份守己的話,活過半年也不是難度...
冒險出去的話,或許不到一天便變成喪屍,或是變成它們口中的食糧,再化作一堆殘骨爛肉。
經過拯救大舊嫂的教訓後,就算是弱智也懂得在這個時候抉擇。
我這個龜在家裡整整一個月來避過喪屍危機的雙失青年,在危難中能夠再次找到一處地方可以安穩生活,不是應該值得慶祝嗎?
但...或許我比弱智更不如吧。
我竟弱智得奢望人類會為了他人而嘗試犧牲。
我竟弱智得盼望還存有「團隊」精神。
我竟弱智得以為他們會沒有改變。
「人類個個自私貪婪,一遇到事就各懷鬼胎,欺善怕惡,禽獸不如!」
一張猙獰的臉孔再次閃過我的腦海中。
啊...
對啊。
我不是一早知道。
怪公公詭異的笑聲、肥哥哥哀求的眼淚、啞嬸嬸僵硬的臉、四個小孩手牽手地迎接死亡、小火無力垂下了手...
人類是不可信任的嗎?
在升降機內一個穿著黑色皮革夾克,黑色西褲,理著黑色短髮的高瘦男子,眼神冷酷地盯著我,鐵門緩緩關上。
他們的臉孔如走馬燈迅速走過,走到最後慢慢如顏料一樣混雜在一起,形成一個灰色漩渦一樣,把無力的我捲進毫無盡頭的冰冷深海內。
而現在唯一一個讓我在意的人類,想起她,我便不想逗留,再逗留在這個空間多一秒,我害怕呼吸會因心臟劇烈的扭捏而終止。
「廢話講夠。」
吐出來的說話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好像不是人類說出來一樣。
「我同你哋,已經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