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七月四日  故人重現
走在彌敦道的大街上,無數人在身邊擦身而過,他們是沒有色彩,是面目蒙糊。
為何一切與八年前沒有分別,沒有改變,感覺也是一樣?
走過街上一間店舖,店舖內電視正在播放休班警員失蹤的新聞,當電視螢幕登出那張面面尖眼深的臉。我立即哈哈大笑,街上行人見我狀況紛紛避開。
笑聲止了,心中在想殺了他應該一切會變好,還記得昨天與他在山脊同行,他問我「你往那裡走?」,他問得沒有錯,我要往那裡走?為何我還在彌敦道徘徊?
是了!前幾天前還在尋找鄔浩然,鄔浩然回來一切如舊,事情會變好。
再次回到這個空置單位,牆上那張嬰兒海報還在。
聽說如果有親人死去,家人會在門外點一支長蠟燭,引領死者回家。
我相信鄔浩然未死,但任何能接觸到鬼魂的方法也要嘗試,也許能引來拉走鄔浩然的鬼。
將蠟燭固定在地上,點亮蠟燭後,背靠牆壁坐在地上。看着跳動燭光,使人眼花撩亂,目光轉向牆上那張嬰兒海報,輕蔑一笑。
你是什麼鬼?只懂躲藏在一張天真笑臉背後,一隻沒臉鬼!你與那個警渣沒有分別,同樣是沒臉鬼。你為什麼沒臉見人?也是生前橫行霸道給別人撕破面皮?真是不明白當初為何要害怕你,出來吧!大不了拉我走,我什麼也沒所為,如果我死了大家也是鬼,看看誰厲害,我頭皮也扯開你。




「你不是來找我嗎?」
我望向聲音的來源,一個少年。他的突然出現使我嚇了一跳,我立即站起身來呆望面前少年,是鄔浩然。
他再一次問我:「你不是來找我嗎?」
「是。」
「你又是忘記了。」
「沒有,我沒有忘記。」
「好了!窮凶極惡什麼也不伯,心裡只有憎恨,記掛着報復,不斷將憤怒擴大。」
他的重現使我心情激動腦裡一片混亂,沒有細想他的說話,高興道:「你回就好了,一切回復與過去一樣……過去一樣。」
我說到這裡才察覺到眼前的鄔浩然還是十三歲,與過去一樣。
我間:「你是否已經死了?」




他反問:「我不是被鬼拉走了?」
我沉靜下來在思索,這八年是否只是一場夢,醒來一切回到一九八六年,我閉上了眼睛。
「發生了的事就是發生了,想像不能改變事實,只能改變對事實的認知,張開眼睛面對現實。」
我張開眼,鄔浩然還在。
「你很想我消失?你不是來找我嗎?」
「你已經死了。」我退後數步不是驚怕,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我是怎樣死?」
「你被那隻鬼拉走之後殺死。」
「拉走我過程是怎樣?一道白光一閃,我就不見了只剩下你。還是我們逃離這個單位時,你走在前面而我跟在其後,你轉身一看已不見了我?還是有更奇情的情節?」
我低頭苦思,思索他是怎樣消先。怎也想不到,不停憤力搖頭。




「你的電話簿內為何有大眼的電話?大眼的母親為何能一眼就認出你?你們真是八年沒有見面?」
他一連串的發問使我思絮紊亂,頭顱脹痛,蹲下大力拍打自己的頭。
我聲嘶力竭,重複叫喊:「不要問!記不起!我不想知!」
甦醒過來,一股感覺清新的熟識味道,是經過洗淨的綿布,那是來自醫院的床單及枕袋。我躺在病床上,坐起身來察覺自身穿病人衣服,環顧四周,病房內其他病人躺在病床或俳徊遊蕩,喃喃自語。
我靜心思索,理清思緒,漸漸明白不願明白的事,曾經認為忘記得起是褔氣,其實不是。
當你努力去忘記一些事,想着別去想,實質是在不停提醒自己,最終虛構出一些自已願意去相信的事,去取代要忘記的事。
一名身穿白袍的醫生前來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程俊良。」
「你認得我嗎?」
「認得,陸志剛醫生。」
他微笑問:「你應該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精神病院。」
「今次被送進來的經過,你有印象嗎?」
我搖頭。
他笑道:「好!這才是正常。你暈倒在一個空置單位,給屋邨保安員發現。你昏迷了怎會有印象,今次你休息幾天就可以出院。」




「醫生我記起一切!八年前鄔浩然不是被鬼拉走了,是玩幫捉時跌落樓梯,跌死了。初時警員認為我們是爭執打鬥出了人命,其後證實是意外。」
醫生微笑點頭。
我道:「其實他跌落樓梯不是意外,是我推他。」
醫生面色一變收起了笑容。
我繼續道:「當時他與我躲在單位內遇上鬼,慌忙逃跑由走廊爭相轉往樓梯時兩人靠得太近,他被我一手推開因而失去重心,從樓梯滾下,跌死了。我一直心中自責逃避真相,不去說,努力不去想,愈是怒力就愈是記起,時間久了想象出他是被鬼拉走的事,使自己相信。」
醫生再次面露微笑,用手拍拍我的肩頭:「不要胡思亂想,多些休息。幾天後就可以出院。應該多向你朋友大眼學習,準時食藥就不用經常回來。」
「醫生!你要信我真是有鬼,當時鄔浩然與我,也見到那個嬰兒背後有鬼躲藏。」
醫生微笑道:「緊記!準時食藥,多些祈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