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的情況下,我輕輕拉開了殷小姐。「殷小姐,唔該妳鬆一鬆手先。 」雖然鐘尚文還是一副沒事發生的樣子,不過從殷小姐和霍德華的樣子我可以知道在我離開那一段時間,這裏一定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殷小姐並沒有說甚麼,即使被我拉開了依然一言不發。她看了我一眼後,轉身往車頭方向走去,默默地找了一個雙人位坐下來,不再移動一步。

問不說話的那兩個人肯定問不出答案,鍾尚文的話有多少成可信也是問題。話是這樣說,我總得要向當事人問個究竟。於是我只好硬著頭皮問鍾尚文道︰「阿靚仔,到底我行開嗰陣發生左咩事?」

「司機大佬,唔好意思,我唔知道若南姐姐原來係你女友,諗住同佢親近下聯絡感情,可能大家有啲誤會,搞到佢有啲唔開心。」鍾尚文的表情和語氣依然顯得誇張,但他的說話意外地正經,而我也大概猜到發生了甚麼事。

「得啦我明啦,誤會下話,總之你出少句聲,我會諗計拆掂件事。」我懶得再應付鍾尚文,回到車頭的方向去找殷小姐。





殷小姐倚在牆上,一言不發,棕色的短髮散亂地遮住了臉孔,使我看不見她現在的表情,她既像在哭,又好像在生氣。對於沒有戀愛經驗的我來說,要怎樣安撫一個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傷心的女人實在比駕輕鐵難上十倍。

總之,我也不出聲地坐到她的身旁,就算沒辦法開解她,至少也可以陪陪她吧。就像是上天也可憐陷入了生化危機的香港一樣,原本就有點陰暗的天空落下了雨點,雨點逐漸變大,從零星雨點逐漸變成雨幕,雨勢不斷增大,過了幾分鐘我甚至幾乎看不見窗外的景色了。

在雨中我們也難以行動了,乾脆今天就在這裏休息吧。打定主意後,我就不再多言,開始發起呆,腦中回憶起今天發生過的事情。

一切都從今天下午開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喪屍,那些喪屍在我駕駛的輕鐵裏殺了不少乘客。在一場車廂內的困獸之鬥後,我們好不容易逃到了屯門碼頭,遇到了羅偉明,救出了Miss Lau。當我以為可以暫時鬆一口氣的時候,喪屍卻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擴散到屯門碼頭,迫使我們逃跑,一路逃亡到來蝴蝶輕鐵站,也就是現在我們所身處的地方。

逃到輕鐵站後,鍾尚文和他幾個同學加入了我們這列車。在前方的一場爆炸使我和豪叔、王教練和Miss Lau一起離開了輕鐵,擔任哨兵徒步前進。在確認情況的過程中,我們四個人前往新屯門中心探路,那裏不僅是輕鐵車廠和控制中心的所在地,也是Miss Lau的家。





在探路的過程中,我們不幸地被另一群生還者纏上了,好不容易才帶著他們殺到Miss Lau的家。集結起生還者和物資後,Miss Lau和其他人一起留下了在那層。我、豪叔和王教練選擇了離開安穩的住宅,繼續在未知的道路上前進。

我接著想起了自生化危機爆發後,認識和一同行動的幾個人。首先是豪叔,他說他是來屯門探朋友的,家中還有一個女兒在等他,我真心希望他能夠早日和女兒團聚。每次提到警察,豪叔的反應都帶著一種鄙視和憎惡,到底他是做甚麼工作的?

背景神祕的當然不只豪叔,在我們一行人當中,謎團最多的人肯定是霍德華了。雖然從最初輕鐵喪屍爆發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場了,可是他幾乎完全不說話和表達意見,也沒有透露過自己的工作或者住處一類的個人資料。

作為認識已久的同事兼朋友,我對羅偉明還是比較熟悉的。他是個十分好的朋友,我也信得過他。說得直接一點,如果在場所有人我只准選一個最靠得住的人的話,我肯定會選羅偉明,而不是其他人。

現在和我坐在一起的殷小姐是最初輕鐵裏面唯一活著的女乘客,在最初的喪屍爆發時她失去了表哥,從那時候起直到現在,她一直都沒有殺過喪屍,而且情緒一直都有一點不太穩定。有些人可能會覺得她有點麻煩吧,不過我並沒有太過介意,都這種時候了大家就守望相助吧。





鍾尚文和他的同學們剛剛才加入,我除了鍾尚文長得很有型和愛扮熟以外對他們並沒有太多認識。不過他們還只是中學生,還是不要對他們的戰鬥力有太多期望會比較好。從現在的成員看來,我們這群人中出外作戰的任務只能由我、豪叔、羅偉明、王教練和霍德華五個人擔任了。

漫長的回憶被一股強烈的肌餓感打斷,我突然想起我整個下午都沒有吃過飯。沒有辦法之下,我只好走向堆積在車廂一角的物資,拿出了一盒曲奇餅。我們現在是在車內,基本上沒有可能吃粥粉麵飯了,只有乾糧可以吃。雖然很可惜,但總比沒有食物好。

我回到座物上,把拆封的曲奇遞到殷小姐面前,試著打開話題。「妳應該肚餓啦?食啲野先啦,雖然得乾糧。」殷小姐望了我一陣子,默默地伸出手拿走一塊曲奇。

我們兩個一人一塊曲奇,把整盒曲奇吃乾淨後,殷小姐終於開口道︰「多謝你。」

「唔使多謝,大家坐埋同一條船……啊唔係,坐埋同一架車至啱。」

即使我的笑話完全不好笑,她還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後開始解釋起剛才發生了甚麼事︰「你地出左去既時候,嗰個男仔突然行埋黎撩我講野。明明死左咁多人,佢好似無感覺咁,一路係度講自己走甩嗰陣幾咁緊張刺激,講到一半仲係度摸身摸勢……」說到這裏,她的聲音開始因激動而發抖。「如果唔係明哥同華哥喝住,我真係會一巴打落去……」

我徹底明白了發生甚麼事了,恐怕是那位靚仔忘了自己還在生化危機當中,居然開始媾女,結果搞成這樣子。「唉,細路仔係咁架啦,唔識分輕重。妳慢慢休息下啦,我地係度過一晚,聽朝先繼續出發。」

雨還在下個不停,我的心情也逐漸變得十分差,在車廂內這密閉空間內留太久真的會使人感到煩躁。我坐到了羅偉明身旁,這時他正在邊吃麵包邊徒勞無功地試著用手機上網和打電話。「點啊,用唔到電話下話?」我剛才就已經試過打電話,看著羅偉明在面前做自己試過失敗的事實在有點滑稽。





「政府唔係cut哂所有網絡下話?」羅偉明一臉不滿地瞪著自己的手機,好幾次舉起了手想一手把電話拋到地上,最後還是無奈把電話收起。「真係仆街,佢地真係想我地死。」

我無奈地對他笑了笑道︰「政府仆街就梗架啦,如果我地唔想死,唯有離開屯門。頭先我睇到電視,警察已經封鎖左屯門、元朗同荃灣。」

「下 ,咁我地可以點啊?」羅偉明十分驚愕,他有點不知所措地問道。

「有咩可以點?我地唯有突破封鎖線,或者游水走佬囉。」我自己也不知道可以怎麼做,「我地都係趁早跟豪叔學下點鄙視警察把啦,如果唔想死既話,我地肯定要穿過警察封鎖線,到時肯定要同警察開片。」

羅偉明的臉色並不好,他無力地笑著回答道︰「哈哈,阿誠你講笑下話?成班警察有槍,你要我地同佢地鬥?一陣射撚死我地啊。」

「而家講緊出便有成班喪屍行黎行去,我都覺得好似講緊笑喎。你唔想同警察鬥,都始終要同喪屍鬥架啦。更何況就算你唔同佢地鬥,佢地始終都會入黎。」警方不可能永遠封鎖三個大區,他們總要派人去收拾殘局。

「咁咪幾好囉,我地等到有人救為止。」





「如果佢地入黎係救我地咪好囉,如果係入黎清場又點算先?」我反問道。

「幾十萬人住係度,話殺就殺咩?」

「幾十萬人算多咩?大躍進果時咪死得仲多。」我不禁苦笑,面對一個殺人政權和下面那些助紂為虐的人,我實在不敢多作幻想。「更何況去到佢地入黎嗰陣,到底我地呢三個區仲死淨幾多人呢?」

「識你幾年,都唔知原來你咁悲觀。」

「唔係悲觀,我只係覺得要做好最壞打算。」

「你呢啲咪叫悲觀囉……」

我們的對話突然被車尾一陣洪亮的呼喝打斷︰「你地係度做咩!」鍾尚文和他幾個同學站在物資堆附近,手裏拿著其中一個堆放著的大膠袋,王天賜站在他們面前,滿臉怒氣地奪過他們拿走的膠袋。

「教練,我地肚餓,想攞啲野食。」帶頭的鍾尚文一臉無辜地望向王天賜答道。「呢度有咁多野食,攞走一袋唔過份姐。」





「唔得,我地點知道幾時會去到安全地方,每個人都唔准食咁多!」和我一同出外探索過的王天賜十分清楚這次生化危機絕對沒有那麼快平息,他的話也十分合理。

「教練,你唔駛咁驚下話?警察好快會黎救我地啦,就算警察唔掂,都重有解放軍,最多兩、三日咪搞掂。」不過王天賜的話明顯沒有說服到他,「OK,如果唔准食咁多,咪食少啲當減肥囉係咪?」那幾個中學生笑成一團,完全沒有當作一回事。

我不禁嘆了一口氣,看我們這群人一盤散沙的這個樣子,我們不要說脫險或者逃走了,連今晚這個雨夜能不能捱過去都成問題。我再次感到一陣頭痛,擔憂起自己的將來。

我真的覺得,即使是剛才在新屯門中心的喪屍群中拚命去打,都要比現在對住這一群人要輕鬆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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