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叫醒我的,是一個年約三十的男人。男人的臉形方正,下巴留著數日沒剃的鬍渣。
 
「阿牛?」他搖搖我,放下大包袱。
 
「拉蒙?」我問,慵懶地翻開被子。
 
「沒錯。」他笑容和藹,頭髮短而烏黑。
 
我坐起來,天色已完全黑透。
 


拉蒙正倒一杯水給自己,然後喝下。他帶點歷練的臉孔,很有成熟的味道。
 
另外,他骨架很橫,身材壯健。
 
不愧是把我救回來的人。
 
「小佩呢?我吩咐她叫醒我的。」我伸展雙手,打個呵欠。
 
「她?哈哈,一聽到有慶祝活動,就拉著媽媽出去了。你別怪她喔。」
 


「怎會呢?始終是小女孩……」
 
原來,小孩子是不能盡信的。
 
「我本來想用這些物件,來打聽一下認識你的人,但沒有收獲。」拉蒙從腰間拔出銀色小刀,又從衣袋掘出戒指,遞交給我,「現在還給你。」
 
「謝謝你,救了我。」我收下,戴上戒指。
 
「我有很多事要問你。」過了片刻,我沉重地說。
 


「我也有很多事想問你。」他說,「但不如邊吃邊聊?外面的牛肉慶典開始了。」
 
「也好。」
 

走了一段路,我和拉蒙回到今日跟強盜發生衝突的空地。
 
這裡已煥然一新,多了一排牛肉攤檔。
 
「很濃的牛肉香味!」我流口水說。
 
最左邊的,是炭烤牛肉。檔主在火紅的炭上鋪上鐵絲網,再將一塊塊的牛肉放在上面燒烤,數分鐘後反面。
 
我一走近,檔主馬上夾出燒好的牛肉,並淋上醬汁,放在碟上。
 


「來來來,給你的。」他熱情地說,遞給我。
 
「多謝。」我說。但下一瞬,已被拉蒙奪去。
 
「你……」
 
「別計較嘛,還有很多。」拉蒙說,叉起牛肉就吃。
 
「不要緊,還有很多。」檔主笑說,又遞上一份。
 
第二檔是厚煎牛排,第三檔是燒牛肉串,第四檔是牛肉肉餅,之後還有方塊牛柳粒、牛肉軟骨等等。
 
走一圈後,我的碟上已經滿載。
 
最後,我和拉蒙到燒烤區坐下。這裡可以自取牛肉,如果覺得剛才牛肉不夠熟,也可以燒一燒。


 
火堆,已有村民為我預備好。
 
石椅旁邊,也有一些補充用的柴。接著,拉蒙又拿了兩瓶酒回來。
 
「拿著吧。」他分一個杯子給我,然後坐在我的右邊。
 
「麻煩了。」我接過杯子,接下他斟的酒。
 
淺嘗一口後,我放下酒杯,用兩塊麵包夾起一塊牛排,放入口中。
 
「好吃嗎?」拉蒙問,左手持牛肉串,右手燒牛排。
 
「好吃。這種全牛宴,我是第一次試。」我滿足地說。
 


「我也是。」他滿足地笑了一下。
 
 
專心地吃了數分鐘後,我忍不住開始問話。
 
 
「外面的情況,到底如何?」我留意著他的臉色。
 
「亂。」他簡而精地回答,撕一口肉。
 
「亂得不知從何說起。」他又說。
 
「那……就從發現我開始說吧。」我提議。
 
 


他沉默半晌,組織思緒。
 
 
「我是在馬塞盧斯大宅的山丘下發現你的。那時你身受重傷,已經奄奄一息。」
 
「該怎麼說呢,你沒死是一個奇蹟。」他望向我,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
 
「根據現場環境判斷,我們認為你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因為周邊的樹斷了很多枝幹……」
 
「這……很特別嗎?」我在意他的眼神。
 
「但重點是,那些枝幹不是你墮下時撞斷的,而是被鐵鍊扯下的。」
 
「就好像附近的樹木一起射出鐵鏈,將你挽留住一樣。」
 
莫非,是羅慕路思的能力?
記得在昏迷前,的確有般暖流,在身體遊走了一下。
 
「之後呢?」我問。
 
「我們救起你後,鐵鏈就消失了。由於事不尋常,對於帶不帶你回來,大家也有爭議。」
 
「因為危險?」我問。
 
「沒錯,但最後我們都決定帶你回來。因為你像是馬塞盧斯家族的敵人,而我們不喜歡貴族,所以對你很有好感。」
 
「加上,一個從大宅跌下來的人,可能知道很多內幕消息,能彌補情報的空白區。最終,大家都同意把你帶回來。」
 
「原來如此。」我說。
 
「現在我要問你了,你跟馬塞盧斯家族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從上面掉下來?」
 
「馬塞盧斯 ‧ 易賢是我的敵人,是必須殺死的對象。」我說,「因為他傷害我的女人,傷害我的朋友。而且他這種賤人,沒有成為執政官的資格。」
 
「對了!執政官大選的結果如何?貝才和易賢當選了嗎?」我心急問。
 
這個問題,我已經抑壓很久了。
 
難道羅馬真的要落入他們手中?
 
「是的。他們在元老院以大比數當選了。」拉蒙說,喝一口酒。
 
「那麼,有人出來刺殺他們嗎?」我問,想知阿鷹的結果。
 
「有,但失敗了。只有少量走脫,大多數人被殺,其餘被捕。」
 
「竟然……」我陷入哀傷。
 
只願阿鷹沒事。
 
「你怎知道有刺殺行動?莫非你……」他望著我。
 
「我原本是刺殺行動的一員。」我坦白承認。
 
「果然不是個良好公民。」他笑笑說,像猜對了似的。
 
「之後呢?羅馬發生了什麼事?」我繼續問。
 
「首一個月,表面上十分平靜,沒有什麼大動作。例如增加了羅馬鬥獸場的免費入場日數。羅馬公民每星期都有兩天,可以免費入場。其包場費用由政府支出,直接送給鬥獸場的管理人。」
 
「這我聽說過……慢著,首一個月?也就是說在第二個月起有大事發生?」我問。
 
「是的。貝才上任第二個月的第一天,改革了稅制。羅馬元老院的直轄市,以及各地行省,都可以女人作為稅款。」拉蒙說。
 
「也說是說,沒錢交稅的人,可以把女人交出來?」我問。
 
「沒錯。本來交稅就不一定要付款,物資都可以接受。今次,只不過把女人列入物資的範圍。」拉蒙說。
 
「只不過?女人是人啊!怎麼可以把她們當成物件?」我燥動起來。
 
「冷靜點,阿牛先聽我說。雖然頒布了新稅制,但還沒有執行,羅馬城便發生了第二件事。」
 
「什麼事?」我問。
 
「羅馬名門,被譽為『羅馬之盾』的費比烏斯家族,你應該聽過吧?」
 
何止聽過,已經跟他們打過仗了。
 
「當然聽過,他們製造的鎧甲和盾牌是最堅固的,一般兵器難以造成傷害。」我說,「而且他們擁有軍隊,不少行省都有他們的駐屯兵,又是羅馬之劍——馬塞盧斯家族的世仇。」
 
「看來你知道不少。」拉蒙說,「那你知道貝才跟費比烏斯家族,以往一直是合作關係嗎?」
 
「知道。我以前去過貝才的店鋪,那裡可以買到費比烏斯的防具。」
 
「現在,他們決裂了。」拉蒙說。
 
「什麼?莫非是因為貝才跟馬塞盧斯家族合作?」
 
「不單止,他們對於失落了執政官的位置,也十分在意。」
 
「結果呢?」我問。
 
「結果起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