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著早前考慮的處理屍體,用幾個膠袋重複包住牠,然後放到那個我不曾見它開門的愛護動物協會辦公室門前。還要好好留下字條闡述詳情。

我坐在寫字桌前執著筆,嘗試寫下簡單易明的紙條。

然後我的腦子又開始轉,緩慢的由拾到牠的第一個畫面重播,放大每個感受,一起尋主人,一起坐船,一起玩耍,一起看日落……

死亡與消失其實是一剎那的事,只不過是個讓人難以遺忘的瞬間。

讓人難以遺忘到淚水把白紙沾濕也全然不知,墨水化成淡灰色的花,在紙上綻放與凋零。





以往都是牠坐在購物籃中走過長直路,現在只能聽到風打在膠袋上的悉悉嗦嗦。

到了東堤那兒的辦公室。東灣的陽光照得地上也差點兒冒煙,泳客把握時機跳進水裡。有幾個老人在旁邊的籃球場走路。愛護動物協會前停下一部單車,應該是有人的。我走上樓梯敲門,有個五六十歲的男人開門。

我說這兒是狗隻屍體,不懂得怎樣處理。

他說放在這兒就好了。又問我是不是拾到松鼠狗的那個。

是。





他續說,現在的人就是這樣。年青的就拿寵物當定情信物,分手時就放在長洲,接著就萌起另一段戀情。要不然就是發現狗隻快要死掉,不忍心就在這兒放狗。

他呼了一口大氣,無奈地搖頭。

我跟他拜別。

然後不知為何,坐在樓梯上,茫然若失的讓烈日掠過頭頂,望向那堆在空中追逐的小鳥盤旋,最後不知所終。

又一個人踏單車回家。






逐一拾起牠的玩具,骨頭,毛公仔。清潔地上的狗毛,換新的床單被鋪。

又站在爐頭前煲水煮麵。腳掌少了毛茸茸的質感。

又坐在椅子上吃麵。小腿少了掌心肉墊的觸感。

又回到床上看書。身子少了一份體重。

再沒有別的呼吸聲。

回到最原始的靜。

綁著大石,沉到湖底去。





就像發了一場沒有人知,沒有存在過的夢,在傷痕滿佈的皮膚上,再劃上一道印記。

在椅子上發呆待了一天。翌日到道堂上香,很想問問老爸做人應該如何是好。

還是緘默沒有出聲。

我給老闆發訊息說事情已經辦妥,可以回來嗎?

他回電話責問我什麼事,我只輕輕的道「家事」。他知道追問不了,就說明天照來上班,可是人工會扣,還有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記得回到去的時候聽到老闆不停指駡,然後我回了幾「嗯」他好像被嚇怕了一樣。可能是我沒有照鏡子的關係,亦可能是我面無表情的關係。

之後的生活是「嗯」、「哦」這樣應對。

其實我開始真正明白生存的意義,就是為了對生存感到麻木,就如小孩子第一天上幼稚園時是掙扎不斷,後來慢慢對上學麻木;到了小學首次面對指不勝僂的功課時會被逼得快要哭出來,然後漸漸就會習慣,可能還會想功課為什麼減少了;中學談戀愛時會覺得與伴侶第一次入戲院第一次拖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愛是幸福的,但人大了伴侶轉多了就會覺得入戲院拖手接吻做愛都是例行公事,沒有什麼幸福的感覺;收到第一份薪資時會覺得這是天大的金額,到了轉工後才會發現自己的無知。





就像那些老年人一樣,開始不害怕死亡,因為對生存已經麻木。 我把牠的玩具當成小擺設放到書櫃中老爸的書上,在想如果老爸不願意投胎,也可以養隻小狗。

然後我坐在床上,撫摸自己身上的傷痕,由最淡色的開始,摸到最深色去。

好像已不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