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一天我們在操場上接吻》: 會長
~2.會長
校方每年均會重新認證十二大「評鑑社團」,理論上,這個十二個社團每年都會不一樣。
但因為十二個社團當中,有好幾個社團都是學生活動中「不可或缺的面向」,尤其是體育社團,所以根本不會得不到認證,而永遠都擁有與學生會平等的發言權。
目前得到學校認證的十二大社團,分別是:
問答隊及研習學會
足球部
游泳部
籃球部
話劇社
男女童軍
歐洲文化研究學會暨讀書會
棋藝學會
電腦技術研究社
風紀委員會
日常生活研究社
橋牌學會
那個「日常生活研究社」到底是在幹什麼?又如何獲得學校的認證?這一點實在令阿北非常感興趣,但他又從未認識過該社團的任何成員,上一次的社團聯席會議──呀,他缺席了,所以不知道各大社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下午四點十二分,阿北來到舊翼校舍,校舍的一樓有幾個廢棄不用的教室,校方粗略改建成十二個小房間,分配給十二個評鑑社團。
阿北推門,門上貼著A4紙手寫的門牌:橋牌學會。
才只是開了一道門縫,便聽見林強大叫:
「各位觀眾,三條king!!!!」
四個學生圍在桌邊,瞪目欲裂地看著桌上的啤牌,林強像救世主一樣高舉起手,手上的三張樸克牌從天而降,昭示著其勝卷在握。
四個人都似乎沒注意到阿北,繼續牌戰,阿北靠近桌面,伸手抹了抹桌上的牌面。
又到林強出牌了,他大叫:「哈,你班粉腸無牌啦咩,睇野啦,兩條煙──!」
「喂,唔好……」阿北輕聲說。
來不及阻止,林強便打出了兩張Ace,紅心楷磚,正當他準備一統天下,他正對面的對家卻說:「我有,都係兩條煙,大你小小。」
又是兩張Ace,但這次是葵扇加梅花。
「我屌──────────────!!!!!!!!」
「叫左你唔好架啦。」阿北說。
林強雙手一撤,攤軟在椅子裡,燃燒殆盡了。
「好啦,玩完啦嘛,準備開會。」阿北敲了敲桌子說。
林強滿面死灰地遞出一張一百元。
阿北驚叫:「嘩,你地玩到咁大呀,一陣俾風紀委班友周到呢,我又有排煩。」
「我諗住我三條king,又兩條煙,穩袋三家架嘛。」
「一睇?面就知,你散出唔會贏啦。」
阿北收起桌面的樸克。
橋牌學會,理應是每一個人都很gentlemen,各懷鬼胎地玩橋牌,但實際上,這是學校唯一,非公開能夠非法聚賭的地下賭場。
地下賭場──橋牌學會的主持人,便是會長阿北。
當然,非法聚賭不是他的意思,是林強引入的,他加入這個社團,本來就是為了賭錢,對於橋牌,林強根本一竅不通。
橋牌學會目前加上阿北,共有八個成員,當中高年級生只有他跟林強,其他低年級生都是林強的牌腳。
「點呀,你諗住點呀?」林強收抬整理桌面,讓外人看不出有過非法聚賭的馬腳。
「無呀,快快手手聽完佢既偉論,話無興趣,跟住番屋企囉。」
「話曬係靚囡呀,你咪陪佢玩一陣囉。」林強擺出馬伕似的神情。
「玩咩呀?」阿北失笑說。「橋牌,十三章,德洲定係鋤??定係真係陪佢玩校規?」
「起,難得有女黎我地社團,禮數要周到丫……」
喀喀。有人敲門。
林強與阿北相看一眼,都知道是誰來了,林強打了個眼色,另外三個低年級生趕忙擺好桌椅,阿北坐在桌子後方面對門口,勉強擺出會長的氣派。
林強擠出笑客,恭敬開門。
她的身材看起來比訪問中的稍為矮小,真人的臉型倒是比較纖瘦,屬於充滿書卷氣的溫文型美女,可以想象,她的成績應很不錯,但又不會是那種死命拼第一名的死讀書女孩。
鏡片下的一雙瞳孔帶著笑意,環顧這狹小的橋牌學會,然後伸手揮了揮鼻頭,輕輕咳嗽起來。
「呃,唔好意思,我地好耐無打掃過,係比較多塵。」
阿北說。其實從兩年前使用這個房間開始,便沒有打掃過。
「嗨大家好,我係許愛悠。」
=medium許愛悠向房間的所有人揮著手,一臉活潑。
然後所有人,包括林強都呆呆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門外的陽光滲進幽暗的橋牌學會,在許愛悠身後形成了光暈似的錯覺,阿北知道這伙人實在太久沒有跟女生接觸了,每天都在牌面與賭注之間的蜉游。那麼近距離地看見美女,剎那都當機了。
「請﹑請座。」
林強生硬邀請許愛悠內進,她笑著點了點頭,便進來了,林強關了門,她端正坐在阿北的對面。
「你就係會長?」她看著阿北。
阿北點了點頭。
許愛悠貶了貶眼,似乎不太相信,說:「你就係……果個係全港橋牌大獎度贏第二名既學生?」
阿北點了點頭。
「呃,哈你好呀,我係許愛悠,初次見面。你好。」
阿北點了點頭。
「就咁既,我想話呢,係下次聯席會議果陣,可以請你同其他十一個社團,提出校規修訂議案,唔知可唔可以麻煩動議……」
阿北沒有點頭。
Dead Air。
「呃呀!」
阿北突然尖叫,他睜眼望向林強,是林強在踩他的腳。
許愛悠半尷尬半好笑地看著兩人。林強卻在阿北耳邊耳語:「喂,人地一場黎到,你同人講下野,問下佢幾號電話,一陣得唔得閒去食個糖水,facebook係咩……」
「得啦得啦得啦。」阿北推開林強的頭。
「姐係咁,呀……許同學──」阿北搔了搔頭頂說。
「叫我愛悠得啦,或者叫我英文名Doris。」許愛悠打斷了阿北的話。
愛悠?Doris?阿北身體不太安份地挪動著。=medium
死寂的氣氛裡,許愛悠突然說。
「下……?」
「如果,果陣kiss既你同你女朋友,如果,係你同你女朋友俾學校叫唔可以係學校入面拍拖,如果,你同你女朋友因為學校要寫悔過書,你地只係唔想咁做,就俾學生踢出校,你甘心咩!」
許愛悠的聲線不大,就時下喜歡裝可愛女生來說有點低沉。
「就算……就算最後過唔到風紀委個一票,咁我地十一票係咪就無意義丫!佢地兩個俾人趕左出校,但點解我地仲記得佢地,因為……因為我地都知道佢地嘗試做緊,我地一直想做,做唔到,都仍然想做既野!」
許愛悠愈說愈急。阿北看得出,她其實早就知道他不會同意他的提議,這一輪垂死的反駁,才是她想要說的重點。
「等﹑等,妳冷靜?……」阿北說。
「我好冷靜!」許愛悠瞪著阿北說。
阿北知道,每當女人說這句話,你千萬不要相信。
「你明明有一票係手!全間學校只有十二個學生有依一票,唔係我,亦唔係其他人,點解你咁都要縮,除非,除非你根本唔認同佢地兩個,你認同既,係學校,訓導主任,校規!」
許愛悠憤然站起,將椅子用力推回去,椅背與桌面相碰,發出喀啦的躁音。
「打搞曬。」
「等﹑等陣先……」
林強站起來,許愛悠看著他,期待他會說出怎樣的話,但林強本來就不善辭令,情急之下,更是什麼都說不出了,呃呃了幾聲才說:「阿北,我地唔需要咁強硬,或者,我地可以,可以再傾,傾下有無可能,或者Doris你聽日可以再黎,再黎我地再傾下……」
許愛悠聽見林強話,再一次看著阿北,她站著,而阿北坐著,高高在上的視線像的屹立在喜瑪拉雅山上,充滿淒然的寒意。
阿北呼了一口氣,說:「阿強,如果我地係聯席會議話要反對校規,下學期我地就會被人禠奪認證,到時你唔好話賭錢,你連櫈都無得坐。」
林強聽見阿北這樣說,「呀」地張開了嘴,似乎領悟了什麼。
學校只有十二個社團室,分配給十二個被認證的社團自由使用,沒有獲得認證的社團,只能自行向學生會申請場地。
「好啦,總之就係咁。」阿北攤手說「如果妳仲想堅持既話,我諗你可以去搵歐研個邊,我識佢地會長,佢地睇咁多鬼佬書,應該會比較識得依?……呃,制度既野。你仲有無其他野……想講?」
許愛悠的呼吸仍然繃緊,白色校服勾勒出的曲線似風雨中戰顛的花辮,她拉開門,離開之前,卻似乎突然想起了,稍一回頭,幽微的眼角在鏡片下瞧向阿北,說出微弱但清晰的一句:
「生日快樂。」
門關上。許愛悠的腳步聲在門外愈走愈遠。
「邊個生日呀……你生日咩?」林強望向三位低年級生,他們通通搖了搖頭。
阿北站起來,隨手拿起櫃上的一副樸克。在桌上抹出一道弧線。
「唉,難得有條囡衝入黎見我地,依家好啦,無下文啦,唉……」
林強不斷慨嘆,阿北隨手描出一張牌。
「喂,阿北。阿北!」
林強喊道,阿北回過神來,他望看林強
「其實,我地一開始……都係匿埋係後花園賭錢鋤啲架啦,我地仲個個都蹲係度……我地本身,就係連櫈都無得坐架啦……咁無櫈坐,都唔會點架……係,佢係靚女我先幫佢講幾句,但係……咁係丫嘛,我地本身,就係無櫈坐架,攬住張櫈做咩姐……」
林強像做錯事的小孩,眼神游移,喃喃自語。
阿北翻開手上的牌,葵扇Queen。牌上二次元的女皇,正用冷峻的眼神高傲看著阿北。
還有不到半天,他就十八歲了。除了喝啤酒,看AV,他終於獲得了今年第一句的「生日快樂」。雖然,他不知道為何許愛悠會知道他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