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線之夜: 前篇
〈銀河線之夜〉前篇
這一夜特別寒冷，街道上已鋪上了一層積雪。他看看手錶，已經七時半了。遙有點心急，他小步跑過鋪雪的小街，推門走進一間甜品舖。
「歡迎光臨。」櫃檯後面的年輕女店員用甜美的聲線打招呼說道。
「請問還有牛奶布甸嗎？」
「很抱歉，牛奶布甸剛剛賣完了…」
「那其他布甸呢？」遙焦急的問道。
「所…所有布甸都沒有了…」
「…唉…算了。」
「那個…我們的招牌朱古力蛋糕也得不錯的，要試試嗎？要不然芒果…」
「不用了，謝謝你，打攪了。」遙點頭謝過女店員。
「不…抱歉…那個…天氣很冷呢，好像快要下大雪。回家的時候小心喔。」
「好的，謝謝你。」
遙走出店舖，轉過街口，往鐵路站走去。寒風吹過冷清的街道，冰冷刺骨。他想起遠子溫暖的手。今晚的天氣，真的很冷。
由商店街走到鐵路站，只是短短五分鐘的路程。遙的雙手已經凍僵了。好不容易將銀包掏出來，拍到閘機的感應器上，還拍了好幾次才得以通過閘機。他走到較接近的車頭一端，這邊月台比較沒那麼多人。白色的雪花自夜空飄落，開始下雪了。白點輕輕飄落輕吻遙的臉，在他腦海裡的卻不是雪花。
他想和遠子一起過的第一個聖誕。
……
「剛才的甜品好好吃喔。」她一臉滿足的笑道。
「妳喜歡就好了。以後要常常帶妳來。」
「不用啦，好吃是好吃，不過實在太貴了。你就不要亂花錢了，儲錢一直只有我在儲，之前那隻好可愛的貓貓玩偶，我都忍下來了。」
「還好妳沒有買下那隻貓玩偶。」他從袋裡拿出一團灰色毛絨絨的東西，是那隻貓貓玩偶。「聖誕快樂，遠子。」
「是那隻貓貓，好可愛啊！」她露出一臉幸福的笑容，眼睛都咪成一線了。然後，她也從袋裡拿出一團灰色毛絨絨的東西，是一條手織頸巾。她靠上去，溫柔地幫他戴好頸巾。他可以感受到她的胸脯貼在他的身上。她有點睡眠不足的樣子，化了淡妝也蓋不住那黑眼圈，是這幾天偷偷趕工織好的吧。頸巾的織工不算很精細，不過很溫暖，有遠子的氣味。他把她擁在懷裡，兩人都幸福的笑了。
……
夜晚的背景是城市的燈光，如鑽石般輝眼奪目，如繁星般閃閃發亮。列車的燈光脫離繁星之列，逐漸靠近車站，減速駛進月台。車廂其中一道閘門停在遙的面前，緩緩向左右兩邊打開。雖然已經是繁忙時間的尾聲，車廂依然站滿了人。列車開始加速，窗外街道上的路人、車輛、路燈、建築物，都開始往後退，愈來愈快，愈來愈遠，變成矇矓的光與影。列車停了幾個站，車上的乘客逐漸減少了。遙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到身邊的一個位置空出來的時候，他也顧不了那麼多就坐下去。工作、見客、工作、開會、工作、開會……他累了，真的好累，好想快點見到遠子。列車又停一個站，很多乘客都下車了，卻遲遲不開車。
「由於大雪的關係，本列車將暫時停駛，不便之處，敬請原諒。」
遙看看窗外的情況，除了雪花之外甚麼都看不到。看看手錶已經八時四十五分了，他從褲袋拿出電話，想給遠子發個訊息，告訴她自己會晚一點到，但是電話卻沒有反應。是沒有電了吧。他嘆一口氣，把頭靠在隔板，合上眼睛。他想起遠子的臉，她的笑容，她說話的聲音，她的溫暖。除此以外他甚麼都做不了。
有一刻遙以為自已睡著了，他實在太累，累得可以在任何地方睡著。不過即使在列車上睡著了，也沒有甚甚麼好擔心的，反正他的目的地是總站，不過想起遠子在等他，他也不想浪費時間了。遙睜開眼睛，他的視野一片矇矓，窗外看起來好像停雪了，列車依然在行駛當中，只是好像有甚麼依靠在他的肩膀上。那微卷的長髮、溫暖的觸感、她獨有的香味。她是甚麼時候黏上來的？算了，他不想再思考這種邏輯關係了。有這一刻的溫暖，他已經滿足。
「妳為甚麼會跑到這裡來的？」
她伏在遙身上，雙眼依然合上。她仍然有一點眼袋，還有黑眼圈，可是氣息比之前要好多了，只是碰到她的雙手有點冷，是沒有穿夠衣服吧，她身上只有白色的病人服裝。他連忙把長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又用頸巾在她的雪白的頸圍了好幾圈。「剛才不是下大雪嗎？妳在想甚麼啊！」
「剛才等你等了好─久喔。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就偷偷跑出來，站在月台上等你啦！看見你睡的這麼香，也不好意思弄醒你啦。」她天真的笑容，教他硬不起心場責罵她。
遙看看窗外的景物，看來已經出了市區，看不見街道和行人。
「這是甚麼線路？醫學院站不是北行線的總站嗎？」遙疑惑的問道。
遠子拿出深藍色佈滿星星裝飾的宣傳單張，說：「這是銀河線喲。北行線新開的延長支線路，嗯…算是給旅客的觀光線吧。」
「真是的，我們下一站就乘回程的列車回去吧。」
「有新的鐵路，不去玩一轉嗎？」
「妳的身體本來就不適宜到處跑的，天氣還這麼糟糕，還是回去吧！」
「可是…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
「你就這樣陪我任性一次，好嗎？」
遙沒有再說甚麼。車窗外銀白色的月亮掛在黑夜半空。，月光照在滿佈積雪的禿樹上，枯枝散發出銀白的幽光，由窗的一邊移動到另一邊。草地也好像銀白的波浪，流過窗邊。
列車似乎離市區愈來愈遠，城市的燈光在窗角出現過幾次，那好像一座閃耀著五顏六色的光芒的孤島，在黑夜中更顯突兀。
「要是有一天我突然離開你，你會原諒我嗎？」遠子突然說出這一句話。
「妳又在胡思亂想甚麼啊。」遙語句中帶點焦急。
「只要你能夠幸福，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可是……對你來說，到底甚麼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呢？」遠子似乎很努力忍著眼眶裡的淚水，不讓自己哭出來。
遙抱緊懷裡的遠子，輕聲說道：「不要亂說話。能夠跟妳在一起我就夠幸福了，妳甚麼也不用做，妳就這樣，一直陪著我就好了。這就是我的幸福。」他就這樣抱緊她，因為不想她看見自己的眼淚。
列車通過一道橋，橋連接起河流的兩岸，不遠處河水與海洋融為一體，水平線上幾艘遠洋貨輪的亮光，反射在起伏不走的海面上，那是好像繁星一閃一閃的亮光。列車開始放慢速度，月台和電燈柱的亮光映入眼簾，然後，列車停在車站月台上。
「本列車已到達海灣站。」
「我們下車看看啊…你還未吃晚飯吧，我們去找些吃的喔。」她拉著遙的手，步出車廂，走向車站旁的觀光平台，旁邊沒有其他人，這個時間大概不會有人來這裡觀光吧。站在觀光平台可以看到整個海灣，勉強可以看到那長長的沙灘。幽暗的沙灘上有幾道燭光，是戀人在沙灘的浪漫約會？還是有誰人在悼念離去的至親？海灣的另一邊有一排白色小屋，溫暖的燈光從那幾道窗口透出來。一陣海風吹來，卻沒有那種刺骨的寒冷。
車站附近沒有像樣的食店，遙從便利店買來兩個飯團，將吞拿魚味的放在遠子的手心。加熱過的飯團冒出陣陣蒸氣。
「這個海灣很美噢。」她咬一口飯團。
「嗯…」
「住在這樣的海邊很好喔，要不要生幾個小孩…」
「呃…咳咳…」他差點嗆出來。
看見他這個狼狽的樣子，遠子笑起來了，笑得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