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縈繞夜空,本應明亮的月色被烏雲遮蔽,讓這漫長的黑夜更顯迷離、壓抑。幽暗的窄巷內,水渠傳來陣陣腥臭味,目光所到之處,皆是蟑螂、蒼蠅等讓人類厭惡的生物,與大城市的繁華外表顯得格格不入。

  換作是平時養尊處優的高鐵山,必定不會踏入這類骯髒的巷子,不過,此刻生命受到威脅的他,卻是身不由己。

  體型肥胖的高鐵山,因被突襲追殺而慌忙逃命,當中劇烈的追逐走避,早已使長年缺乏運動的他汗如雨下,氣喘連連。諷刺的是,如此龐大的運動量,對於他的健康來說,卻絕對是利多於弊。

  「你……你是昨晚那個……」高鐵山望著對方手中卷起的長鞭,臉上不禁浮現出驚恐神色。

  Umbra淡淡一笑,道:「終於認出我了嗎?」不知何故,他今天並沒有以頭罩隱藏臉容。





  高鐵山不自覺地後退兩步,道:「是陸戰英嗎?」

  Umbra微微側頭,疑惑道:「甚麼意思?」

  高鐵山便問道:「是不是陸戰英要你來殺我?」

  Umbra聳了聳肩,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你也將會是個死人。」說著,漆黑的夜空中忽然強光暴閃,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響。

  嚇得心膽俱寒的高鐵山轉身便跑,Umbra則不徐不疾地展開長鞭,運勁一揮,便「啪」的一聲纏上了高鐵山的腳踝。





  高鐵山平衡盡失,仆倒在地。

  Umbra這才徐徐向他步近,道:「有甚麼遺言?」

  高鐵山狼狽地於地上翻過身來,此刻已是熱淚盈眶,顫抖著道:「不要殺我……」

  Umbra卻是保持著淡然神色,道:「就這樣?」

  高鐵山繼續哀求道:「我老婆和兒子還等著我回去……」





  Umbra淡淡道:「你們就在下面一家團聚吧。」話音剛落,已揮動長鞭,閃電般纏上高鐵山的脖子。

  「轟隆!」又一聲震天雷響,醞釀已久的暴雨傾盤而下。

  跟昨晚的手法相似,Umbra以長鞭勒緊高鐵山的脖子,讓其無法呼吸,分別只是這次已無任何人能拯救他。

  「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害蟲,」Umbra一邊用力把鞭子索得更緊,一邊道:「這個世界才會變得像溝渠一樣骯髒……」

  氣道被阻截的高鐵山,除了拼命掙紮之外,已無餘力再作任何行動……


  兩個小時後,暴雨稍歇,只剩下微細的雨粉隨風飛散。

  微弱的光線滲進雙眼,劉子龍的意識漸漸醒轉過來,肌肉依舊難以操控,他花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爬起身來。





  隨著線野回復清晰,劉子龍赫然發現横躺在身旁的孫文斌,同時,眼角餘光亦瞥見一個肥胖的身影,背對著自己的方向,側臥於骯髒的牆邊,一股不祥預感頓時湧上心頭。

  劉子龍懷著劇烈的心跳,探手檢查了一下孫文斌的呼吸,得知其氣息平穩後,不禁鬆了一口氣,旋又踉蹌走到高鐵山身旁進行相同的檢查。

  一秒、兩秒、三秒……

  劉子龍的腦海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顫抖著的手,一直放在高鐵山的鼻孔下,不敢挪開。就這樣過了半分鐘,他始終無法從高鐵山身上,尋找到一絲活著的氣息。就像是不肯接受現實般,他戰戰兢兢地把原本側臥著的高鐵山翻成仰臥,希望從中找到一絲生命跡象。在幽暗的環境下,高鐵山就有如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安祥地熟睡著,要不是那圓睜著且滿佈血絲的空洞雙目份外顯眼,劉子龍恐怕亦不會相信這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高鐵山是真的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劉子龍的臉上,浮現出驚恐與茫然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神色,還未恢復體力的他,在不知所措間,差點便要跌倒在地。
  儘管高鐵山在生時作惡多端,但亦不致於要落得如此下場,為何兇手連讓他補償的機會也奪去?

  劉子龍花了好一陣子調整呼吸後,才慢慢恢復冷靜,他輕輕伸手把高鐵山的雙目闔上後,便轉身撲到孫文斌身旁,用力搖晃著其肩膊,道:「前輩!快醒來吧!前輩!」





  在劉子龍的叫喚下,孫文斌的眉頭微微一緊,原本自然地閉上的眼簾亦漸漸打開。恢復清醒的孫文斌,還未搞清楚發生甚麼事,已被劉子龍扶起身來。

  「等一下……」孫文斌按壓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便問道:「我為甚麼會睡在這……」

  劉子龍緊張道:「我也正想問你!」

  孫文斌瞥見了劉子龍的運動外套衣袖處,赫然是破破爛爛且滿是血跡,似乎亦回憶起了一些事情,便恍然道:「對了,剛才我碰巧經過,那菜館附近好像發生很大的騷動,便好奇去看看,然後就發現你被幾個黑衣人圍攻,我也沒有想太多,就去幫你一把……」

  孫文斌望了望自己被刀刃割傷的手臂,皺眉道:「他們似乎在刀刃上塗上了效力很強的麻醉藥物。」說著,又朝劉子龍望去,苦笑道:「能帶著你們逃出生天,已算是萬幸……」話音剛落,似是想起了剛才與其同行的高鐵山,便立即尋找他的身影。

  同時,劉子龍亦總算明白剛才在大戰時,自己之所以會昏倒在地,恐怕亦是受到那些麻醉藥物的影響。

  不消片刻,孫文斌已發現高鐵山那肥胖的身影,便繞過擋在中間的劉子龍,徑直朝一動不動的高鐵山走去。

  「還是救不了他……」孫文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便回過頭來苦笑道:「他是上個星期到『天命館』找滕館長的那個『大人物』吧?」





  劉子龍小幅度地點了點頭,道:「他是公安局局長高鐵山。」

  孫文斌搖了搖頭,無奈道:「堂堂公安局長,最後竟然會死在這種地方……」說著,便蹲下身來,仔細觀察屍首狀態。劉子龍見狀亦迎上前去。

  「他的脖子……好像有點痕迹?」孫文斌疑惑道。

  劉子龍聞言一愕,旋即凑到屍首旁,認真凝視,這時,體內的真氣瞬間與其視覺產生共鳴,映入眼簾的一切皆變得清晰無比。
  劉子龍心下不禁一震,暗忖自己之前必須要刻意放棄思考,讓精神處於不波止水的狀態,才能發動「超人感官」的能力,但此刻的自己卻在無意識之下,便能自然而然地發動,看來自己的功力已在菜館一戰中提升了不少!

  思緒逐漸回復清晰的劉子龍,便開始重新檢視面前的屍體,發現的確如孫文斌所言,屍體的頸部有著被繩狀物勒過的痕跡。

  他在剛才確認高鐵山的生死時,之所以沒有發現這條勒痕,除了因為環境幽暗的關係,主要是因為在他潛意識中,抗拒面對這具剛死去的屍首,亦因如此,他的「超人感官」才沒有適時發動。情況就如同一般人看到讓人恐懼的場面時,總會下意識地稍微移開視線,不敢直視。

  此刻,因為他早已從恐懼中平伏過來,加上有孫文斌在旁,讓他的內心變得踏實,才能輕易發動能力,確認高鐵山的死因。





  「是他……」劉子龍皺眉道。

  孫文斌聞言一愕,道:「你知道是誰下手?」

  劉子龍小幅度地點了點頭,道:「是一個用長鞭當武器的人,相信是隸屬於一個叫『闇影會』的組織。」

  孫文斌徐徐站起身來,道:「闇影會……你肯定是那個人?」

  劉子龍再看了一下留在屍體脖子上的勒痕,便道:「我會懷疑他,是因為昨晚他也有現身對高鐵山出手,當時他是用長鞭作武器,同樣是想把高鐵山勒死。而且,他亦親口承認了,一個月前以同樣手法勒死孫校長的兇手……就是他!」言罷,才意識到孫文斌正是孫武的兒子,心下不禁一怔,便迅速站起身來,低著頭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卻見孫文斌的臉上泛起了溫柔的笑容,輕輕拍了拍劉子龍的胳臂,反而安慰起對方來:「沒關係,我也想盡快找出兇手。」

  頓了頓,又接著道:「有一件事,不知道我爸有沒有跟你們提起過……」

  劉子龍聞言一愕,便擡起頭來與他四目交投,疑惑道:「甚麼事?」

  孫文斌深呼吸了一口氣後,便神色凝重道:「我爸他一直有在暗中跟『闇影會』交手,他可能已經掌握了某些跟『闇影會』有關的機密。」

  此話一出,劉子龍不禁一震,恍然大悟道:「我一直以為校長的死,單純是因為跟我們和蒼無常那夥人的恩怨有關,完全沒有想過還有這個可能性!」

  說著,便皺眉道:「看來他必定是掌握了某些機密,那個長鞭殺手才會出手……」

  孫文斌小幅度地點了點頭以示認同,旋又道:「為了揪出兇手,我們必須搶先找到機密的內容,你有沒有發現甚麼蛛絲馬跡?」

  劉子龍卻是臉有難色,顯然就是沒有任何頭緒。

  孫文斌便接著道:「你試試回憶一下,我爸他在生時有沒有甚麼奇怪舉動……或者是…他最信任的人是誰?如果他要藏起某些重要的秘密,或許會找他最信任的人幫忙。」

  劉子龍一邊來回踱步,一邊思索道:「信任的人……校長最信任的人應該是他以前的戰友……『行雲流水』兩位大俠,還有司馬空前輩……」

  孫文斌點了點頭,道:「我一直覺得司馬前輩的可能性是最大,我之前在香港時,也有試探過他,但依我觀察所得,似乎連他也不知道。」

  劉子龍聞言大感奇怪,疑惑道:「為甚麼你會覺得司馬前輩的可能性是最大?」

  孫文斌愣了一下,隨又回復正容道:「你們還未知道,司馬前輩曾經是『闇影會』的影子戰士嗎?」

  此話一出,劉子龍差點便震驚得昏倒過去,他從未想過,那位看似慵懶,不問世事的武林前輩,居然也會跟這種可怕組織有如此密切的關係。

  孫文斌便嘆了一口氣,道:「聽說司馬前輩是在背叛組織後,才遇上我爸……還有易天行,當年他們四處遊歷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要逃避組織的追殺。」

  劉子龍皺眉道:「藍老師是易天行的徒弟,他是否也知道『闇影會』的事?」

  「應該是知道的,」孫文斌一邊說著,一邊朝巷子深處緩緩走去:「其實我這次跟你們來集訓,主要是想找個機會跟藍前輩單獨談一談,如果我爸沒有把那些機密資訊交給司馬前輩,那就很大機會是交給藍大俠。」言罷,便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劉子龍。

  劉子龍正要回應之時,赫然發現孫文斌旁邊的牆壁上,有著一串淡淡的鞋印!劉子龍豈敢遲疑,立即上前查看。

  鞋印從約離地一米的地方開始浮現,皆只有鞋頭部分,並不完整,一直向上攀升至兩米多的位置,就在此處,出現了一個較模糊的鞋印。

  頭腦回復清醒的劉子龍,已立即猜到這些鞋印為何會留下,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他又轉頭望向另一邊牆壁,果不其然,在約兩米多高處,又見兩個更淡的鞋印。

  「三角跳……」劉子龍皺眉道:「他是在兩面牆壁之間來回蹬跳,最後從天臺離開。」

  孫文斌聞言一愕,便循著其視線擡頭望去,道:「這兩楝大廈有六、七層樓高吧,應該接近三十米,真的可以跳上去嗎?」

  劉子龍便道:「我們兩個當然不行,但我見識過那殺手的輕身術,的確十分高明,而且牆上亦有水管借力,對他來說應該不難。」

  接著,劉子龍又再觀察了現場片刻,確定再無有用的線索後,便與孫文斌一起動身回「天命館」。

  「你的視力還真是驚人,」孫文斌讚歎道:「剛才黑得我幾乎看不見東西。」

  劉子龍的臉上掛起了尷尬的淺笑,謙讓道:「只是眼睛比較快習慣黑暗而已。」

  孫文斌淡淡一笑,道:「不用謙虛了,從你平時訓練時的表現,已經看得出你功力有多高,尤其是在感官能力方面,恐怕已是一流高手的水平。」孫文斌雖是一代宗師孫武之子,但性格較文靜的他,並不像父親般如此醉心武道,儘管小時候也跟父親學過一些基本功,但長大後亦因工作繁忙的關係早已荒廢,與年青力壯且專注訓練的劉子龍相比,造詣自然是平平無奇。

  劉子龍卻是一臉感激道:「不管怎樣,剛才要不是有孫大哥你出手,恐怕我早已橫屍街頭。」

  孫文斌聞言淡淡一笑,伸手輕輕按了一下他的後腦杓,便不再打話,加快腳步走在前方。

  劉子龍望著眼前背影,一股暖意頓時湧上心頭。原本,劉子龍對這位孫武之子並無甚麼特別感情,畢竟二人過去並無交集,尤其是劉子龍本身性格亦非開朗健談,自然不會主動去找孫文斌攀談,不過,經過這一夜的遇襲事件,二人的距離總算拉近了不少……

  一切盡在不言中。


  清晨時分。

  隨著高鐵山的屍首被發現,各家媒體亦開始大肆報導其死訊,一時之間鬧得沸沸揚揚。

  感到自責的劉子龍徹夜難眠,輾轉反側,直至晨曦到來,才總算是勉強入睡,但睡不到兩個小時,已被準備訓練的眾人喚醒。儘管疲憊不堪,但劉子龍亦沒有賴在床上,迅速去整理儀容後,便來到滕飛河的辦公室與他見面,把昨晚遇襲一事,鉅細無遺地向其報告一遍。

  正坐於監控螢幕前的滕飛河,長吁一口氣後,便道:「今天一大早便被高鐵山被殺的新聞不斷轟炸,原來是長鞭殺手。」說著,便回過頭來望向劉子龍,道:「我今天一早便利用『天幕』系統調查,已看到你在菜館外被襲擊的情況,不過……」

  滕飛河伸手按動鍵盤,調動監控影像,隨又接著道:「你們最後藏身的地方,鏡頭覆蓋率並不高,雖然能勉強看到你們逃跑的過程,但在巷子裡發生了甚麼就不清楚了。」

  劉子龍頷首以示明白,旋又問道:「那巷子周圍的監控是否全都調查過?」

  滕飛河搖了搖頭,道:「這要花一點時間。」

  劉子龍又道:「他有可能是從巷子兩旁的大廈天臺離開,或許可以朝這方向去調查。」

  滕飛河點了點頭後,便用手搓揉著自己的額角,嘆氣道:「等一下刑偵隊的人又會來蒐證,今天肯定忙得連飯也沒時間吃。」

  離開辦公室後,劉子龍便回到眾人訓練的廣場,急不及待地去找上藍一水。

  「藍老師,」劉子龍眉頭略皺,道:「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看到劉子龍神經兮兮的模樣,藍一水不禁感到疑惑,指示紀天行等人去進行長跑後,便與劉子龍並肩走到涼亭處,問道:「幹嗎了?」

  劉子龍便把高鐵山兩次遇襲,最終被長鞭殺手所殺的事,扼要地向其說明,當然是隱去了自己在替「天命館」辦事的身分。

  霎時間接收如此多資訊,藍一水亦花了好一陣子的時間消化,良久以後,才疑惑道:「那就是說,那個高鐵山被殺的時候,你和文斌也在現場?」

  劉子龍點了點頭以示正確,接著道:「不過我們都因藥物的關係,陷入了昏迷。」

  藍一水提手拍了拍額頭,無奈道:「看來這次有得煩了……」

  劉子龍神色凝重道:「殺死高鐵山的長鞭殺手,就是殺死校長的兇手。」

  藍一水聞言一震,想起孫武是被人從後勒死,跟那殺手所使用的武器確實吻合。

  劉子龍繼續道:「為了不讓校長死得不明不白,我們必須揪出那殺手。」

  藍一水望向遠方,嘆了一口氣道:「這可是警察的工作……」

  劉子龍皺眉道:「那殺手現在可不在香港。」

  藍一水與他四目交投,看著其堅定的眼神,藍一水知道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沉默了片刻後,便道:「那你想怎樣去查?」

  感受到藍一水釋出的善意,劉子龍頓時轉嗔為喜,道:「我想從校長所掌握的秘密入手!」

  藍一水聞言一愕,道:「掌握的……秘密?」

  於是,劉子龍便把從孫文斌口中得知的訊息,詳細地向他說了一遍。藍一水聞言大感震驚,道:「『闇影會』終於找上門來了……」

  劉子龍緊張地追問道:「你是不是藏有關於『闇影會』的機密資料?」

  藍一水瞥了他一眼,便嘆道:「我說你這提問,還真是完全沒有技巧,都說是機密了,就算我真的有,你這樣直接問我,我也不可能都坦誠地交待吧?」

  劉子龍聞言一愕,藍一水便攤了攤手,道:「不過說實話,我真的沒有。」說著,又皺起眉頭,道:「我沒有直接跟『闇影會』交過手,這些都是上一輩的事了,你真要問的話,現在恐怕也只有司馬空那老鬼可以替你解惑。就算孫老頭,真的把那些機密資料交給別人,也只有可能是司馬空。」

  劉子龍卻是無奈道:「但孫大哥說過,他已經向司馬前輩問過……」

  藍一水莞爾道:「我看文斌和你的問話水平也是差不多吧,誰會跟你們說實話?」

  頓了頓,又回復正容,道:「不過,要我說的話,司馬老鬼應該是真的沒有。」

  劉子龍不禁一愣,明顯是被其翻來覆去的話語給弄糊塗。卻見藍一水朝涼亭外走去,徐徐開口問道:「當你把一件會危及性命的東西交給別人,就意味著那個人將會陷入危機,如果你是孫武的話,你會怎麼辦?」


  高雄。

  隨著深夜的到來,原本繁囂的鬧市亦回歸沉寂,然而,一楝舊式樓房卻逐漸冒出縷縷黑煙,刺耳的警報聲亦隨之響起,徹底打破了黑夜的安寧。

  火舌從半開的窗户中溢出,縈繞著樓房的黑煙漸濃,就連高掛於夜空的明月也被遮蔽,頓時朦朧一片。消防車從遠處趕來,警笛聲「嘀咕嘀咕」的迴盪於熾熱的空氣之中,牽動了附近居民的神經,民眾們始才意識到火災的發生,一時之間,四周盡是喧鬧之聲。

  這楝發生火災的樓房,正正是「連風拳館」的所在地!

  清晨時分,在消防員們的一番撲救下,這場不算猛烈的小火災總算平息下來,當中被火勢摧毀得最嚴重的便是「連風拳館」,除了一些金屬製的訓練器具能勉强保持原狀外,其餘一切皆是一片頹垣敗瓦。很明顯,這場火災的起火位置,就是在「連風拳館」內,消防員從現場環境判斷,很有可能是被人蓄意縱火。

  接到訊息的洪震天,在傳卓穎和凌劍飛的陪同下迅速趕至,只見樓房外早已停泊著警車,入口處亦有兩名警員鎮守著。

  洪震天環目四顧,發現連子朗正頹然坐於路邊,一臉愁容,便走上前去。

  「甚麼情況?」洪震天問道,同時坐了在他身旁。傅、凌二人則繼續站著。

  連子朗低頭道:「燒光了……甚麼都沒有了……」

  洪震天緩緩抬頭,朝樓房三樓那微微燻黑的外牆望去,一臉怒容道:「警察都來蒐證了,恐怕不是意外。」

  連子朗用手揉搓著額頭兩側,道:「是蓄意縱火……剛才警察有問過,我們有沒有跟甚麼人結仇……」

  洪震天不禁眉頭大皺,冷哼道:「毒蛇幫……」

  連子朗小幅度地點了點頭,道:「也只有他們了……」

  洪震天冷冷一笑,一雙虎目中閃過一絲殺意,道:「看來那群白痴,是不知道這拳館的新老闆是誰!」

  卻見凌劍飛仍是一臉難以置信,質疑道:「這不是很奇怪嗎?一直以來也是『毒蛇幫』在欺壓你們『連風拳館』,要說尋仇的話,也應該是你們去找他尋仇吧,怎麼現在反而是他們來尋仇?」

  連子朗聞言亦覺有理,只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茫然間,傅卓穎赫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置身於街道的另一旁,一臉恐懼地凝視著樓房的方向,便提醒眾人道:「四點鐘方向,『毒蛇幫』的人也來了。」

  眾人便朝傅卓穎所說的方向望去,連子朗頓時一震,驚訝道:「是力奇!」正是曾經在「連風拳館」學習,後來轉投於「毒蛇館」門下的張力奇。

  說時遲那時快,洪震天已迅速站起,搶先朝張力奇走去,眾人見狀亦銜尾相隨。

  「他不是『毒蛇幫』的人。」連子朗焦急地說明道。

  當張力奇發現洪震天等人來勢洶洶地走來,不禁嚇了一驚,正想拔腿逃跑之際,洪震天卻忽然發力衝刺,及時伸手抓住他的肩膊。

  「聊幾句吧。」洪震天以低沉的語調說道。

  張力奇無奈地回過身來,戰戰兢兢地朝連子朗點頭道:「連…連師兄……」

  連子朗亦點頭回禮,隨又向眾人道:「力奇以前是我們拳館的學生,應該跟這件事無關。」

  洪震天卻對此表示質疑,道:「既然無關,又為何要逃跑?」連子朗頓時語塞。

  傅卓穎又補充道:「前天連小姐在街上跟『毒蛇幫』的人起衝突,這小子亦在其中,我可以肯定他是高木城的手下。」

  此話一出,連子朗頓感震驚萬分,用力搖頭道:「不…不可能的……力奇一直十分痛恨『毒蛇幫』的所作所為……」

  傅卓穎卻是冷然道:「事實勝於雄辯。」

  看到連子朗仍是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張力奇只感到無比愧疚,道:「她說的是真的……我現在的確是『毒蛇館』的人……」他說的是「毒蛇館」而非「毒蛇幫」,主要是其心理上不想把自己和黑幫扯上關係。

  連子朗聞言,雙眼不自覺地流露出悲痛之情,道:「為甚麼會這樣……」

  在附近找了個地方坐下後,張力奇便開始向眾人解釋起,他加入『毒蛇館』的原因……

  正如連子朗剛才所說,張力奇原本也是「連風拳館」的人,他加入拳館的原因亦十分單純,並不是為了成為職業拳手,也不是想成為多強的人,他只是不想再被學校裡的惡霸欺凌……
  國中時期的張力奇,因為體格瘦小,而且性格懦弱,經常受到同校的不良少年霸凌,原本怕事的他,也只是默默承受這一切,然而,在因緣際會下,他卻在某次回家的路上,見識到了一名男子僅憑一己之力,便擊退了數名惡棍,因而產生了欽佩之情,而這名男子正是高中時的連子朗。

  以這件事為契機,張力奇便成為了「連風拳館」的門生,雖然高強度的訓練讓他苦不堪言,但他卻得到了珍貴的友誼,尤其以連家兩兄妹跟他的感情最是要好,然而,一切美好的事物,亦因為「毒蛇館」的出現而被打破……

  「連風拳館」的門生陸續遭遇襲擊,他們皆被恐嚇繼續留在拳館會有性命之危,自此,「連風拳館」的門生便越來越少,儘管與連家上下感情要好的張力奇,對「毒蛇館」的所作所為亦深惡痛絕,但無奈作為一館之主的連風卻選擇了吞聲忍氣,自己一直崇拜著的連子朗,亦礙於其父親的關係不肯站出來,試問僅憑張力奇一人之力,又哪會有能力跟這群黑幫分子對著幹?

  無可奈何之下,張力奇選擇了沉默,最終,他自己亦成為了「毒蛇館」的目標。在被「毒蛇館」毒打之下,他彷彿回到了在國中時被霸凌的日子,那種無力感,更讓他流下了久違的淚水。

  他痛恨連風,在面對「毒蛇館」的威脅時置若罔聞;他更痛恨連子朗,在其父親的壓力下不敢挺身而出;不過他最痛狠的,卻是無能為力的自己。

  他當初加入「連風拳館」,就是為了不再受到欺淩,然而,此刻的拳館卻成了黑幫的欺凌對象,他又豈會甘心?

  結果,他選擇了加入實力更強大的「毒蛇館」,為的只是不再受到欺負。而且,不只是張力奇本人,還有很多原本跟隨「連風拳館」的年輕學徒,在「毒蛇館」的威逼利誘下,亦作出了跟張力奇相同的選擇……


  「我也想不到會演變成這樣……」張力奇望著遠處那燒焦了的拳館外牆,擅抖著雙拳道:「對不起……」

  「不用道歉,錯不在你……」聽罷了張力奇的自白後,連子朗不禁感到愧疚,低著頭道:「都怪我不敢站出來,是我的錯……」

  卻見洪震天冷笑一聲,便霍地站起,道:「我就直說了,你們全都有錯。」

  此話一出,眾人的視線皆集中在洪震天身上,只見他朝連子朗道:「第一個要道歉的是你老爺子連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子一個接一個被襲擊卻無動於衷,簡直是笑話!」

  連子朗低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我爸他也很苦惱,他有想過報警……」

  凌劍飛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插話道:「沒有用的,他們只會隨便推幾個手下來扛下罪名,對『蛇王熙』來說是不痛不癢,而且這樣做可能會惹來對方更激烈的手段。」

  連子朗點了點頭,道:「所以最後我們也沒有報警……」

  洪震天又向連子朗道:「說到底也是在找藉口而已,總之,結論就是你們甚麼也沒有做。而正正因為你們的不作為,讓那些無辜的學生們受盡折磨,甚至走上歪路,成為『毒蛇幫』的一份子。你跟你老爺子也該向那些學生們道歉。」

  儘管連子朗很想開口反駁,無奈他內心卻不得不認同洪震天的說話,便不再解釋,默默地承受對方的指責。

  接著,洪震天便把視線轉向張力奇,道:「受到襲擊恐嚇而脫離『連風拳館』的你們雖然可憐,但因此而轉投『毒蛇館』,不就等於變成了施虐者嗎,那你們跟『蛇王熙』那幫垃圾有甚麼分別?」

  自知理虧的張力奇,雙眼早已變得朦朧一片,全身亦因激動而顫抖著。

  一段短暫的沉默過後,凌劍飛首先開口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洪震天冷然道:「當然是去找他聊聊賠償的事了。」

  凌劍飛微微頷首以示認同,旋又問道:「要我去找老闆借一些人馬嗎?」他口中所指的老闆,自然是「花月酒店」的老闆黃鎮宇。

  洪震天卻是輕輕搖頭,道:「不用麻煩,對付那些下三濫的傢伙,我們這幾個人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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