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這就是絕境吧。
 
三隻喪屍之中,最先望向我的是左邊的油油人。他沒有牙齒,嘴巴卻傻傻地開合開合。
 
我退後幾步,靠住牆壁。
 
「他們正在逃走,追!」門外有侍衛的聲音傳來。
 
「這麼快……就發現了嗎?」
 


油油人和傑克一同望出門外。
 
「不要被抓到啊,阿賢!」我沒有偷窺門外,直接伸手關門。
 
但右臂好像動不了,還開始抽搐。
 
「血,流得太多嗎?」手指快連煙頭都夾不住。
 
「啪——」我腳一勾,把門關上。
 


望一望,右肩還在流血。
 
油油人歪著頭,小步小步地走過來。
 
「燒死你!」我彈出煙頭。
 
不知道上面的火苗,能不能點著他身上的油。
 
希望可以吧。
 


結果……
射偏了……
 
煙頭孤零零地落在一旁……而且一彈之後,右手連知覺都沒有了。
 
絕境,這就是絕境吧。
 
「嘖……」一直俯身的冰蓉,雙手抓住腹部的「黑色劍柄」,慢慢扯出「銀色的劍身」。
 
「現在似乎……不是玩的時候了。」我閉上左眼,用右眼凝視三人的頭頂。
 
短時間內運用兩種力量,我的記憶,又會消失嗎?
 
「不管了。」我吻一下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指,集中想像萬千根箭。
 


冰蓉一邊抽劍,一邊軟軟地將腰拗後。
 
「嘖……」抽出後,雙手握住。
 
「快點追!那邊!」外面又傳來侍衛的聲音。
 
油油人和傑克馬上好奇起來。
 
「不能讓你們追出去。」我加倍集中,身體漸漸發熱。
 
有股熱力自右背發出,沿脊椎擴散。
 
「箭啊,出現吧!」
 
可是——


 
咦?熱消失了……
 
左背的骨塊以更大的冰冷,將熱撲息。
 
「怎麼回事?」眼睛矇了一矇,剛才的集中力蕩然無存。
 
左骨……在制止我使用另一種力量?
 
冰蓉握住銀劍,又再軟軟地拗腰。
 
神之骨啊,危急關頭,你們合作一點可以嗎?
 
她拗後一停,即猛力傾前。
 


糟了,投劍?
 
她手一鬆,劍旋轉一圈後消失——
 
我要……避開……
 
「嘖——」一柄銀色的劍插在我的胸口,又插住牆壁。
 
 
「發生……什麼事?」痛楚劇劇烈烈地傳遞至大腦。
 
「啊!啊……劍……插穿了我?」我不敢相信。
 
左手隨即抓住劍身,試圖拔劍,但劍插牆已深,無法拔出。
 


「嘖……」冰蓉雙手握住胸前的劍柄,慢慢拉出灰濛濛的劍身。
 
「我什麼都……還沒做,不能……就這樣……死去。」
 
「至少……要幹掉一隻!」
 
我眼睛牢牢地鎖向前方,想像一根竹箭。
 
只要一根竹箭,貫穿一個腦袋,就等於殺掉一隻……
 
就可以了。

這時候,一股嘔吐感湧上來。
 
「吐……」我吐出鮮血。血流淌在衣服和銀劍上。
 
 
然後,焦點開始失去。
 
 
喂喂?我還未……幹掉他們……
 
全身的力氣開始散失,爭相跑走。
 
「我要……死了嗎?」視線變得白茫茫,眼睛已經看不清喪屍。
 
雙腿無力地放鬆,任身體掛在劍上。
 
可恨……可惡……
 
我不……要死……

在白茫茫中,回憶的片段,一段一段地掠過。
 
 
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醒來的時候,是「翠翠」在床邊照顧我。她煮的菜很好吃,人也長得漂亮,擁有一種「樸素的美」,是一個簡單的女子。
 
她有一個叫「洋洋」的孖生妹妹,一樣長得漂亮,可是性格大不同。面對她圓亮的眼睛、眨動的睫毛,我一次沒能逃掉。每次凝望,心都會被牽引,靈魂都像被吸走。
 
洋洋,我又記得,在山洞的那一幕。
 
那天晚上,你穿著淺藍色的長裙,卻露出白滑的美腿,讓我躺在上面休息。然後你一邊替我按摩、包紮傷口,一邊叮嚀我不要受傷。
 
如果我每次受傷之後,都有你們照顧,我傷多幾次又何妨?
 
可惜今次,我傷得太重了,也許再沒有機會了。
 
海大叔,我很想再見你的女兒啊……
 
翠翠,你被人下藥的事,我已經知道藥源是來自貝才了。可是我還沒有機會接近他,而他過兩天就要當選執政官。
 
可惡,真可惡!當執政官的竟然還有剛才那個他媽的可惡的二世祖——馬塞盧斯 ‧ 易賢。更可惡的是,他有錢,可以隨便買高手來當自己的護衛。
 
咦,慢著。他好像說過油油人是跟貝才買的……
 
那麼,貝才豈不擁有很多怪異的高手?
 
這樣的話,阿鷹還有可能刺殺成功嗎?她招募回來的人,雖然不弱,但也沒強到足以對付一大群怪物。
 
糟了!這個消息,一定要告訴她,不然她會全軍覆沒!
 
可惜,我已經沒有這個能力。
 
 
在白茫茫中,五感正逐漸喪失。敏怡、阿凌、阿晨、賢德、曼娟、小鬼、鬼爸爸、右一、右二、阿羽、右零等人的畫面繼續飛過。
 
磨拳、擦掌,你們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接著,意識加速變輕。
 
現在的我,感覺像一根羽毛,從上空輕輕地降在平靜的大海上,任身體毫無力氣地浮著。
 
浮著,浮著。
 
溫柔地,海水伸出涼涼的小手,掩住我的雙眼,封閉我的呼吸,包住我的手腳,讓我無聲無息地下沉,擁入海裡。
 
很快,也很涼快,海水完全地把我吞沒。
 
陽光離我愈來愈遠。
 
在涼涼的海水中,世間的事情已經與我無關。我已經自由了。
 
「真的嗎?」有聲音問。
 
我在這個世界的旅程,已經結束了。
 
「汝甘心嗎?」有聲音問。
 
我愈沉愈深,海面愈來愈遠。黑暗濃濃地出現,籠罩著我的視野。
 
「阿牛!」有聲音說。
 
阿牛是誰?
 
「阿牛,醒來!」一把雄壯的男聲命令。
 
他的聲音,不是從耳朵進來的,而是直接響在腦袋。
 
「什麼人……在吵鬧?」我迷糊地問。
 
「阿牛!」他又說話。
 
「阿牛……是誰?」
 
「汝就是阿牛!」他以巨大的音量,強烈地回答。
 
「我是阿牛?」我有點迷糊。
 
阿……牛?
 
此刻,我仍在陰森的大海裡下沉,思緒快要墮入漆黑一片的深淵。
 
「想想剛才吐一地血的羅莎和夜狼,還有被汝牽扯進來的阿賢!」
 
「大仇未報啊!」他凶狠地罵。
 
「對,阿牛是我……」我開始回憶起來。
 
差點兒,就忘記了。
 
「對,大仇未報!為什麼我會忘記?」
 
「哈哈哈哈!」腦海中,出現豪邁的大笑。
 
「太好了,汝終於聽到本王的聲音。」他高興地說。
 
「你……是誰?」
 
「汝運用了本王的神力這麼多次,居然還不知道本王是誰?」他囂張地問。
 
「神力?本王?」我努力回憶。
 
羊伯特好像說過,我的背部的兩塊骨塊,是來自兩位神之子。他們是兄弟,其中一位是國王。
 
國王……
                                            
「我知道了!你是羅馬初代國王,羅慕——」我心急說。
 
「不要提我大哥的名字!」他馬上截住我,語帶憤怒。
 
「你是國王的弟弟,為何自稱為王?」我不明白。
 
「一直以來,立最多戰功的人是本大爺,提出要集結各部落、建立新國家的人也是本大爺,準備成為統治者的人都是本大爺!」他激動地說。
 
「要不是大哥突然反口,突然要爭奪王位,突然提出決戰,突然把我幹掉,本大爺就是國王了!」
 
看來,他真的氣憤難平。怪不得,會阻止我用另一種神力。
 
「你就是因為憎恨大哥,所以不准我使用他的力量?」
 
「沒錯。這個仇,本大爺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我跟他這個卑鄙小人,誓不兩立!」他決絕地說。
 
「大叔,就因為這點原因?不是吧……」我不滿。
 
「大叔?這點原因?汝懂什麼?再說了……」說著,他收細音量,又突然放聲。
 
「別瞧不起人了!對付幾隻小怪物,何需動用大哥的力量?本大爺一個人已經足夠!」
 
「是是是。」我怕了他,「但你的力量,我不是用過很多次了嗎?而且我想問,你的神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神力……」他有點吞吐,好像在回憶。
 
「本大爺自小開始,已經擁有天賦異稟的體質,無論『觀察能力』,還是『運動能力』都異於常人。因此,很多人要練很久的拳法、劍術什麼的,我只要仔細看一遍,就可以耍出來。」
 
「也就是『模仿』嗎?」我問。
 
「模仿只是學習能力而已。除了學習,我的器官、肌肉、骨骼都是最厲害的!」
 
「另外,跟大哥不同,他能夠掌控身體以外的事物,卻不能掌控自己的身體。而本大爺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卻是一流的。」他自豪地說。
 
「運用方式呢?為什麼我要通過回憶來發揮你的能力?」我問。
 
「這很複雜。我只知道,每當汝集中精神回憶,而且集中力強烈到某個程度的時候,本大爺就可以看到汝回憶的戰鬥畫面。然後,在聽到汝唸出名字的同時,支配汝的身體,施展出來。」
 
「為什麼要唸出名字?」
 
「汝以為本大爺是萬能的嗎?怎會什麼都知道?」
 
「本大爺明明已經被大哥殺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真混帳,到底是哪傢伙的惡作劇?」
 
「冷靜點。」我想了想說,「大概是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
 
「唸出名字的時候,我有一種將身體以及回憶交托於你的感覺。」
 
對我來說,那些人的名字等同於一段回憶的結晶,是最濃縮的訊號。
 
「又或者……唸出名字能增加我回憶的深度,讓你更清晰地看到畫面。」
 
他沉默,沒有說話。
 
「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說。
 
「時間緊逼,再說下去,汝真的會死掉。」他嚴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